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顾妱反而拧起眉头伸手去推梁宣的胸膛，“我不要你的烂命，你把顾家还给我。”
顾家全家上下三十条人命，还有阿娘肚子里的弟弟或是妹妹，是顾妱这辈子都忘却不了的深仇血恨。如今罪魁祸首却抱着她，说为她死都愿意。
真是可笑。
这天底下的笑话怎么就让她遇到了呢。
“顾家的事并不是你所想那般，这件事错综复杂牵扯了太多人。”梁宣伸手捂着顾妱的嘴，平静语气里带着股疯劲儿，“不过妱妱得等等，待我们完婚，朕将他们都杀了。”
“那时妱妱便是世人眼中的妖后，妱妱喜欢吗？若不喜……”梁宣语气轻柔，将顾妱耳旁垂下来的发丝缠绕在手中。
“朕同你一起覆了这王朝如何？”
顾妱得到这样的回答，心想梁宣果然疯的厉害。
那些全族灭门与她无关，幕后黑手是谁顾妱也没有精力再去探究，只要梁宣一死，大宣正统后继无人。
当初梁宣杀回京都时够狠心，除了他自己，皇家的所有都被梁宣杀了个干净。
当真是一个疯子。
顾妱垂下眼睫，靠拢在梁宣怀中，金簪藏在袖中，她主动伸手抱着梁宣，将簪子从袖子里抽出去，思索打量一番，打算从后心口下手。
殊不知她所有举动都被梁宣从镜子里看到，更何况暗地里还有蓄势待发的暗卫。
梁宣微微抬手，示意暗卫都退下，他垂眼将脸埋在顾妱肩窝，完全将背后交给顾妱。
“说实话我最近做了个梦，梦见你和我是京都最恩爱的少年夫妻，父皇和母后都在，师父和师娘也在，我们没有分别，没有误会与隔阂。”
“你与我举案齐眉，恩爱羡煞旁人，我上朝回来后，你在家里等我吃饭，后来我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女儿随了你，整日跟在我身后喊着‘爹爹、爹爹’，妱妱，梦到这些，我心尤为欢喜——”
“噗呲”一声，金簪入体的声音在梁宣的叙述中响起，在贴满喜字的婚房里，梁宣嘴角渗出血液，转头亲了口顾妱侧脸。
“恭喜。”梁宣笑弯了眼，语气轻快，“妱妱大仇得报。”
顾妱干净利落地抽出金簪，一把将梁宣推倒，撩起繁缛的婚服裙摆，一屁股坐在梁宣身边，她摸到地上从他身下洇出大片湿润，忽觉心口抽痛。
她抬手一摸，原来自己胸口插着一柄银刃，顾妱无语凝噎，幽幽说道：“梁宣，说好的命都给我呢？”
梁宣扬眉喜滋滋，双手交叠放在脑后，面色白的跟鬼似的，嘴里却不停涌出鲜血，“妱妱如此美艳动人，朕可舍不得你当寡妇。”
他看到顾妱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又补充一句。
“不过妱妱愿与朕共赴黄泉，朕当真是欢喜至极。”
梁宣脑子逐渐昏沉，顾妱也撑不住瘫倒在地，她嘴里一边呛血一边嘲讽，“去你的皇后，再有下辈子，我再也不要遇到你了。”
顾妱声音逐渐变弱，梁宣撑着最后一口气翻身将顾妱护在怀里，大掌轻轻摩挲顾妱的发顶，“妱妱不怕，我在。”
*
“阿姐，阿姐？”
顾妱在睡梦中被人推搡着肩膀，她眼都没睁劈手就要把床边的药碗砸在那人身上，谁料扑了个空，索性翻过身骂道：“叫什么叫？我还没死呢！”
这话一出，旁边的人瞬间安静如鸡，但不多时又开始叫了起来，“阿姐快醒醒啊！太子殿下来找你啦。”
顾妱心想太子什么太子，梁宣那狗贼早就被她杀了——
“不对。”顾妱猛地坐起闭着眼喃喃，“我为何会听到小弟的声音。”
顾少安只看见阿姐嘴巴微动，却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但是看见顾妱一幅无动于衷的样子还是急了。
“姐姐姐姐姐姐，别睡了，太子已经在前厅等了半个时辰了！”
顾妱被顾少安抓住肩膀不停晃动，险些将脑浆晃出来，“顾少安你再扰我清梦，信不信我打断你的狗腿！”
不对！
顾妱睁开眼睛，眼前突然一亮，刺眼的光从窗户爬进来，顾妱眼睛一酸，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五年没有光的日子里，顾妱曾在那间阴暗的房间里崩溃过无数次，她清楚地记得最后一次看见光亮，是那长刀划过眼前，鲜血迸溅在眼里的那一晚。
她忽的想起方才耳边传来小弟的声音，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去，黑暗记忆里鲜活的小弟现在就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顾妱紧绷了五年的神经在见到逝去亲人那刻轰然放松，抱着顾少安的腰崩溃大哭，惹得外面的大人都忍不住跑进去询问是怎么回事。
