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人姜秩

    巳时三刻,客栈外头立着的旗帜投注在地上的影子渐渐缩短,客栈内有些客人已经收拾好包袱,准备赶路了。

    门外五十米处的野路上,马车走走停停,载客而来,又载客而去。

    此处虽然周围荒芜,但却是北城东渡,南下邯城,前往东郡一条捷径的必经之地,是以客栈生意还算兴隆。

    这么一会儿功夫,又陆续来了几位客人打尖,也有人来讨碗茶喝,休息片刻。

    就在这时,二楼的客房下来一个大汉,这人生的粗犷,络腮胡打满了下巴,但他看起来似乎精神不济,肩膀脖颈扭动发出卡巴卡巴的响动声,大嗓门朝店小二道:“小二,你这店不干净啊!昨晚我那房间底下一直有响动,不会是闹老鼠了吧!”

    小二是个小个子,一看大厅内客人被这大汉的一吼都看了过来,深知这关系本店声誉,满脸赔笑:“嗐,这位客官,怎么可能呢?本店祖辈传下来,已经经营近百年了!店里其他客人都没反应有这问题”他搓搓手,试探道:“许是您听错了?”

    “呸!你糊弄鬼呢!”大汉一把抓住小二领子,将他拎得脚尖着地:“是觉得爷我好糊弄?”

    这大汉曾经走过镖,一身气势很是唬人,当即把小二吓的两股战战。

    老板见着赶紧过来安抚,阻止大汉的威胁,不料刚一靠近就被推到在地。

    这老板年岁约莫四十上下,长着一张憨厚老实的脸,被这么一推立马哎呦哎呦地叫出声来。

    店内不止大汉一个走江湖的,看那老板无助模样,自有打抱不平的,当即出声阻止:“喂!你这汉子休闹,我也在这店里住过几回了,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若你无中生有行讹诈之事,别怪我等跟你理论理论。”

    出声的是个斗篷人,他身边也有两人做同样打扮,估计是一起的。

    汉子这么一听,松开小二,转头怒目而视:“你昨晚住过了?以前没有,现在可说不准!”

    “自然昨晚也住过!”那斗篷人呛声。

    大汉气势汹汹逼近,一双眼睛瞪的铜铃般大,鼻尖怼着他的鼻尖:“你又不是在我房间住,你又知道了?”

    那斗篷人握紧刀柄,似要动武。

    眼看客栈内几人要为此争执,周围人窃窃私语。有没有闹老鼠不重要,重要的是看热闹!

    两方对峙,剑拔弩张,气氛绷紧。

    就在这时,不知哪个角落里插来一句雌雄莫辨的声音:“我觉得,是不太干净。”这声音轻如蚊吶,却清晰传入对峙双方耳中。

    众人齐刷刷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心道:哪位英雄这么有眼色!生怕打不起来不够热闹,以己身换大家伙看个痛快!

    只见角落里坐着一个白衣青年,正慌慌张张按住一个东西,十分心虚地往怀里塞了塞。

    大汉似是找到一个同伙,大笑道:“我就说!”又朝斗篷人和老板出言讥讽:“是谁打包票?这么快被人打脸。”

    斗篷人觉得有些尴尬,走到青年面前,看看这是何许人,不会是刻意捣乱的吧!

    这青年桌上放着一柄斗笠,一把佩剑,包袱随意放在旁边的凳子上,茶盏里的茶刚沏不久,还冒着着热气。

    这人他有印象,是不久前才进来入住的,连行头都没放上去。

    这么一个还没住过客栈的人,说店里不干净,还是在因此事起争执的时候!真是捣乱!不安好心。

    他怒道:“你这小子!为何说谎?”

    青年:“……”

    青年沉默,眼看斗篷人又要质问,转头无辜回道:“在下方才并未出言,许是阁下听错了?”说罢,双眼眨了眨,无比真诚地回望对方双眸。

    斗篷人若有所思地打量他。

    他声音清脆爽朗,落落大方,一双如夜空繁星的双眼溢满诚恳,最重要的是,他的嗓音与那雌雄莫辨的声音差别太大。

    难道?真不是他?

    斗篷人狐疑。

    大厅里的众人也暗自嘀咕:“我听着就是他这方向啊,真听错了?”

    大汉听他这么一说,也走上前来:“小兄弟莫怕,如实说来便好。”说着,将手搭上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青年讪讪一笑,默不作声将他的手移开:“诸位真的听错了。”

    大汉还欲说什么,被斗篷人伸手打断。

    两人又争执起来。

    白衣青年就在这时,悄悄拎着东西退到另一边的角落里,远离纷争。

    “还有股臭味……”那雌雄莫辨的声音又响起来。

    这回再齐刷刷看去,又是那青年!

    他貌似刚坐下,也是一脸懵逼震惊。

    这回斗篷人也听的清清楚楚:“好小子!这回还想撒谎骗人?”

