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发丝，陌生的容颜。
沈卿晚看着镜子里少女的容颜，看了近一刻钟。
来到这里一年了，终于适应这张陌生的脸了。
沈卿晚原本是水渊之主，上一刻她分明还是在清理被污染的水渊，结果不慎被水带到了渊底，弱水铺天盖地侵蚀着她的肌肤。
她整个人被裹在弱水当中，顷刻间血水散开，眼前一黑，就没了任何知觉。
再度醒过来，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在一处陌生的地方。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肯定的是，这里已经不是水渊了。
她在另一个人身上重生了，这人长相和她不一样，不够艳丽，却也有几分清秀。
“妈妈！妈妈……”
门外一道急急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沈卿晚的思绪，她的目光从镜子移向门口的方向。
房间内布置的妖艳暧昧，湘帘翠幌，多了一丝勾人的意味。
精致奢侈让人不禁晃神沉沦。
房间外嬉笑声不断传来，莺莺燕燕。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说的味道。
刚才门外的这声“妈妈”指的是春楼的老鸨。
俗称，鸡婆。
她重生到了一个老鸨的身上。
一年前，她刚重生的时候，梳妆台前，放着一盏酒杯，酒杯旁是一个写着“鹤顶红”的瓶子，瓶口被打开，显然是已经被动过的样子。
沈卿晚拿起那瓶鹤顶红，已经不见了半瓶。
显然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已经喝毒酒死了。
刚过来的时候，沈卿晚身体虚弱，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为了继续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生存下去，只好继续扮演这青楼的老鸨。
只是她没有原身的记忆，也不知是何性情。
索性也就不管了，怎么舒服怎么来。
后来她发现这里的草药的汁液能够恢复她的功力，为了早日回到水渊，沈卿晚兢兢业业地经营青楼。
一年的时间过去了，沈卿晚终于恢复了一丝丝的功力，同事也将这青楼治理得井井有条。
表面上是生意兴隆的青楼，实际上已经成为了西楚大陆最顶尖的情报楼，清音楼。
醉欢楼是表面上青楼的名字，清音楼才是情报楼。
除了青楼里内门的姑娘，没有人知道两个楼之间的联系。
也没有人会想到做皮肉生意的青楼，暗地里是名扬天下的情报楼。
门外的丫鬟杏儿着急地喊着，声音急促，得不到回应，也不敢擅自推门进来。
“妈妈，妈妈，侯府的柳大少爷来了，春儿姑娘她们拦不住，已经朝妈妈这边走过来了，您快些想法子，姑娘们拦不住。”
侯府的柳公子？
是那个脑子疯了的要求娶她的柳文兴？
沈卿晚轻声道，“进来吧。”
杏儿听到这个语气，心里泛起一丝异样，不过来不及细想，柳大公子马上就过来了。
“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拒绝他了吗？”
沈卿晚的声音悦耳，说话的语气却比往日多了一分利落。
柳文兴是庆阳侯府的大公子，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家里已经娶了一妻一妾，但依旧热衷逛青楼。
醉欢楼是阜城最大的青楼。
柳文兴是醉欢楼的常客，原本只是安安分分的找姑娘作陪，一个月前，不知为何竟像疯了一般不要醉欢楼的姑娘了，开始求娶醉欢楼的老鸨沈卿晚。
沈卿晚的长相并不算惊艳，也没有大多数醉欢楼内的姑娘艳丽。
没人知道这侯府大少爷为什么非要求娶沈卿晚。
放着好好的美人不要。
求娶老鸨这种事情，实属阜城内破天荒第一遭，一时之间，这足以骇人惊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阜城。
阜城内议论纷纷。
众人只当这柳大少爷魔怔了。
“柳少爷将我们派去传消息的跑腿打了，说无论如何今日就要娶到妈妈您，方才带了十几个护卫过来，将醉红楼围住了，如今这柳大少爷正在过来这里的路上。”杏儿着急地说道，在得到妈妈的允许之后，推开门走进来。
这一开门，杏儿就看见自家“妈妈”手里拿着一瓶毒药，旁边的酒杯打落在一侧，顿时吓得不知所措。
再看到那发梢变白的银发，脸色一白，猛地冲到沈卿晚跟前，将毒药夺了过去。
“妈妈！您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您走了姑娘们怎么办？一个侯府公子而已，我们知道您不想嫁，他哪里配得上您？实在不行姐妹们一起做了他就是了，您可千万不要起寻死的念头……”
杏儿带着哭腔声泪俱下。
一年前沈卿晚的性情大变，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刚开始他们只是觉得妈妈遇上了糟心的事，他们醉欢楼经营不善导致的。
再到后来，沈卿晚带着他们成立清音楼，教她们能力，让她们开启一种新的生活，从不强迫她们卖艺还是卖身。
她们慢慢意识到，如今的这个妈妈已经不是她们原本的妈妈了。
沈卿晚待她们极好，和之前那个苛刻她们的妈妈不同，沈卿晚恩威并施，她们也是真心追随她的。
