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香

    走了有些时辰了,宵明也有些疲倦,便随处找了个墩子歇息。

    刚醒来时,她原本还以为是从渊趁她喝醉了捉弄她,给她换了身行头,看看她会是何反应呢。

    她还暗骂了他七八遍,心想等逮着他定狠狠收拾一番。

    未曾想,她是真真切切进到人家身体里了。

    这还不是最坏最坏的情况。

    依她方才所见,这里的小贩们脚底都是虚影,路边草叶不见光而泽丽,秋日大雁不南飞却西行,那这最坏的情况恐怕是——她很可能莫名其妙入了观旬之境。

    但不再像先前那般,是以天官之身,而是失去灵力成了一个凡人!

    这不仅意味着她无法结阵出境,也意味着她在境中若是受到伤害,也无法用灵力医治。

    她本源为灯芯,向来只修金系法术,何时学过刀枪阵法?这还不跑,等着被抓回秦国带兵打仗受死吗?

    宵明深叹一口气,苦闷喃喃:难不成我又要重新修行?阿姊还能等到我重回仙班吗?老娘昨儿出门定是没看黄历,怎能同那臭龙一道喝酒?

    想起从渊,她也不由得想起他最后看向她的目光,似乎有一道不清不楚的哀伤。

    然后……她正想说些什么,就……滑下屋檐了。

    所以他伸手没有?

    后半段便记忆缺失了。

    ……

    从目前的形势来观,那厮定是没接住我。

    宵明心中给他狠狠记下一笔:等老娘找到出境的法子,再同你秋后算账。

    正想着,身后有人撞了她一下。

    这一道不是很重,但由于她现下心情不大可观,扭过头就开骂:“哪个不长眼的不看路啊!”

    “大哥,对不住,对不住!借过一下啊!”

    四个身形粗壮的小吏拉着个姑娘,急冲冲向前走。那姑娘一步一个回头,满脸泪痕,虽是跟着他走,却看起来不大情愿的模样。

    铺子边上有两个老嬷嬷在缝衣裳,此刻也放下针线小声议论。

    宵明离得不算远,也将二人的议论听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万香阁的紫槐姑娘吗?她要被带去哪里?”

    “诶!你还不知道么!她昨儿被那住南边的大殿下相中了,估摸着今日就要给人家送府里了吧!”

    “老天!被那个老头子看中了?哎,这么好看的姑娘……糟蹋人哪!”

    原来这是万香阁的花魁。

    婚姻乃合两姓之好。上古有言,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但娼役奴仆向来等同贱民,不能与良民通婚。即便是被南阳殿下看上,大约也只能做个暖房丫头,顶多也就做个妾。

    对于紫槐姑娘来说,日日侍奉个糟老头子,未必就有在花楼中的日子快活。

    看她满脸泪痕,多半也是那老殿下强求。这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吗?

    虽然宵明没有为现下司马倾云这个身份负责的决心,但却时刻牢记自己仙君的正义使命,要惩奸除恶,匡扶人间正道。

    早在初化人形前,阿姊便教导过她:不偷、不强、不屈、不从。

    她可以将司马倾云的身份抛在脑后,却不能对眼前发生的不平之事不管不问。

    她急忙追上那行人,想要上演个“英雄救美”,却被辆马车挡了道。

    换言之,这马车也挡了那行人的道。好巧不巧就悠悠停在马路边,不叫人过去。

    两指轻轻掀开车帘一角。那手骨节分明,让人心痒痒的,甚至想去摸上一把。里面那人声音懒懒,却似乎含了丝笑意:“啧啧,紫槐姑娘贵为万香楼的花魁,南阳殿下的人未免也太不怜香惜玉了。美人,不如跟我走吧。”

    那声音甚是耳熟,她差些绊一跤,猛地看向那辆马车。

    车帘堪堪掀开一角,令她难以看清车里的人。只嗅到一阵熟悉的。

    还记得那时她和从渊一同入竹林寻遗玉时。一路都能闻见淡淡的竹香。她原本还以为那是竹林的清香,但当她们离开林子后,那股竹香还是绕鼻不去。当从渊的紫发不经意间扫过来时,气味越发明显。

    她自那之后确信从渊是有体香的。一个罕见的有竹香的,深潭老龙。

    还不能随随便便将他称为臭龙了,想是不太贴切。

    而这人……声音和气息都如此相似。

    宵明更加狐疑,在人群中虚起眼睛,翘首以望,想看清车里那人的模样。

    尝试失败。

    她气堵,看不见。

    这人车帘能不能不要拉半截?

    其中一个小吏一副要是他下车就要抡拳揍他的架势,朝他骂骂咧咧道:“干你什么事!走走走!别挡道!误了时辰被南阳殿下耽搁下来,你担得起吗!”

    车前侍卫立刻分身下车,“唰”一声将剑架在他脖子上。

    那小吏两股战战,不敢再说话。其余三个面面相觑,也出了一身冷汗。

    “谢谢赵公子,但……是奴家自愿。”

    被叫作紫槐的姑娘哭得更加动人,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见者落泪。

    但她还是下定决心和那四个小吏一起走。

    那疑似从渊的人颇感惋惜般叹了口气,遗憾道:“哎,竟是我有这心,别人也不领这情啊。也罢,那紫槐姑娘便多加保重喽。吴钩,走。”

    侍卫抽回剑,又恶狠狠瞪那个出言不逊的小吏一眼,利落地回到马车上。

    连这又懒散又酸酸的语气也如出一辙。

    她才于境中醒来没多久,就遇见和酒葫芦这般相像的人。哪里有这么赶巧的事!

    但若真是从渊,为何不来寻她?瞧那人,倒像是境中之人,在这街坊住了很久一般。

    四个小吏见他们没再说什么,催促着紫槐姑娘走了。不过他们心有余悸,不敢再粗鲁地拽着紫槐了,只是两人在前两人在后护送她前行。

    她悄悄跟在马车后,小心藏匿自己的气息。

    马车徐徐行驶,在拐过个巷道后划过条长长的辙,碰着个运送丝线的马队,慢慢停下。

    等了许久,也不见马车动身。

    宵明有些不耐烦,飞到一家人屋檐上歇脚。

    怪不得这马车等了半日也不动身,原来是被人给拦下了。

    一个破破烂烂的小灰球不知何时滚到马车前,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起来就很痛。

    侍卫见来了个人挡在前面,嚷嚷道:“哪来的小子,还不让开!”

    那个小灰球脸上脏兮兮的,但眼睛却乌黑闪亮,认真道:“我想见公子。”

    “你——!”

    车里传来道温和的声音,从容不迫将他打断:“吴钩,你又要急了。先听他要说些什么。”

    吴钩涨红了脸,悻悻道:“好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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