“妱妱，阿娘的宝贝，这是怎么了？”
顾夫人心疼地看着顾妱，又看了看跟在后面进来的梁宣，心想好巧不巧，梁宣素日里与顾妱势同水火，今日又怎会突然来访。
若是被妱妱知道梁宣看见她哭，怕是又会去找人打架。
“阿——阿娘，姐姐也不知怎的了，突然就哭了。”顾少安还处于他那不可一世的姐姐怎么会突然人设崩塌的震惊中无法回神，说话都语无伦次。
梁宣穿过人群看向抱着弟弟痛哭的顾妱，鼻尖酸涩，他的妱妱这次醒来身边有家人，终于不再是没有亲人的姑娘了。
“谢妱，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梁宣双手抱臂，似笑非笑的在这大好气氛中出声，一语惊醒痛哭人。
谢妱猛地停止哭声，恶狠狠地瞪着罪魁祸首，气势汹汹跳起来，“梁宣，我要宰了你！”
好好的氛围登时鸡飞狗跳，谢妱从榻上跳下来，鞋都不穿的扑向梁宣，一把子掐住梁宣的脖子，龇牙咧嘴的像个小狗崽。
梁宣就那么任由她掐着，甚至双手虚扶谢妱的腰，“慢点慢点，我人在这里又跑不了，当心闪了腰。”
他话里关心意味十足，谢妱只觉得此人太过于欠揍，嘲讽意义扑面而来。
谢家夫妇看着面前这一场面傻了眼，谢少安下巴差点掉地上，直到左长瑜踹了他一脚，“还不去将你姐姐拽起来，再不去等下顾家就要背上谋害太子的罪名了！”
“啊……哦哦，我这就去。”
谢少安扶着下巴，死命掰着谢妱的手，谁知他姐手劲儿贼大，不仅没松手还差点把梁宣掐断气。
“姐，姐！别掐了，再掐下去太子真的要断气了。”
梁宣此刻已经面部涨红翻着紫光，顾妱回过神来，看着身下人带笑的眼睛不由得松手，任由顾少安将她摁坐在榻上穿鞋。
“咳咳咳……”梁宣就那么躺在地上，也不起来，“谢妱妱，好样的，有种。”
谢家夫妇：……
左长瑜：……
谢妱：疯子。
谢妱忍着怒意，看着梁宣质问：“你为什么不躲？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出门左拐有家医馆，有病就去治病，想死死外边，别死我家门口。”
顾清云被女儿大胆的发言震惊，随即回过神来训斥：“慎言！不知道隔墙有耳，生怕自己脑袋掉的不够快是吧？”
梁宣：……好极了，他以前怎么没觉得顾大人有如此一面。
顾夫人欲言又止，看着突然发疯的女儿，觉得让当朝太子躺在地上有失礼仪，便走过去，“殿下，地上凉，还是起来说话吧。”
谢少安给姐姐穿好鞋，站在表哥左长瑜身边小声说话：“哥，我怎么觉得太子好像喜欢我姐姐？”
左长瑜冷笑一声：“那恭喜你，发现了一件惊天大秘密。”
谢少安：……
他怎么觉得表哥今天阴阳怪气的。
顾家一大家子都不是正常人，顾妱发疯没人管，但凡涉及到顾家利益瞬间行动起来，一刻钟后，梁宣坐在上座，顾少安跟在身边为他端茶倒水。
顾妱已经收拾利索，坐在一旁翻着白眼，“太子殿下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她爹娘虽然不知道方才自己女儿为何会暴起伤人，但秉持着儿孙自有儿孙福的想法，两口子直接找借口出门，不插手小辈之间的斗争。
左长瑜揣着手装木头，梁宣此次前来就是为了顾妱而来，来之前信誓旦旦说要给顾妱一个教训，谁知半路上却改了主意，倒是颇为正式的登门道谢。
“自是为你而来。”梁宣摸着脖子上的勒痕，眼底笑意不减反增，“妱妱如此勇猛，不如与孤一同携手前往那无人之地？”
顾妱咬紧后槽牙，她经历过太多次的重新来过，虽不知为何这一次直接倒退七年时间，就连眼睛都可以看得到，但梁宣这番话还是激起了她心底的杀意。
无人知她杀心渐起，只有梁宣知道，他闭上眼都可以感受到来自顾妱心底的疯狂，可他偏要顾妱不如意。
既然已经重新来过，为何他们不能改写既定的结局。
“妱妱，若你想知道真相，不如你我联手。”
梁宣知道顾妱上一世都经历了什么，他怕她有一日分不清虚实，到他面前一刀下去，那时的顾家才是真正的覆亡。
“太子殿下说的话，顾妱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老天要她回到这里与家人团聚，谁也不能阻止顾妱，哪怕是梁宣，也不可以。
梁宣不出意料地得到这个回答，没等顾妱亲手赶人，他便自觉地带着左长瑜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