第 2 章

    还未待她话音落下,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前院传来,似乎已经认定烟花厂已是囊中之物,几个仆从开始“叮啷啷”地拆墙。

    几颗砖屑滚落青石铺成的地板上,扬起一阵白灰粉尘。

    烟花厂位于云溪镇北街尽头,占地面积不小,王老爷是新搬来镇上的富商,正要盘几个铺子做生意,便看上了烟花厂。

    镇上都知道王老爷是个生意人,在装潢这事儿上格外大方,说是牌面越漂亮,生意就越好,因此给的报酬丰富,几个仆从皆是干劲满满。

    “哎哟,这群人怎么这么急,还没卖呢就开始拆墙了!”徐婶手里还端了碗黑乎乎的药,看着床上犹带病容的少女,眼里满是心疼。

    姜也接过药,捏着鼻子“咕噜噜”一口气灌了下去,苦得眉毛皱成一团。

    这几日都是徐婶在照顾她,见她这模样,拆开手里的纸包,拾了枚蜜饯过去,“咋和我家囡囡一样怕苦呢。”

    姜也将蜜饯塞进嘴里,感觉苦味淡了点,含糊了句:“谢谢徐婶。”

    前院嘈杂人声仍在继续,她披上衣服起身,徐婶跟在后面劝诫:“也妮儿,你就把烟花厂卖了吧,那可是三十两银钱啊,这下半辈子可生活无忧了!”

    姜也拢了拢肩上的长发,坐在铜镜前,轻笑了下,“才三十两,我才不卖呢。”

    这几天她也没闲着,将烟花厂的账本找出来看了个遍,在节庆之日时,盈利最多能达到一个月二百两。

    如今三十两就想买下烟花厂,真当她傻啊?

    姜也握着木梳,想梳个整齐的发髻,但手下生疏,挽出的头发歪歪扭扭的,还是徐婶看不过去,抢过木梳。

    原主是被娘亲溺爱着长大的,平时头发都不用自己梳,寄居二伯家时从早到晚地干活,也没梳过正经的头。

    毕竟散着头不影响干活。

    徐婶的手又快又巧,精致的双髻将她衬得像山间的小狐狸,额前刘海都盘上去,增添了几分稳重。

    镜中少女脸颊略瘦,下巴尖巧,两只圆眼瞳滴溜溜地转了转,微微下压,配上抿紧的唇,颇有些严肃意味。

    倒真生出些摄人气势。

    姜也满意了,不忘向身旁的人道谢,倒是徐婶有些疑惑,方才姜也特意提出要梳个显成熟的发髻,这是为何?

    只是还没待她问出口,少女人影已经消失在门边。

    前院。

    大门已经拆了一半,里面的木刺裸露,几筒红色炮竹被翻出来,散落地上。

    仆从后站着个身形瘦长的中年人,姜也在记忆中搜寻了一番,这人是王家的管家,姓徐,擅算账,家中排第三,被大家称作徐三算。

    深吸一口气,她踹了一脚半倒不倒的门,“都给我停下。”

    这声音震在众人耳边,徐三算闻声望过来,长而窄的眼睛微上扬,露出个精明的目光。

    他是个人精儿,圆滑得很——也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见姜也双髻挺立,貌若贵女,行走间带了几分气势,一瞬间下了判断,抬手挥停仆从,笑脸迎了上来。

    “姜姑娘,这是剩下二十两,您清点清点。”说着便递上一个木制方形盒子,打开来一排白花花的银子。

    姜也看着他,嘴角挑出个笑:“我可没说要卖,谁允你们拆门了?”

