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法在1月1日如期发布。接踵而来的是各大新闻，包括领导人换代、招聘信息、物资交换、房屋出租等等。一区外墙上的光屏广告24小时轮换没有停歇。

    对比一区的光鲜亮丽，二区三区就像贫民窟，更不要说无论放在什么时候都像难民营的四区五区。而汇聚在方舟城的湮灭幸存者有80%都呆在四区五区，他们不在乎新的法律，也不关心权利的更替。

    他们只想知道明天的食物和水在哪里。

    与旧政府的仁政不同，新政府停止了已经持续一年的粮食救济。明面上的恐慌和暗地里的躁动争先恐后的发作起来。

    桑梓在地下室安安静静的修着八爪带回来的小物件。两耳不闻窗外事。

    “滋滋”细微的震动声在封闭的环境也足够引起注意，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在吱吱作响。

    桑梓停下手上的工作将手伸进沙发的破口里，搜摸着掏出了一个老式BB机，屏幕上正泛着蓝光。

    是黑市那边来的消息，有大买卖上门，催着桑梓赶紧去处理。

    桑梓低头摸了摸快被她包出浆的枪管，收拾妥当带着八爪出了门。

    方舟城的黑市在三区和四区的边界处，这里能换到一些从一区流出来的好东西，尽管这些好东西大部分是一区丢弃的生活垃圾。在过去可能一文不值，但在物资匮乏的今天，什么都可以回收再利用。

    三区之后就属于非正式居民区，生活四区五区的人多是湮灭受灾之后流离失所而来，数量庞大鱼龙混杂。正常商店根本无法在这样的环境里经营，只有黑市，以暴制暴，以黑吃黑，才能在湮灭之下屹立至今。

    今天黑市上似乎多了一些警戒巡逻的人，在混乱的基础上还增加了一些危险的气息。桑梓穿过歪七扭八的路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摊位：“黄毛，我来了。说吧，上次的事情有什么消息了？”

    对方看见桑梓，脸上立刻堆满了热情的笑：“呦，美女姐姐来了，来，来里面聊，里面聊。”

    黑市是没有正规的店面，每个摊位都只是一个棚子或者一块布，所谓的里面聊，也不过是走到摊子里面，与外面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好叫他们的谈话不容易被别人听见。桑梓将视线定在黄毛的脑袋上，跳出来的字幕是【穆知礼】，很书香气的名字，却干着贩夫走卒的活，倒是叫人有些意外。

    黄毛是来方舟城的第一批非正式居民，在黑市还没成规模的时候就在这支了摊子做买卖，和桑梓也属于老相识了。那时候混乱的很，没人会透露自己的真名，因为这人染着一头黄毛桑梓便一直以黄毛称呼他，哪怕到后来他的黄色头发长长消失也一直也改不过来。

    今天还是桑梓第一次知道他的真名，但同时也保不住自己的了。

    两人很默契的没有在对方的名字和身份上多做停留，直接进入正题。

    穆知礼压低脑袋靠近桑梓，减轻音量：“姐，你上次托我转卖的体验在一区卖的非常好，听说客人试用了之后那叫一个飘飘欲仙。我们之前是一次换一单位的水，现在里面的大老板想直接买断管理权。”

    “你也知道能在一区立住的老板都是这个。”穆知礼翘起大拇指往上顶了顶：“他们看不上这点小钱，受不得这个麻烦事。”

    “哦，他们想用什么价买断？”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大买卖。来看看这张清单。”穆知礼的电子设备是他的手表，巴掌大的屏幕一点点的往下滑，五花八门的东西多的滑不到底，最显眼的就是放在第一列的500单位净水。

    \"这清单上面的东西，你可以任选两件。没有问题的话，他们明天会派专车来接你去一区面谈，当场修改权限当场交易生效。\"穆知礼颇为市侩的搓了搓手，靠近桑梓用手拢在嘴边：“姐，我再给你透个消息，保真。听说政府要搞人工降雨，水马上就不值钱了，咱们再换水就不划算了。换点别的，这里头什么没有哇，都是顶顶好的东西。”

    政府发放的救济粮是方舟城里唯一的水资源获得途径。一区的情况如何桑梓不清楚，但在二区到五区生活的人应该都是如此。

    湮灭让世界变成荒漠，干旱是无法避免的问题。

    方舟城里的水资源很大一部分都是政府之前从南北极采回来的。湮灭具有时间差，它不是一瞬间就让世界归零的，它缓慢的用一种随机抽取的方式扫平资源。所以，只要你有足够大的基数，那么总能在最后给你留下一两件。或者，你也可以在它们湮灭之前把它们吃掉，用掉，花掉。

    湮灭之下，钱放着不动会没的，任何东西都是。

    这个星球曾经拥有那么庞大的水资源，以至于人们丝毫不在意水的浪费。而现在，有一种骇人听闻的猜测在各区间流传得愈演愈烈——世界上所有的水资源都已经湮灭，等待人类的只有灭亡。

