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里的茉莉花茶早已失了温度,桑榆重新砌了一壶水,投入到了资料梳理中。
新书想写古代群像,无论背景设定还是情节架构都需要更加专业的知识储备为支撑。查了大半天资料也只疏理出了简单的框架。
玻璃窗上凝了一层水雾,桑榆伸了个懒腰,去到窗前,伸手在上面画了个笑脸。
微光中,丝丝缕缕的莹白飘落。
下雪了吗!
她凑近向外看了看,屋顶已经全白了。
窗户开了一个缝,冷风夹着雪花透过灌入,片刻后消融,眼睫上氤氲一片模糊了视线。
桑榆关了窗,捞过羽绒外套和手机,跑去了露台。
浅淡灯光下,雪压竹枝,红色油纸伞更显妖艳,衬的洁白沾染了暖意。
顾不上冻得通红僵硬的手指,她解锁了手机,定格了小小一方天地里最初的纯净。
消息提示显示微信有更新,点开看了看。群消息刷了99+,林砚清两小时前私信说下雪了顺便叮嘱她早点回去。
桑榆回复的空隙,把拍的图搬运到了朋友圈。
随手翻了翻,初雪几乎刷了屏,刷着刷着突然顿住了。
她没有给江枫置顶,但刚刚回复前,辰风好像出现在了列表最上方。
返回首页点进聊天框,拍一拍记录时间是半小时前。
桑榆拍了拍江枫,还加了条:怎么了?
江枫很快回复。
—还在书店吗?
—对啊。
—这么晚还不回去?
—还没收拾好,等下就走了。
—晚饭吃了吗?
—还没。
—下雪了。
—嗯,我看到了。
江枫,初雪快乐。她在心里说。
话题到这里就该结束了。江枫偶尔会心血来潮的发两句消息,也不多说。更多记录是两人你来我往拍一拍大战。
上次的聊天,最后停留在跨年夜的新年快乐。这次,停留在这里也很好。
雪花在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桑榆对寒风刺骨有了更清晰的实感。刚出门手就冻僵了,抖了好几次才把钥匙对上锁孔。
还好出门时选的背包,解放了双手。不然被寒风戏谑一路,回到酒店手大概不能要了。
耳机里歌单切到了随机播放,她心情很好的跟着哼唱,摸出手机哆嗦着录视频。
漫天飘雪,遗世独立的美。
书店门前的雪地里没有任何痕迹。
啊,开心。
她小心翼翼的踩了上去,走到四季的精神堡垒前打了个卡。
又把手机支在了地上,录了个敞着怀抱的小视频。
然后把手机捞了起来,切成了它拍视角,准备360度全景展示一下。
刚转了一半,人就愣住了。
不远处的路灯下,一人身影颀长,深邃的目光里仿佛带着温润笑意。
不知是雪花坠落的太过急切,还是等待的时间太久,原本透明的雨伞上落了白茫茫一片。
在她看过去的同时,那人似乎也看到了她,相视后走了过来。
江枫每向前一步,桑榆都能感觉到心跳快上了一分。
镜头里已是朦胧一片,她却还是定立在原地,固执的看着他靠近。
雪地里留下了独属于他的痕迹和声响,仿若要跨碎远走的岁岁年年。
寒意突然被裹挟,无力的换了方向,落在眼睫的冰冷也慢慢消散。
眼前恢复了清明,开口声音有些不受控制的打颤,“你在等我吗?”
江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干净,“刚好在附近,有东西要给你。”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圆圆的球球。落在她的掌心,暖暖的。
心里一瞬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最后她只落下轻轻的一句:“谢谢。”
在他习以为常的温和修养里,她却又像以前那样,不受控制对他动了心。
同一天,同样的地方,还两次。
“去吃晚饭吗?”许是天气太冷,江枫原本清澈的声音多了些磁性的转音。
理性来讲,她现在该和江枫保持距离。但张灯结彩,新年的气息太过浓重。这样的时间里,她并不太想一个人吃饭。
有人陪着总比自己回酒店吃外卖好:“我买单。”
“好。想吃什……”说到一半,江枫话音一转,“我来安排?”