    徐三算面色滞了滞,这事儿确实是他干的不厚道,来之前以为这姜家姑娘是个好拿捏的小妮子,如今一看却是个不好惹的。

    他反应很快,微颔了首:“姑娘这是何意?定金可都收了。”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不卖就赶紧把定金还了。

    姜也身上一分钱没有,被二伯赶出来时连件旧衣都没拿,她眸光转了转,面上仍笑意盈盈,“烟花厂我不卖,不过我有门稳赚的生意和你家老爷谈谈。”

    这话若是从普通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徐三算估计会不屑一顾,偏偏姜也神情笃定,眼底漫着自得笑意,叫人不由自主地将她的话信了三分。

    “……什么生意?”他不由开口问道。

    “自然是烟花的生意。”姜也伸出个指头,点了点地上散落的炮竹,“虽说不卖烟花厂,但我可以和王老爷做个合伙人,日后烟花厂所得盈利二人分成,如何?”

    徐三算愣了下,回过味来,气笑了,“你的意思是我家老爷出钱,让你经营烟花厂,还给你分利?”

    “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是投资嘛。”姜也纠正他的说辞。

    虽然第一次听这个词,但徐三算从字面上理解了,他有些忍不住,这明明是空手套白狼!

    “你确定能盈利?”太过震惊,徐三算居然开始跟着对面的思维走,“隔壁烟花铺卖价比姜家要低两成,你家烟花厂赔钱的可能性有八成。”

    姜也没好意思说隔壁烟花铺子卖的就是她家烟花,那家烟花铺恶意低价,逼得姜家烟花厂倒闭。

    若是售卖普通的烟花,必定会赔,但可以用烟花木偶博一把。

    做生意嘛,就是赌博。

    “我家祖上曾为皇帝祭祀制过烟花,我爹死前曾将这式样传与我,那真是精妙绝伦,不似凡间之物。”姜也开始胡诌,“我有把握可盈利万两。”

    少女神色认真,说得煞有其事,徐三算想笑,姜也话峰一转,反而问道:“王老爷盘下这间烟花厂,是想做布庄生意?”

    城东王家搬来时阵仗浩大,镇上消息灵通,几天就传出王老爷曾在京城为贵人做绸布生意,只是京中出了大事,一路逃亡,搬到了云溪镇。

    有人路过王家,隔着墙还听见王老爷骂道“什么狗屁礼官”“禁奢令”“祭祀之礼”之类的。

    徐三算没有说话,他自是不会把自家老爷的打算透露给一个小姑娘。

    没得到回应,姜也意料之中,柔白的手指交叠,比出个数字:“七家,云溪镇上的衣裳铺子,足有七家。”

    “而这七家衣裳铺子,是镇上现在的数量,一年前是十家,云溪镇不算大,但却开了这么多衣铺。”她仰着头问道,“王老爷确定还要再开一家吗?”

    徐三算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冷嗤,还当这小姑娘是会做生意的,原来如此愚笨。

    这镇上的绸布生意,根本不在镇上百姓身上,而是前来游玩灯会的贵女和公子哥们。

    云溪镇临溪而建,纺织工艺已十分成熟,自灯会兴起之时,便将各式灯样绣在绸布上做成衣服,不少贵女十分喜爱。

    这才是镇上有那么多家衣裳铺子的真正原因。

    看出他眼里的嘲讽,姜也倒不恼,自顾自继续道:“两年前,将灯样绣在衣服上或许还能盛行,但现在这门生意盈利极少,这几年逐渐倒闭的成衣铺便是证明。”

    “贵女们早已看腻了这些花样,镇上卖的绸布又不及京城的舒适,她们又何必舍近而求远呢?我想这一点,王老爷比我更清楚。”

    镇上兴起的衣裳铺子像是现代的网红店铺,风潮一过,就变得惨淡伶仃。

    见徐三算愣住,姜也抿出个笑,轻快道:“做生意嘛,自然是要赚钱啊,赔钱的铺子四处都是,所以我这门稳赚的生意,要不要谈谈?”

    徐三算虽是个管家,却也帮着王老爷管了不少生意,下意识便要压条件,“可否先看看那烟花样式?”