    这一点桑梓可不信，虽然炮灰的命不是命，可这毕竟是书中世界，只要是人写的东西，人类就不会灭亡。

    何况，她看到过分类，是个HE。

    但水难搞是一个事实，从湮灭开始至今，差不多已经有近两年没有下过雨了。乍一听到人工降雨桑梓都有些恍惚。

    在这两年里，水已经成了方舟城的临时结算货币。一杯150毫升的净水可以换一个成年人一天的劳动力。当然已经没有人那么奢侈直接使用净水了，市面上流通的都是较为廉价的脏污水。

    “可是方舟城独一份的东西，一本万利的买卖。\"桑梓扯住在摊位上看见这么多货物就兴奋得不能自已的八爪，对穆知礼说：要买断也不是不行，但这清单上的东西我要选三样，作为交换我可以升级出双胞胎姐妹花体验选项。必能大卖。”

    桑梓提起八爪，把每个爪子上卷着的东西一件一件扯下来放回原位，然后将它死死的按在怀里，在穆知礼回答前又加了句：“你放心，该给你的那份一分都不会少。”

    “姐跟我说这个就见外了不是。咱们是一体的，要不我也不会把那么大的消息透露给你，姐放心，这事我一定给你传达到位。明天你就等我消息吧。”

    “谢了。我信你的。”

    若穆知礼是那种耍滑头的，桑梓也不可能和他一直维持交易。他做的是边缘生意，比不得那些能拿到粮食的大商贩，不过是买卖些二手工具，维修，回收。某种程度上和桑梓干的是同一种活，两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正事办完，桑梓正打算逛逛黑市，又见黑市里这些真枪实弹的人来回巡逻，让她止住了脚步，问道：“今天街上怎么这么多人，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

    “那位派来监管黑市的呗。”穆知礼朝一区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管的可凶，各个带枪，这两天已经抓走了好几个人。现在大家都安生的很。”

    在新法发布之前，湮灭停止以后的这段时间里，新政府将已经开始实施犯罪份子的抓铺行动。

    过去两年湮灭频繁，政府自顾不暇。不是不管，只是时候未到，从他们踏入方舟城的第一天起一直到现在，所有的生活都暴露在大数据之下。现在新世界已经来临，这些人一个都不可姑息。

    “这得多少人啊，有地方关么？”这两年发生的事情了太多了，人们及时行乐，向着最恶的方向堕落。整个方舟城里想要找些完全干净的人怕是不容易。

    “哪能这么干啊，手里有过人命的直接就地正法，剩下的通通抓到五区盖房子开地。”穆知礼把压声音小了些，继续说道：“新上任的那位可是个狠角色，听说前天光五区就死了一千多人，咱们交易区里的大哥也都被抓走了，现在都不知道是生是死。”

    一阵阵喧哗声起，大家似乎都朝着一个方向涌去，是更为混乱的四区。

    穆知礼神色一凛：“怎么回事？该不会是闹起来了吧。”周围的摊主都是和穆知礼一样神色忧愁互相打量着。看来黑市里胆子大的都犯过事被抓走了，现在留下的都是老实孩子。

    “我跟过去看看。”桑梓说完就溜出摊位跟着人流而去，对后方穆知礼喊她的声音恍若未闻。

    这座城市最初的规划可以容纳一千五百万人。但它成为方舟城之后，全球幸存者都向这里集聚，湮灭现象消失之后新政府进行了一次人口统计，现在这里仍然生活着1.6亿人，远超城市负荷。

    其中8岁以下孩童，80岁以上的老人在湮灭中全军覆没，这1.6亿人里至少有80%都是正当年的壮劳力。一区不对外开放，二区三区也是以正式居民居多，所以涌进来的人大多都挤在了四区五区。

    没有工作机会空有满身力气的壮劳力，造就了四区五区的黑暗与混乱。

    桑梓跟着人流一点点往前挪，从四区一路跟到了五区，终于看到了那被人群簇拥在最前方的身影，他穿着黑色的衣服，一头银发。

    传说中新上任的暴君，就是一头银发。

    他停掉救济粮名声正恶，没想到居然敢直接出现在五区。

    真的是不怕死。

    预想中的暴动场面没有出现，新政府比想象中的要行动有素。想来也是，那些汇集而来的难民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怎么可能打得过真刀实枪的军队。

    人们只是不能再不劳而获罢了，方舟城百废待兴，多的是需要用人的地方，只要肯吃苦，换点吃的换点水还是没有问题。人只要有活下去的希望，就不会造反。

    用来种植的地已经翻出了雏形，建筑的地基打的热火朝天。除了定睛看去时大家脑袋上多出来的字幕，一切与湮灭前没有什么不同。

    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暴君亲临的东西。

    那是……

    用来人工降雨导弹么？

    竟然是真的！

    火箭车载着一排导弹向五区外开去，前后部队随行。

    桑梓停了下来，周围的许多人也站立不动，他们目送暴君也目送着这辆火箭车开向废土，到最后只剩一个小黑点了也目不转晴。

    天空上的云层厚厚的，过去的两年一直如此，但它们只是飘来飘去从不曾落下一滴雨来。人工降雨这事过去也不是没有干过，耗费人力物力最后只得失望。如今湮灭已经消失，人们看似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心底却依然是空洞麻木。

