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定

    月昌郡主府的品菊宴自巳时初开始至申时结束,这一天的时间让蕴之过的十分快乐,见了许多的人,吃了许多没吃过的东西,更是与蒋含穗和林云姿成为了朋友,尤其是含穗姐姐,她是那样一个骄矜不凡的人,行事周全,大方得体,简直与罗记那个霸道的贵族小姐判若两人。由此可见遇人不识人,自己以后可不能妄下结论。

    汪氏也感慨了一番蒋五姑娘的行事,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到底是贵妃的亲妹子,那气度非常人可比,也不是那等仗势欺人的,对自己家小女儿很是亲近,面对自己也很是知礼。

    但是今日这品菊宴门道太多,正好是一次很好的实例,对自己女儿的见识很有帮助,随回家之后也打铁趁热的与蕴之将宴上的见闻都掰开揉碎了。

    “这郡主今日开宴本想做一场你情我愿的好姻缘,结果姻缘是有的,你情我愿也是有的,只不过有人棋高一着罢了。”

    “那位落水的姐姐?”蕴之在脑中细细回想了一下“按理说郡主设宴,园子里的应该是经过一番打扫与检点的。”

    汪氏赞许的点点头:“这说明郡主府的内院被人钻了空子。”

    “于少爷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那女子有了肌肤之亲,看形容,两人应是互相有意。”

    蕴之进一步分析到,那姑娘全身湿透的从池塘里被救起来,这名节事大。

    “不错。”汪氏眼中升腾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常在内宅行走的她,哪里不明白这些后宅招式。

    “就是不知,这是哪方面的意外了。”

    若是那姑娘被人陷害,自此名节尽毁,只有入那于少爷后院一条生路。若那姑娘是主动落水,那于少爷是否是她的目标呢?无论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终究是下下策了。

    汪氏心内叹息。又看蕴之在低头沉思,心中担忧之情更盛,孩子还小,慢慢教吧,总能教出来的。

    “母亲,我今天投壶得了头名,蒋姐姐和林姐姐把这彩头送给我了。”

    蕴之献宝一样给母亲看那乌木小箭,眼里光彩熠熠。

    得,是她这做母亲的想多了,这孩子还一脑门的吃喝玩乐呢。

    “那你要想想如何回礼呀,这人情往来,得有来有回的。”汪氏道。

    “那我去翻翻小库,今天两个姐姐带我玩,认识了好多人呢。”

    蕴之乐呵呵的,她还是挺喜欢京城的女孩子的,江南那边的女孩子多柔美,在一起多是讨论女工比试琴艺,自己这一手的相当粗糙的绣工,琴艺上也不甚精通,也只凭着性子爽朗才有闺中女郎愿意和她来往了,这投壶是北方盛行的活动,日常也只有自己和祖母带着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玩。

    “湘竹,快去将我那个描着松柏样子的小箱子找出来,我要挑拣一番。”说着立马就行动,催人去给自己翻箱子。

    汪氏看她这急性子也无可奈何“得了得了,我不妨碍你了,别折腾太晚啊。”

    说罢扶着罗嬷嬷的手就出了院子。今天这宴她一直打着精神应付,也是有些疲累了。

    湘竹和墨菊合力抬着一个小箱子从偏房过来“您先找着,后面还有两个呢,我再去搬。”

    “姑娘,黄桃姐姐来啦。”屋外清风带着黄桃挑帘子进来了。

    “你手上拿的什么?”蕴之见黄桃手上托着一个木盒子,黑漆漆的透着一股油亮。哥哥又给自己找了什么好玩意来?

    “回姑娘的话。这是少爷给您的小玩意,让您闲来打发时间的,里面的东西喜欢就拿着玩,不喜欢扔了就是。”

    黄桃三言两句转达了自己主子的话。

    “哟,快给我看看,哥哥给我买了什么好东西,不好玩的我不要哈?”

    蕴之故作那挑剔的模样。

    黄桃知道这是小姐在同她玩笑呢,当即也哄着说:“那要是有不好的,婢子给您淘换十盒奶油酥卷儿。”

    京城百味轩的奶油酥卷是程蕴之最近最喜欢的点心,一次能吃一盒,但是因着汪氏怕她吃点心耽误正餐,对身体有碍,平常很是管束她院子里的点心采买。

    蕴之听了才算是放心了“你正好来了,我这有现成的热牛乳,你带一壶回去给哥哥,让他喝了就早些安寝,晚上别熬夜看书了,省的坏了眼睛。”

    “姑娘,我去送送黄桃姐姐。”墨菊忙不迭的和黄桃一边咬着耳朵一边笑嘻嘻下去了。

    她来京城后在这后宅里和黄桃玩的好,特喜欢跟黄桃一起八卦院子里丫鬟仆从的家长里短。偏她长的憨实,说什么都给人一种忠实可靠的感觉,加上嘴巴也严,脑子转的也快,这丫头靠着一张老实本分的脸和花言巧语的嘴,能迅速和丫鬟婆子妈们打成一片,是蕴之专用的耳报神。