    看是不能给他看的,所谓谈判,底牌得在手里压好。

    “看可以,我得先看到诚意。”姜也抿唇,回过头,一副送客姿态,“回去问问你家老爷,若做这门生意,三日后带上一百两来找我。”

    “一百两?”徐三算嘲讽地提起嘴角,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至于这十两定金,就用这被你们砸坏的百年紫檀木金丝大门抵了吧。”她望着被拆的门,眸中满是惋惜。

    徐三算被这一连段的话砸得有些懵。

    什么玩意?什么百年紫檀木金丝大门?这明明就是张普通的门!

    “这门……”徐三算忍不了了,但少女语气笃定,眸中带着股惋惜,看向他时甚至隐含的怨怼作不了假。

    他迟疑地多看了几眼,莫非这门真是什么贵重的檀木大门?

    姜也站在门边,眼角弯弯,“徐管家,不信啊?可以找木匠来看看嘛,不过要是真验出来,可不止十两了哦,到时候这钱不知是你赔还是王老爷赔?”

    徐三算这次过来,本就是得了王老爷的吩咐,如今烟花厂没收回来,若让老爷知晓他事儿办成这样,定要责骂。

    他只好默默咽下了这个亏,带着仆从走了。

    后院。

    徐婶在墙角稍稍听了几句,惊奇地问走进来的姜也,“也妮儿,那门真是什么檀木的?”

    “可能是吧。”当然不是了,那只是说着唬人的,姜也随意答了句,从柜子里翻出件破烂薄袄裹在身上。

    烟花厂还有些剩余的炮竹,今天来的徐管家倒是给了她一些灵感,她可以先做个小型的烟花木偶,靠着它去拉波投资。

    真正的烟花木偶制作周期大概在十到十五天,此时她一没人手二没银钱,只能先做个小的。

    若是王老爷真过来,她也有个东西谈价。

    只是还不知道这个时代流行的木偶傀儡长什么样。

    想了想,姜也看向身边的徐婶,“徐婶,你知道哪儿能看木偶傀儡戏么?”

    徐婶顿了顿,笑着指了指隔壁院子,“我家那小子就爱看傀儡戏,家里还有几个木偶呢,你要是想看,我让他耍给你瞧!”

    姜也求之不得,跟着徐婶出了院门,两家挨得极近,院门用篱笆围着,屋门关得紧紧的。

    今天是个寒冷天,外头的风刮在人身上生疼,没下雪粒子,却有细小的雪花飘在空中。

    徐婶临进门时忽地拍了下大腿,急切道:“也妮儿,我给忘了今天得去镇上给李夫人帮忙布寿宴呢,我这来不及了,你直接推门进去,我家那小子好相处呢!”

    姜也没拦得住,转眼间便不见徐婶身影,左右看了看,硬着头皮上前敲门。

    门只是虚掩着,刚触上去就开了小半,透出里面的院子。

    她依稀记得徐婶家是有两个孩子,长子徐永,次女徐愿,徐婶早时丧夫,一个人将两个孩子拉扯大。

    徐永是个书生,今年通过了乡试,平日里文绉绉的,经常写些愤世嫉俗的文章,镇上人都说他将来是要做大官的。

    没想到他还有耍木偶戏的爱好。

    姜也试探着将门推开,迈步走进去,余光看见门后站了个黑乎乎的人影。

    “徐大哥?”

    她正准备上前,恰巧地上有个凸起的土堆,脚下一绊,直直扑向那人影。

    那人却迅速后撤两步,衣角划出风声,姜也只来得及护住脑袋,整个人便摔在地上。

    准确来说,是一双黑色金丝软靴旁边。

    这双靴子的主人微低着头,玉白的脸半边隐进雪色绒领,头上带着束发玉冠,额间一粒艳红朱砂痣,眼眸淡淡地瞧着她。

    一点儿没想扶她的意思。

    他手里提着串精致的木雕人偶,指节修长,正护住木偶末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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