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城靠海。
父母家所在的小区位置地段极佳，是名副其实的海景房，无论主卧次卧，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皆能将远方海天一线的美景尽收眼底。
辛眉早看腻了眼前的风景，却依旧喜欢立在窗前远眺，思绪放空。
房间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地板干净的能映出人影，海风透过窗户缝隙掀起白色纱帘，房间里瞬间弥漫着一股清淡的海盐气息。
海面平静辽阔，一波一波的浪潮有节奏地拍在石滩上，原本震耳的声音传到辛眉耳中微乎其微，倒是起到几分催眠的功效。
熟不知她此刻的怅然模样早已被隔壁楼上尽收眼底。
少年倚着窗柩目光下眺，嘴角扬起，似乎发现什么好玩的事。
辛眉兜里手机一震，她掏出来看，是温久刚刚发来的消息：姐姐，在哪。
她并非故意冷落温久，也没必要骗他，便如实相告：在我爸妈家。
温久：姐姐抬头。
辛眉疑惑抬头找了一圈，目光定格在隔壁楼上一层，熟悉人影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后看着她笑。
辛眉愣了愣，直接回了电话回去。
温久：“喂，姐姐。”
辛眉：“你怎么在这。”
温久笑了：“我家在这呀。”
辛眉沉默，是啊，他一个人，并不代表他没有家。
辛眉：“……哦，真巧。”
温久：“姐姐要来我家做客吗？”
辛眉：“不方便吧。”
温久：“没关系，我一个人住。”
恰好就不方便在这。
辛眉莞尔：“这次就算了，我不习惯空手去别人家做客。”
温久：“那，我可以去姐姐家做客吗？”
话一说出口，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太过得寸进尺，辛眉一定会拒绝。
未成想对方爽快答应：“行啊，来吧。”
说完挂了电话转身走开，身影消失在窗户旁，也消失在温久的视线中，想必是去客厅准备给他开门了。
辛志刚早就回了卧室睡午觉，卢慧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辛眉路过她随口道：“妈，一会儿有个朋友要来做客，他也住这小区。”
“男的女的。”卢慧随口问道。
“男的。”
卢慧眼睛一亮，神情意味深长：“你可从没带哪个异性朋友回过家。”
辛眉笑笑没说话。
本以为温久很快就能来，未成想卢慧果盘都端出来了三盘，人还没到，辛眉想给他打个电话询问，刚解开屏幕锁，门铃响了。
辛眉走过去开门，卢慧亮晶晶的眼睛在看到门外温久的瞬间先是一愣，随后如火焰瞬间熄灭。
辛眉瞥了眼他手里的东西，侧身让他进来：“直接来就好，还特意跑去买什么东西。”
温久在对上卢慧探究的眼神时瞬间绷直，其紧张程度不亚于丝血藏草回城碰上对方满状态打野，迟疑几秒后开口：“伯母好，我叫温久。”
“你好你好……”卢慧眯起眼瞧了他几秒，亲切地问道：“你是几中的？你们学校让烫头啊？”
温久：“……”
“妈，他成年了。”辛眉顿了顿，又补了句：“不是高中生，是我们战队的选手，温久。”
卢慧瞬间明了，连忙指着沙发招呼温久：“好好，温久，你坐，坐吧，阿姨年纪大了也不懂游戏，你们聊吧！”
说完白了辛眉一眼，转身回房。
幸好电视上正播放着综艺，气氛倒也没那么尴尬。
“别在意。”辛眉道。
“没关系。”温久小心翼翼坐下，短暂思考后抬头认真问她：“姐姐，我长得真的很小吗？”
辛眉听到这个问题，抬眼盯着他打量了几秒，随后淡淡一笑：“很可爱。”
“……”
辛眉移开目光：“昨晚通宵了？”
温久：“嗯。”
辛眉：“别太辛苦。”
温久：“不辛苦。”
他本来也不是为了比赛才通宵。
电视声音吵闹，二人静默无言。
但从客厅装潢不难看出辛眉出生在一个多有实力的家庭，她的人生可以有很多选择，每个选择都足以令自己衣食富足地度过一生。
可她也会痛苦，也会烦恼，也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有趣，也迷人。
“歇够了就回去吧。”辛眉划拉了两下手机，眉头一皱随即起身：“我要去基地开个会，你还有半天假，好好休息。”
“我也回基地。”温久跟着站起来：“反正无论在哪待着都是一个人，不如，跟着你。”
辛眉不介意捎他一起，便点头道：“那你先回去收拾东西，二十分钟后，我们在小区门口见。”
温久：“好。”
-
初次坐上辛眉的车，温久有种久违的新奇感。