桑榆点了点头。
“走吧”,江枫指了个方向,“我车在那儿。年年给你的礼物也在车上。”
桑榆拿出了口袋里的暖宝宝,不解的看着他。
“这是顺便”,江枫说,“下午逛街,年年看到说很配你就买了,又怕回去会打扰,就拜托我改天给你。刚好来这边办事,就带过来了。”
三次了。
桑榆叹了口气,强迫自己找回正常状态。
江枫的拍一拍是半个多小时前发的,可能那会儿过来的。也不管她注不注意的到,看到她就给,看不到就下次。这种随意的行事,倒挺江枫的。现在他事情办完了,刚好她说准备走。
“谢谢。”桑榆笑了笑。
江枫浅笑,“我会转达给年年的。”
前几天还嚷着她直呼名字,现在连个谢谢都不要。
路灯撑起了漆黑夜幕里的光亮,漫天雪花纷纷扬扬如星辰坠落。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人间美景不过如此了。
并肩而行的影子被灯光拉的修长,飞花一片一片争相落入发间,不着痕迹的隐匿其中。
执伞那人不着痕迹地把的伞倾向了另一侧,自己的半侧肩头却落了洁白一片。
“江枫”,她顿住脚步,伸手接了一片雪,“我不想撑伞了。”
不等江枫反应,她已经跑了出去,在雪地里转了好几个圈。
身后江枫愣了下,抖落了伞上的雪,合起伞后追了上去。
他满目灿烂笑意,“你慢点,小心别摔了。”
桑榆突然间转了身,看着她,笑的张扬明媚,敞开双臂,作势要向后倒去。
人不能太作。
在江枫飞奔过来搂住她,然后两人重重摔倒在雪地后,桑榆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没事吧?”顾不上喘息,江枫神色间全然没有了从容淡然,他着急道:“你疯了!摔了怎么办?”
桑榆反应了好一会,偏头看到耳侧的手掌,翻身躺在了雪地里。抬起一只手遮挡眼前飘落的风雪,“已经摔了啊。”
江枫看了她一眼,侧起身严肃道:“如果我没来得及拉住你呢?”
桑榆和他对视,淡淡地笑了下,一双眼眸格外清亮。
我赌你一定会接住我的。
江枫的一只胳膊还压在她腰下,不好动作。看她没事,索性也躺了下去。
“雪太大了,这样会感冒。”
“哦。”
细密的雪花落在脸颊,融化成了水珠。桑榆的盘发不知何时散了,发丝散落到了四处,额前,身侧,以及江枫指缝。
她轻轻闭了眼: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你还好吗?”她偏过了头,看着江枫的侧脸。
摔下去的时候,江枫护住了她的头和腰,自己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没事”,呼吸逐渐平复,气息也稳了很多,偏过了头笑着看她,“舍命陪君子了。”
两人之间距离很近,近到她微微向前探一探,就可以够到他的唇。
桑榆起身坐了起来,侧着身看他。
胳膊上的重量消失,江枫愣了两秒把手收了回去。
萤黄的灯光打在头顶,桑榆眉梢带着笑,发丝有些凌乱,微润的眼睛在泪痣点缀下看起来楚楚可怜。
江枫:……
这个人是不知道自己很好看吗?联想到一些不合时宜的场景,他抬手挡在了两人视线间。
桑榆眨了眨眼,“刚是谁说会感冒的?”
江枫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向她递了只手。
“我发簪不见了。”她垂着眼说。
江枫有些无奈。
现在这样的情景,好像他们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先起来,地上凉。”他说,“我帮你看掉哪了。”
“好吧”,桑榆拉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谢谢。”
江枫忽然发力,她还没站稳,整个人顺势被带到了怀里。
罪魁祸首毫不遮拦,在她耳边落下一句轻飘飘的:“不客气。”随即拉开了距离。
桑榆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心里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是这个吗?”江枫手里拿着她的发簪。
“在哪找到的?”
“就那儿,”江枫说。
桑榆看了过去:一片凌乱的雪地……
“对不起,”江枫突然说,“我刚不是想凶你,只是那样太危险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桑榆小声说,“我没想到会打滑。”
江枫笑了笑,“想到了也没关系,我接住你了不是吗。有没有受伤?”
“没有。”她说完有些尴尬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转了下发簪,随手挽起了头发,“谢谢。”
江枫笑着闭了下眼,唇角微扬,走向了书店。
“你去哪儿啊”,桑榆叫住他,“车不是在那边吗?”
“拾伞。”
桑榆愣了下,脸突然红了,“哦。”
疯起来没有感觉,坐到开了暖气的车里,只觉得浑身都带着凉气。
“去吃火锅吧,猪肚鸡。”江枫提议道。
“可以啊,好像很近,但是不太好约。”桑榆说。
“已经这个时间了,肯定有位置,保证让你吃到。”江枫指向一个礼盒,“那个就是给你的。”
桑榆看了过去:“年年给的礼物?”
“嗯。”
“是什么?”桑榆问。
“发簪。”
“什么?”桑榆轻声呢喃了一声。
发簪代表什么江枫知不知道?如果知道,怎么会轻易转送这种礼物,如果不知道,可他怎么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