    那盒子看着不大,也不是黑漆漆的,而是暗红色,因屋里的烛光不盛给照成了黑色,摸在手里,皮肤那个感触道雕刻的花纹,还有一股子好闻的檀木味道。别管盒子里的是什么,这盒子本身也算是个好物件了。

    蕴之让湘竹移了烛台,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放了一些精巧的小玩物。蕴之一一拿出来摆在桌上,有那木制的鲁班球,湘妃竹做的竹蜻蜓,包金的九连环,小巧的五彩羽毛毽子,更甚者盒子还有个象牙雕的小鸠车,做工精细,雕的栩栩余生,尾部做了哨子口,居然那个吹响。

    看着这些,湘主不解的问:“少爷这东西送的好奇怪,怎么尽是些小娃儿玩的东西?”姑娘自从八岁上就不玩这些了,少爷怎么还给送过来了。

    “我小时候可没玩过象牙雕的鸠车。”

    蕴之对这小东西简直爱不释手,自己家已经很宠孩子了,小时候玩的鸠车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但是都不是象牙的呀。

    “可真是败家孩子。”蕴之啧啧感叹,“哥哥零花钱不少呀”

    象牙本就昂贵,又雕成这小鸠车的模样,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孩童的玩物,如此费物费力的,价格必定昂贵。

    “快好生给它清理一番,给我打个络子,我要放在那小包里装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得让清风这样的细致人去伺候。

    夜深人静,秋风送凉。

    一处逼仄的小院中,有一身材纤细的女子倚着床头,低头不语。且看她双眼通红,面色白皙,瓜子脸上一双细长含情目更衬得我见犹怜。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子正站在床边与她小声说话。

    “姑娘今日这太冒险了,万一真出事了可让老婆子怎么活?”

    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拿袖子擦了擦,又沉声说道:“好在这于少爷是真的心疼姑娘,我听说郡主今日发了好大的火,少爷跪祠堂去了。”

    此女正是白日里在品菊宴上落水的何芷柔。听婆子说于少潜被罚跪祠堂,整个人紧张的立身起来。

    “田妈妈,你说我能如愿吗?”何芷柔双眼逐渐迷蒙,定定的看着桌上的烛火,好似在问,又好似在自言自语。

    “我今日做下这一场,已经回不了头了。”

    “我可怜的姑娘啊。”田妈妈一把抱住何芷柔,心疼的痛哭起来。

    老爷夫人走的早,何家那起子黑心肝的霸了姑娘的家产,还要将她许给那半百乡绅做填房,家里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只能离乡背井来京城投靠老姨奶奶,哪知道老姨奶奶已经去世多年,唯一的儿子做了郡马,这郡马表叔也是好心,就收留了姑娘。

    日子久了,姑娘竟与郡马的儿子于少潜有了情愫,两人情投意合,可这高门大户,郡主怎么看得上区区孤女。

    田妈妈越想越伤心,哭的不能自已。前两日姑娘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回来,就魔怔了一样,今日才知道,她竟是铤而走险落了水。

    好在老天有眼,让于公子救起来了,这要是有个万一……田妈妈心里一阵后怕。

    “妈妈别伤心了,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倒不如真如那丫鬟说的,搏一搏,未必不能搏出个生路。”

    何芷柔看那烛火摇曳,如同自己的命运,没有依靠只能左摇右摆。再一想于少潜今日的种种表现,自己,应该是赌对了!

    于家祠堂中,于少潜跪在那,脊背挺值,那面若春花的脸上满是倔强。

    “两个时辰了,我再问你一次。”

    月昌郡主背对着儿子,脸上布满寒霜,涂了蔻丹的手死死扯住手帕,整个人紧绷的如那上了弦的箭,仿佛下一刻就要取人性命。

    “改,还是不改?”

    “儿子求母亲成全。”

    于少潜仍旧不改口,俯身下去,头一下又一下的叩在青石板上.

    “咚,咚,咚”,原本闷闷的叩头声在这寂静的祠堂中居然显得振聋发聩。

    看着儿子那死心不改的样子,月昌郡主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她竭力稳住心神,看着儿子的额头慢慢变红,变肿。

    “我是你的娘啊,我岂能害你!”月昌郡主嗓音沙哑,字字如泣。

    “你是天之骄子,如何能配一个平民孤女!”

    “求母亲疼我。”

    “儿啊,我为你汲汲营营,这孤女只会拖累你!”月昌郡主终是忍不住流下泪来。拳拳慈母之心如泣如诉。

    “儿已经毁了她的清白。”重重磕下头去,于少潜的神情不明。

    月昌郡主看着匍匐在地的儿子,这样倔强的性子,和自己真是如出一辙,当年自己要嫁给于启阳的时候,父王和母妃是否也如今日一般的心痛失望?

    “罢了,我只有一点,她何芷柔,只能为妾。”

    月昌郡主一步一步走出了祠堂,平娘在门外看她出来,叹了一口气。

    “郡主,您是何苦。”

    “一报还一报罢了。”

    月昌仿佛整个人颓了下去,她千方百计在京城贵女中辛苦权衡,哪知道儿子偏偏就喜欢出身低贱的何芷柔,有了这个女人,哪家贵女愿意嫁过来。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主仆二人当着惨白的月色,一路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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