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哎哟,有人投河了!”

    震耳的鞭炮声中有人喊了这么一句,扎在护城河边上的几个人家正在门口放花炮迎年呢,听见这声便借着房檐上挂着的红灯笼一瞧。

    黑乎乎的水里真有个人在扑腾呢!

    怎么大过年的想不开要寻死呢!有个胆儿大又热心的汉子一溜跑过去河边,手里提的黄灯笼还未放下,一只苍白水淋淋的手扒上了岸边。

    “大哥,麻烦拉我一把。”女声平静道。

    汉子腿一软。

    “咚。”

    灯笼一下儿坠了地,咕噜噜滚几圈,撞到对面脑袋上停了。

    女人刚从河里爬起来,长发湿淋淋地盖在脸上,露出一截雪白的下巴——和她身上穿的丧服一样白。

    汉子软着腿退了几步,发出一声浑厚尖叫。

    姜也眼前模模糊糊的,头上身上浸满水,冰凉凉地贴在皮肤上,她半个身子还泡在河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赶紧将脸上湿黏的头发剥开,总算见了亮光:“大哥帮忙报个警,司机还在河……”

    看清人影,姜也猝然收声。

    面前汉子脚踩黑色短靴,一身曲领麻布短袍,顶着大络腮胡,面色惊异。

    他身后街道纵横相交,几个古朴的房子扎在街边,白墙黑瓦,均是雕花大门,门边挂满红灯笼,并在黑暗中升起几道花焰。

    这是哪?

    自己不是在滨江大桥坐出租车,连车带人和司机一起冲进江里了吗?

    姜也蹙眉,快速将还在河里的半个身子拔出来,捡起地上的灯笼捧在手心取暖。

    一道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两股记忆交织,她反应过来自己是穿越了。

    原主双亲刚刚亡故,留下一个倒闭的烟花厂,目前正寄宿在二伯家中。

    那络腮胡汉子惊了半晌,总算反应过来,喊道:“这不是也妮儿嘛,咋想不开投河呢!”

    他嗓门大,那边原本不敢过来的人闻着动静围上来,都是些相近的邻居,看见眼熟的人便七嘴八舌地谈起来。

    “要我说,也妮儿爹娘都没了,还留下一笔债没还,孩子可不得寻死嘛!”

    “郑婶子你可别瞎说,姜家还有个烟花厂子,我听我家男人说城东王老爷看上这厂子了,出价三十两呢!”

    “嚯,王老爷真阔气,这一大笔钱,别说也妮儿了,连她二伯一家子都能养活啦!”

    这话一出,不知犯了什么禁忌,嘈杂的人声静了静。

    一个妇人气势汹汹冲出人群,“啪”地给了姜也一巴掌,一边骂道:“好你个死妮子!偷偷寻死,以为这样就不用还钱了是吧!”

    姜也本想躲,冻僵的身体不受控制,硬生生挨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她认出面前这妇人是二婶李珍。

    李珍打了一巴掌还不解气,指着她的脑袋啐了两口:“呸,养了个白眼狼儿,你还欠我们家不少钱呢,今儿个不把钱还了,这事没这么容易算了!”

    脑中关于二婶的记忆逐渐清晰,姜也顺便还想起了点别的。

    烟花厂原本生意还算红火,二伯给人当马夫犯错被赶了,娘亲出于好意便让他们来厂里帮忙,按月支付银钱。

    谁知二伯瞒着爹爹接了笔生意,将烟花全部低价卖给了隔街的烟花铺子,私下昧了一大笔,烟花厂则赔的血本无归被迫倒闭。

    爹爹从二伯那借了笔钱还了烟花厂的债,当晚便一病不起,没熬过第二天就去了,娘亲悲痛之下,哭倒在床边,再也没醒过来。

    一朝巨变,姜也成了孤女,在邻居的帮衬下办完丧事,她本想重振烟花厂还债,烟花厂却被二婶卖掉。

    并且……落水之前后背有道极重的力道推了她一把!

    想清楚后,姜也面对怒斥,冷笑一声:“二婶真是恶人先告状,我为什么寻死,推我落水的你不是更清楚吗?”

    她此时面色苍白,一双黑瞳死死盯着对方,像只猫儿,方才落了水,头发睫毛上的水珠顺着下落,生出几分可怜。

    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发出“嚯”声,推这么一个柔弱的小娘子入水这不是杀人嘛,杀人可是大罪!要被抓进官府坐牢的!

    李珍听到这话愣了愣,眼睛一横,大声道:“你自己跳河还赖我推你,少往我身上扣屎盆子,我害你做什么,我还指望着你给我们家还钱呢!”

    这话说的确实在理,镇上人都知道姜家烟花厂倒闭后,是姜家二伯好心借了她爹还完债,那笔钱整整十两,算是尽情尽义了。

    围观的人里有人立刻就站了李二婶的队,“也妮儿你别瞎说啊,谁害你都不能是你二婶害你,人家好心养你,真是白眼狼啊!”

    “好心养?是说二婶你卖掉烟花厂后被我阻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我推进河里吗?”姜也摸着胳膊下无数淤青,冷声道。

    李珍脸色一变,嚷道:“你胡说!你明明是自己投河!你污蔑我!”

    这个时代的法律规定唯一继承权,姜也作为烟花厂的第一继承人,拥有烟花厂的唯一买卖权。

    只要她不同意卖烟花厂,买卖契约便无法成立。

    但如果她死了,则顺位至与她亲缘最近一支族系中的男性,如今和姜也亲缘最近的,正是她二伯一家。

    城东王老爷出价想买烟花厂都传遍了,确实有人看到李二婶去了王家几趟。

    方才指责姜也那人迟疑了下,目光变得有些质疑。

    正月寒风凛冽,湿衣服贴在身上冰得发疼,姜也强撑着站起来,咳了几声:“若我投河寻死,又何必自己游上来呢?”