黑色奥迪低调沉稳，内部装饰也一目了然，简单到没有任何多余物品出现在视野之中。
辛眉熟练地发动车子，凝视着前方路况面无表情道：“安全带系上。”
温久一怔，随即照做，他从上车起就开始愣神，竟无视了这么简单的规则。
一路无言。
辛眉聚精会神开车，温久则侧头欣赏起窗外风景，绿树行人眼中飞逝而过，却不曾在他心中掀起丝毫波澜。
他想，如果现在提起那个名字的话，辛眉会不会立刻把他丢在马路中间。
终究，还是没有以身犯险。
假期还没结束，基地停车场略显空旷，只有寥寥几辆车停在车位上。
辛眉熄了火，温久却并没有想要下车意思，他连安全带都没解开，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双眼微微眯起，状态像只半睡不醒的猫。
“阿久，到了。”辛眉叫了他一声，见他装睡，无奈又道：“别挡着我拿文件。”
开会要用的文件就放在副驾前方的储物箱里。
温久虽然瘦小，腿倒是细长，听到辛眉说话，他双膝稍稍一并，让开了位置。
辛眉刚拉开把手，哗啦一声，乱七八糟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混着文件散落一地，更有一些掉到温久腿上。
如此大的动静，他自然没法再继续装睡，索性解开安全带帮辛眉一道拾捡，各种会员卡，零钱，化妆品，纸巾，纵使辛眉平常再淡定此刻也略显窘迫，好像被揭穿了不为人知的某一面似的。
东西收拾完后，温久总算在辛眉松口气时不紧不慢地拿出自己方才藏起的一样物品。
一个由红蓝线条图案构成的手机壳，他一眼就认出是辛眉手机的型号。
而辛眉从未用过任何手机壳。
“这么好看，怎么不用？”温久把玩着手机壳笑着问她。
辛眉眼瞳微微颤动，继而从容地伸手拿过，丢回储物箱：“不喜欢。”
“不喜欢？”温久玩味一笑：“我倒是挺喜欢的，不如姐姐把它送给我好不好？”
“不好。”辛眉随口道：“别乱用。”
温久仿佛听到什么好玩的东西，故作不知地问她：“乱用是什么意思？那个标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下车。”
温久没再追问，跟辛眉一前一后下车走向门口。
他注视着她的背影，眼神已是藏不住地兴奋，惊喜过后，转而化作一阵隐忍地炽热。
停在黑色奥迪斜对方红色轿车内，二人回味着方才看到的一切，沉默良久。
程澄担心地看了眼坐在副驾上的程澈，后者一言不发，眉头紧锁，表情很是郁闷。
本来看到辛眉的车还想着去打个招呼，紧接着就看到坐在副驾上的温久，以及后来隔着车窗看不太清的某些乱七八糟动作。
方才俩人下车温久爱慕又满足的表情深深刺痛了程澈的心。
虽然早就猜到俩人关系不一般，但再多的想象也不如亲眼目睹更有说服力。
“我真的不如温久吗？”程澈呢喃道。
程澄吓了一跳：“哎哎，小澈你很优秀的，不许胡思乱想！感情这个东西很微妙，辛眉不跟你在一起不代表你不好，只是她觉得你们不般配……”
程澈转头认真问道：“那温久跟她般配在哪？”
“呃……”程澄眼神躲闪，伸手拢了把头发语气故作轻松想糊弄过去：“也不算般配吧，温久可是IF目前的希望啊！你眉姐她牺牲色相……”
“温久之前问了我关于寒寒的事。”
程澄瞬间沉默。
“老姐，我们从小到大向来无话不谈，唯独这件事你瞒了我，我有点介意。”程澈祈求地看向程澄：“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寒寒到底去哪了，为什么眉姐会突然性情大变。”
面对程澈如此诚恳的提问，程澄无论如何也不忍心继续瞒他，沉默良久后发出一身叹息：“小澈，你从小就是个阳光开朗，善解人意的男孩，我本以为你会成为她的救赎，让她走出来，有些事不告诉你，是怕你太过介意。”想到方才温久脸上洋溢的笑容，程澄扶着脑袋声音释然：“不过现在倒也无所谓了。”
午后阳光静谧，树影斑驳。
程澈一言不发，等着她讲。
“寒寒死了，病死的。”忆及当年，程澄眼神哀恸，“我从没见辛眉那么痛苦过。”
程澈：“……关眉姐什么事。”
程澄：“她觉得寒寒是她害死的，她告诉我她做错了一个选择，而寒寒，死于她的选择。”
“说白了，寒寒在她心里的分量，你跟温久加起来也比不上，我这么说，你还会继续喜欢她吗？”
程澈骇然，眼神从错愕到无助，于漆黑眼瞳中跳动的火焰渐渐熄灭，化为灰烬。
明知是徒劳的喜欢，还有意义吗。
这一切，温久知道吗。
“无论如何，老姐都尊重你的选择。”程澄轻笑一声，拍了下他的肩膀，“同理，我们也该尊重辛眉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