    如果这场雨能够落下。会填补一些空洞吧。

    桑梓拢了拢身上的棉大衣，和其他人一同翘首以盼。

    火箭车的角度抬升近乎垂直地面，发射了，一炮，两炮……整整十二发。

    一滴两滴雨水在千呼万唤中不经意的落下，仿佛是一个预告，随后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

    雨势在瞬间变大，越下越大，狂暴地撒落人的身上，打的生疼。迷迷蒙蒙一大片看不真切，黑沉沉的天像要崩塌下来一样。

    如此恶劣的天气，人们却在雨中狂欢。

    雨落下来了，终于落下来了。

    世界恢复正常了。

    人们狂奔着撒着欢，在暴雨中大笑大叫，然后失声痛哭。桑梓也不能免俗，眼底湿润一片。

    八爪从棉大衣的领口探出脑袋，好奇地打量周围狂欢的人，一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原来在夜店上班的日子，它试探着射出了两束强力的霓虹光线，照亮了雨幕。

    这就像一个讯号，人们开始跳舞，手拉手围着桑梓转圈。桑梓把八爪举到头顶，后者向四面八方投射出了耀眼的五彩光束，人群在此刻被点燃，像烧开的水不停沸腾。

    两年来的惶惶不安，家破人亡，朝不保夕……都在这一场暴雨里被释放被拯救。

    士兵们鸣枪助兴，一声一声犹如礼炮。人们的嘶吼声像在最疯狂的摇滚乐现场，是一种有今天没明天的歇斯底里。

    只是，这些声音为什么听着……这么痛苦？

    桑梓停下动作抹了把脸。

    周围…这是什么情况？大家怎么都在跑，他们在躲什么？

    踩踏不可避免的发生，许多人倒下了。桑梓在人群中左右闪避，雨势太大看不真切，直到有红色的液体从那些躺到倒的人身上流了出来，和雨水混在一起形成一摊红海。

    是血。

    大量的鲜血。蜿蜒成河，汇聚成海。

    这不对劲，桑梓拉住身边一个刚倒下的人的手，却怎么也拉不起来，然后就看到了趴在他身上造成这一切的真凶。这是一种兔子大小的机械生物，有尖牙和利爪，对那些衣衫单薄的人一爪下去就是三道血丝，挥爪速度极快。

    桑梓的身上的衣服其实已经被抓的很严重了，各处棉花外露，但就是仗着用料厚实硬是没有被抓到血肉。

    所以她才发现得这么晚。

    桑梓狼狈的往回跑，暴君带来的部队还在，他们还在奋力搏杀，到他们后方去就是安全的。

    真是该死，怎么会把枪声当成礼炮。有了几天安生日子大脑开始萎缩了吗，明明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末世文了，居然这么粗心大意。

    桑梓一边数落自己，一边大跨步靠近部队所在，稀稀落落的士兵在在这些未知机械生物手里抢夺人命。街道上哭喊声一片。

    扑哧。

    一个士兵倒在了桑梓的不远处，他的身下立刻蔓延出了红色血迹。而他的枪径直甩到了桑梓脚边，身体比大脑更先一步动作，桑梓俯身捡起了枪加入战场，一个回转就朝后面的机械生物开枪。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一只机械生物正准备偷袭另一个士兵的后背，只要她提前击中或许能救他一命。

    咔咔。

    子弹射不出去，枪坏了。

    晦气。

    桑梓正欲丢枪逃跑，枪杆却在桑梓眼前变直变新。来不及去思考究竟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桑梓又开了一枪。

    这一枪正中靶心。

    那个士兵躲过一劫，桑梓也顺利跑进了部队围出的真空带。

    有逆行部队的保护，桑梓边退边打顺利跑回了四区，这里竟然完全没有怪物出没的痕迹，甚至往里走都没有发现地面有湿过的迹象。那么大的一场雨竟然只笼罩了五区？

    这是局部有雨？局部有怪？

    如果不是浑身上下依然湿答答的，桑梓都会怀疑自己的精神出现问题。她低头看了看，打空的枪还被她捏在手里，证明着她刚才遭遇了一场大难。

    似乎是盯着手的时间太久了，属于她的字幕浮现出来【桑梓lv1】，她记得之前似乎没有这lv1，有什么东西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

    带着疑惑的目光注视停留片刻，【桑梓lv1】下面竟然又出现了几行小字。

    生命上限：100

    攻击：50

    防御：50

    速度：慢

    技能：拆解与修复

    综合分：100（以上信息仅本人可见。）

    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是命运的洪流，无法抗拒没有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