    说罢她看了眼一直站在旁边的络腮胡,络腮胡点点头:“没错,我过来的时候也妮儿是自己游上来的。”

    他话锋一转却道:“也妮儿你二婶虽然凶了些,街里乡亲这么多年,她也不像是会害人的,前些天还托我给你介绍亲事呢,是不是你没踩稳掉河里去了?”

    络腮胡会这样说在意料之中,云溪镇上一直没出过什么命案,民风良好。

    特别是从初一到十五,街上都是焰火灯会,华丽璀璨,许多富人甚至权贵们都被吸引,前来游观灯会。

    “是啊也妮儿,我晓得你不愿卖烟花厂,也不用编出这种谎言来害你二婶吧。”李珍语气柔和下来,带了点循循善诱的意味。

    周围看热闹的人愈集愈多,许多指责的目光全落在姜也身上,仿若她真是个自己失足落水编造谎言的坏孩子。

    姜也面色未变,清了清嗓:“依大黎律法,女子嫁与夫家,夫家若不在同乡,则女子继承土地、房产、商铺则归于族系中长辈。”

    众人皆有些怔愣,不明白她此刻提律法做什么,但有些聪明的已然反应过来。

    姜家族系中长辈不就剩李二婶他们一家了么!

    她话锋一转,看向络腮胡:“胡大哥,我猜二婶让您介绍的亲事,在外城吧?”

    络腮胡——胡大点头,李二婶托他为也妮儿介绍亲事时,特意交代越远越好,说是担心妮子看了故地伤心。

    如今一看,李二婶打的什么主意昭然若揭。

    看向李珍的目光中便皆带了些微妙,人家双亲才亡故,便想着抢烟花厂了。

    “瞎说什么,丢脸还嫌不够吗?!快跟我回去!”李珍被盯得脸色发白,伸手拽人,那胳膊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反推了她一把!

    姜也依旧抱着那只黄灯笼,提着往前照向李珍踉跄之下露出的脚底,指了指:“二婶若没推我,你的鞋边怎会沾着河边独有的黑沙?”

    白色的绣鞋边缘确沾了圈黑色的沙土,河边就在身后不远,不少看热闹的人也发现自己脚上沾了些,是黑暗中看不清时踩的。

    偏偏李珍一来便站在了最中心——姜也面前,各人手里提着的灯笼照得这里亮如白昼。

    李珍勉强笑了笑,说道:“这是我下午去河边洗衣时沾上的,没来得及洗呢,听见动静便套上鞋过来看了。”

    姜也眨了下那双黑色瞳子:“你家离这里有两条街的距离,如何能听见这么远的动静?你来得这么快,为何没有奔跑后的迹象?”

    离河边最近的几个人家是来得最早的,紧接着便是李珍冲过来,发髻精致,衣衫整齐。

    众人都反应过来,这个时候大家虽都是整齐的模样,但要在短时间从两条街跑过来,衣衫和头发还能保持整齐,这绝无可能。

    “你推我落水之后,便一直藏在周围,见我被人发现,你担心事情败露,便先过来制造你没有理由害我的印象。”姜也提着灯笼,偏过身,目光望向河边。

    “今天傍晚你从王老爷那回来,背着我将烟花厂卖了,但我不同意带着地契想回烟花厂,你便偷偷跟着我,路过河边见四处无人,索性将我推入水中。”

    记忆中仍残留着窒息触感,若她没及时醒过来,恐怕此时也是水底的沉尸一具。

    李珍神色癫狂地喊道:“我没有!你胡说!”

    真相已明了,众人报了官,官府在李珍家中果然搜出了十两定金和烟花厂的买卖契。

    这个时代杀人是重罪,李珍入了牢,姜也则被二伯家扫地出门,一个人住进烟花厂。

    那十两被二伯扣下抵了债。

    但这就像是拆东墙补西墙,还上了二伯家的债,若买烟花厂的王老爷来讨要这十两定金,她该如何还啊?

    姜也在青丝帐中滚了几圈,发丝凌乱地沾在脸上,她身上还有些发热,脑袋昏沉沉的。

    烟花厂前院卖烟花,后院住人,房间里就只剩下这张雕花大床了。

    自从上次落水后,她就染了风寒,在床上养了好几天的病。

    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年的缘故,王老爷一直没来,这也给了她时间,只要重振烟花厂,生意重新爆火,她不仅能还债,还能养活自己!

    姜也是非遗烟花木偶传承人,在奶奶的影响下,她小时候起便学会了制作烟花木偶,长大后利用自媒体一边宣传一边接单。

    本想将这门文化发扬光大,谁知在送货的路上出了车祸。

    不过她可以在这个时代将木偶烟花发扬光大!

    这里的烟花式样极少,人们燃放烟花多是为了节庆与祭神,并且以木偶傀儡演绎的神话故事在这个朝代极为流行。

    若能做出烟花木偶,一定很有市场!

    ——如果烟花厂还有钱买原料制烟花的话。

    陷进柔软的被子,姜也埋着脸算账,抓药钱两百文,大米一斗六十文,还有衣物被褥……要不再去借笔钱算了。

    一只手掀开帐子,探进个姿态微驼的妇人,叫道:“小也,城东王老爷来收你家的烟花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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