后来他们偶然间发现沈卿晚头发会变得银白，容貌也变得风华绝代。
与原本的沈卿晚长相完全不一样。
漂亮到恍如误入凡间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但她却又那样耐心地教导她们。
众人缄口不言，衷心追随，也不需要得知其中的缘由。
只知道这人是庇护她们的妈妈。
“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干净利落的声音让杏儿一愣，诧异的看着沈卿晚，这声音不像是要服毒自尽的模样。
“妈妈，你快些将头发的颜色隐藏起来，若是被外人看到您的发色，怕是又要出什么事。”杏儿作势就要寻找染发粉，替妈妈抹回黑色。
在醉欢楼，为避免差错她们只喊沈卿晚妈妈。
沈卿晚头发的颜色是在她恢复了一丝丝的功力之后才变回来的，因为功力微弱，所以头发和容貌维持的时间不长。
一刻钟之前，她还是自己前世的模样，是在杏儿过来前不就才变回原主的模样。
只是发梢还没完全回到黑色。
银白色的头发在这个大陆实在是太异类了，所以平时头发恢复成银白色的时候，沈卿晚都是拿墨粉涂黑掩盖住的。
“晚晚，我来看你了。”杏儿手忙脚乱地替沈卿晚染着发稍，还没抹到一半，侯府的少爷已经走到门口。
眼见着就要推门而进，杏儿赶忙开口，“柳少爷，您不要着急，等一会儿，妈妈正在梳妆呢。”
“无碍，晚晚什么样我都喜欢！”柳文兴说着就要推门进来。
推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杏儿被吓得手一抖，手上的墨粉掉落在地，散出一片黑。
就在门就要推开之际，沈卿晚眼疾手快的拿起一方纱巾将头发裹住。
吱呀！
门被推开。
沈卿晚正好裹好了头发，转头看去。
门口，一个穿着玄色衣裳的男子走了进来，鼻梁挺拔，容貌倒也不差，年近二十的模样。
此人正是侯府柳家的大少爷，柳文兴。
困扰了沈卿晚近一个月的人。
男人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丝毫不顾及沈卿晚是否在梳妆，直接闯了进来，“晚晚，这一天不见，叫文兴好生想念啊，晚晚怎么这么狠的心啊，派人过来退回了我的聘礼。晚晚有没有想我啊？必定是如我一般想念得紧！”
柳文兴虽然嘴上说着想念，但是脸上没有一丝尊重的意思。
“柳大少爷，你又何必说这些花言巧语哄我这妈妈呢？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我们醉欢楼这么些年你也没少来，什么样漂亮的姑娘你没见过？何必拿我一个妈妈打趣呢？”沈卿晚心头不爽，实属是被恶心到了，却也没有直接给柳文兴脸色。
虽说来他们醉欢楼的贵人不少，但是也不能明面上和侯府的人起冲突。
“晚晚这是说哪的话？文兴的心日月可鉴，晚晚莫要说这些不轻不重的话伤我，定是我之前让其他姑娘陪我伤到晚晚了，我发誓日后就只有晚晚一个，只爱晚晚一人。”柳文兴接着说道。
还想着上前握住沈卿晚的手，被沈卿晚不动声色地避开。
“柳大少爷这又是拿我开玩笑了不是？您这么说，府上的夫人不得生气过来找我不是了？”沈卿晚脸上挂着笑容，拒绝之意很明显，眼底已经染上一丝不悦了，“妈妈我老了，比不得年轻貌美的小姑娘。”
“晚晚这是看不起我柳文兴了？”柳文兴卸下了脸上的假笑，语气不悦地看向沈卿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青楼的老鸨，他一个侯府的大少爷亲自上门求娶，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敢拒绝他？
求娶青楼老鸨这种丢脸的事情他还被同僚嘲笑了许久。
若不是父亲看中了醉欢楼的家底，让他过来求娶她才不会干这种有失身份的事情！
醉欢楼是阜城最大的青楼，生意红火，近些年赚了不少，很多人都在打醉欢楼的主意，他不得下手快一点？
柳文兴的本意是娶了沈卿晚之后，将醉欢楼的财产据为己有，留着醉欢楼的姑娘，再随便找个由头休了沈卿晚。
他自降身份求娶沈卿晚，本以为她会欢欢喜喜跟个狗一样跟着，没想到被直接拒绝了。
柳文兴实在是气不过。
一个青楼的老鸨，貌丑无盐，他肯娶她已经是很大的恩赐了，居然拒绝他？
“柳大少爷这是在威胁我吗？”沈卿晚神情不变，只是语气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
拆下披在头上盖住头发的纱巾，此刻的头发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黑色，不需要再掩盖了。
纱巾之下的脸，虽说不上貌美，倒也干净舒适，多了一分身为醉欢楼主事的威严。
“是又如何，你不嫁也得嫁！”
“呵。”
一声冷哼，杏儿心头一颤，她知道沈卿晚生气了。
沈卿晚平日里对她们挺好的，但是生气时很恐怖，没人敢招惹生气的沈卿晚。
亏她之前还以为妈妈想不开，要喝毒药寻短见呢？
怎么可能？
妈妈心心念念的只有赚钱买草药，又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男人的死缠烂打寻短见？
方才一看到妈妈拿着毒药，再加上这么些天妈妈被扰的不耐其烦，她一慌张之下才会胡思乱想。
“杏儿，去关门，我请柳大少爷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