    大汉也对他反复的态度弄的不满,竟然与斗篷人暂放争执,直冲着他来,看他又要怎么说。

    青年咬了咬后槽牙,挤出一个一句:“真不是我……”

    斗篷人啪嗒把刀一拍。

    青年:“……”

    “唉,怕不是会有怨气……”

    “对!是我说的。”声音被打断,青年斩钉截铁道,声音却透出一股哀怨感。

    斗篷人见他忽然改口,更是觉得他心里篡着坏主意,刀柄指了指他怀里:“你怀里什么东西?鬼鬼祟祟!”

    青年挣扎一下,把怀里的东西掏了出来,那竟然是个小木偶人!

    那小木偶通体黑红,看不出什么木头做的,没有面容五官的脑袋直直冲着他,透出些诡异之感。

    大汉却出言嘲笑:“这么个大男人,带着个孩子玩具,真是不害臊,怕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哈哈哈哈哈”

    “是啊,刚刚还模仿不男不女的声音说话。”不知是谁接口道。

    “哈哈哈哈哈……”

    一时之间,大厅内哄然大笑。

    斗篷人直呼晦气,示意他收起来。

    这大厅内的一场争执,就这样草率结束。

    青年默默将木偶重新塞到怀里,躺平任嘲。

    不然还能怎样呢?

    他就是个被妖物缠上的倒霉鬼。

    这事情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青年名叫辛白,是个游侠,他下山后一路助人为乐,曾帮助一对爷孙修缮过房屋。

    临走前为了感谢他,他们把家里的锅碗瓢盆、锄头镰刀等觉得他能用的东西拿了出来,希望他能带走一件,那小孩儿还忍痛割爱地将自己的玩具木偶小人放了进来。

    这对爷孙家里没有主要劳力,平时生活也主要靠乡亲接济,他自然是坚定拒绝的。

    然而就在要走之时,他忽然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唉,再这么拖下去,世间大劫不可避免啊……”

    这声音把他吓了一跳,因为这声音听起来像是个低沉的女声,显然不是面上这对爷孙发出的,而这周围也没其他人。

    起初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那声音又道:“被困在这具死物里,何时才能遇到有缘人?”

    这回,他浑身汗毛竖起,瞳孔僵硬地缓缓下移,看向那一堆东西里的木偶小人。

    他确定,就是这木偶小人发出的声音!

    他又刷地抬起头,看向那对爷孙,他们好像没有听见一样,还在眼巴巴饱含谢意地看向他。

    似是注意到他的反应,这小人似乎忽然兴奋起来:“喂,小伙子!你能听到我说话?”

    遇到鬼了!!

    辛白刷一下将这木偶小人拔出来就要将它远远甩开!

    “哥哥!你也喜欢它吗?”

    辛白动作硬生生顿住。

    那小孩儿睁着一双大眼,看他挑中了她喜欢的娃娃,虽然很舍不得,却也很高兴:“我每次把娃娃放在枕头边都会睡的特别好!”

    这话听在辛白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意思了。

    这妖物还对小孩儿下手了吗?!

    绝不能放任不理!

    他嘴角僵硬地抬了抬,努力让表情自然些:“是啊,哥哥也很喜欢这个娃娃。”虽然心里迫不及待地想将这玩意儿扔远点,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当着对它极为爱惜的人面损坏它。

    于是在小孩儿不舍的目光下,辛白把它端正放到怀里,镇定地带走了它。

    这木偶时不时絮絮叨叨,说什么他是它的有缘人,是命定拯救天下的英雄,什么天下大劫将至,需要他登上仙途一类妖言惑众的屁话。

    虽然他是个希望成为英雄的游侠,但英雄是那么好当的吗?能被妖物说两句就当成了?

    况且,子不语怪力乱神,他活这么大,也就见过它这一个非人之物,它嘴里的大劫指不定就是它自己带来的呢,跟他玩这贼喊捉贼的把戏,他辛白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于是他把这木偶一路上的话统一视为鬼话,全当耳旁风。

    他恨不得立刻把这东西处理了,但怕这玩意虽看起来是木头,实际上却是封印它的东西,不敢随意破坏。

    又怕随意一扔被别人捡了去,无意祸害了他人,无奈一路忍受。

    直到终于走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山崖边上。

    木偶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发出急切的声音:“年轻人,我说的都是真的!”

    其实木偶真的很心慌。

    或者说被封在木偶里的姜秩很心慌。

    她本是一介散修,无门无派无亲朋无好友。

    在她落到今日这般境地之前,修真界炼器宗派天山阁中一位老峰主向外界宣告,将会为自己所有炼化却还无主的灵器寻找主人,不论门派邀请天下年轻修士前往。

    这等大门大派,她这种散修一向连拜访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讨要灵器了。

    她也过着一穷二白的苦修日子,修炼全靠在某个山洞里得到的机缘,更别说灵器。

    这次机会对她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天大便宜。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姜秩自认为不傻,于是兴高采烈又故作矜持地前往了天山阁。

    然而就是这一前往,叫她丧了命。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