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 再遇
【僖云究极无敌、可爱、迷人、魅力四射、英俊霸气的亲亲小爹爹(亲口叼999朵烫金红玫瑰):僖云啊,来殡仪馆穿厚点,下雨降温了。】
【彩云追月:好的,爸。】
江僖云放下手机,眺一眼窗外。
濛濛地雨晕满了路,看不清沥青公路通向何方。
她平常地坐在车上 ,呵出口气,蒲公英绒白团子嘭地散去了。
知道爷爷走了后的几天,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做着事情,思绪老是混沌地飘到九霄云外去。
订好爷爷的出殡日期和开光火化的时间后,才开了追悼会。
来了不少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
江戌微笑的黑白照兀地在车窗上闪。
江僖云一瞥窗外,倚在椅子上,低头压着眼皮阖上眼,几粒泪不住往下爬,嵌在腮颊,钻石粒子般烁亮。
今天上午就是开光火化的时间。
喉咙干涩得不行,直发痒,她重重地咳了声。
没想到咳了一声就刹不住了,喉里咳得不行,剧烈得她肩膀都在颤。
稍缓下来,她就握着方向盘,打上手刹,往殡仪馆方向开。
车子冲破浓濛的雨,拉出条微白的线。
江僖云这辆车是江戌买的,她21岁生日礼物。
那会儿她还在读编导,也还没和谷非分手。
江戌见她总是借谷非的车去拍片子,就和她爸商量着,给她买一辆车。
她父母起先还不同意,虽然江僖云有驾照,但始终觉得她年纪太小,怕她出事。
江戌力排众议,掏自己兜里的钱,又和谷非商讨好适合江僖云开的类型,偷偷给江僖云买了辆轿车。
工作几年,这轿车坏过几次,修修补补,又能开了。
但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快到殡仪馆,江僖云转了个弯,车不突然动了。
怎么回事……
一连试了几次,江僖云从包里拿了伞,打着下车看情况。
雨淅淅沥沥,又大了起来,砸在地上,一声比一声绵长,缠着雾气,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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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声喧嚷。
“啊啊啊,谷非我爱你!”
“谷非请和我结婚!”
………
“啪”地声,谷非关上保时捷车门,隔绝外面嘈杂的人声,仰头倚靠着椅子呼出口气,随手抓了几下额前头发:“终于完了。”
他放下手,无所事事地掏出手机,任凭黑发胡乱支棱着。
几丝儿光筛落,纵横地扫过他饱满干净的额头。
“非哥,”赵发理把着方向盘,“咱还是走郊区那条路吧?那边人少。”
郊区那条路,其实说的是殡仪馆附近那条小路,说殡仪馆不吉利,用郊区替换了。
这条路窄,在殡仪馆旁边,车少,人少,回去稳妥,也快。
按理,走这边很不吉利。
但谷非不信那些迷信说法,他名字谐音还是“骨灰”,亲戚也说他名字不吉利,他还不是照样健健康康顺顺利地活到了二十七岁。
他嗯了声,把手机揣兜里瞥向窗外:“这个月应该没什么采访和活动了吧。”
旁边新来小助理钱乐青紧张地接过话应声:“……就、就剩意胡媒体采访了,非哥。”
谷非笑了下,开了个玩笑:“我又不会割你肉,这么紧张干嘛。”
“……我、我没紧张,”钱乐青还在试用期,冒着冷汗,瞪着自己手说,“我只是习惯,习惯这样了。”
赵发理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孩子,内向就算了,情商还不怎么高啊。
谷非又低笑了声,撇过头看着窗外,轻声说:“现在又不是工作时间,把我当木头人吧。”
钱乐青看着谷非,表情愣怔。
“……谢谢,非哥。”钱乐青喉咙微说。
谷非表情淡漠。
赵发理笑了声:“非哥以前是宅男,也社恐。”
其实现在非哥都不大爱与人来往,只是碍于工作……
想到谷非忙着拍戏,最近几天晚上都没睡着,赵发理抬指划拉几下,随便放了支柔和的钢琴曲。
《月光》。
谷非一愣,没想到赵发理会放这个。
这还是江僖云喜欢听的曲子,她喜欢月光背后的故事。
仿佛水流密密匝匝地柔滑淌过。
谷非仰头抵着椅子阖上眼皮,笑了声:“谢了。”
“……没事。”赵发理说。
……有六年了吧,他和江僖云分手。
听着歌,谷非恍然想。
当时还是热恋期分的手。
眯了十几分钟,谷非没睡着,低头再次掏出手机看相册,蓦然问出个无厘头的问题:“……有剧组编剧姓江么?”
赵发理说:“……我记得拍上次我们去x公园拍广告,隔壁那个微电影的剧组编剧,好像就姓江。”
“……人长得还挺好看的。”赵廷回忆说,“非哥,怎么了吗?”
是她……
“没,就问问。”谷非顿了一会儿,“那微电影导演很出名?”
“没听说过,”赵发理说,“我是看那个编剧长得漂亮才对这个剧组有点映像的。”
“长得比业内很多女明星还漂亮,”赵发理感叹,“可惜只是个编剧。”
空气沉默了会儿。
以s大编导第一毕业,刚毕业那会那么辉煌,现在混到这地步……
谷非想着什么瞄向窗外。
车开了会儿,赵发理停车:“前面有辆车拦着,我下去看看。”
谷非嗯了下 ,垂头拉出手机里的游戏。
“你是那个……编剧……车还能开吗?”赵发理的声音隐隐透过雨幕传来。
“……应该不能。”雨太大,疲惫的女声大声回,声音听着陌生又耳熟,“……拖车的人等会才能来,现在这车开不了。”
“……这位先生,我亲人出殡赶着时间,你方便载我一程吗?路没多远,十分钟就到了,就在前面殡仪馆,你开价,我给钱。”
“……抱歉,”赵发理犹豫了下说,“我也有急事。”
“载一半路也好,剩下的路我自己走过去……”
“抱歉,这事儿我不能做主,你找其他人帮忙吧……”赵发理想着谷非打断她话说。
“那谁能做主?是车上的人?”女人说着侧头,打着伞往车这边瞥。
赵发理连忙拦住她。
“你让我跟ta说……”
她说着硬往这边走,转头看见车内人的刹那,声音戛然而止。
谷非闻声,掀起眼皮朝那边瞄了眼。
搁着车窗,微白的光烙在他脸上。
江僖云愣在原地,眼酸心亮的刹那,耳里烁跃着他说的那句“你难得做一次饭,我当然得赏你个脸把它吃完咯”。
她大衣黑里带蓝,藏青薄影子轻轻印照白的脸颊。
雨滴从伞上滴下来,隐入她衣服,开出簇簇银白色,小而碎的细花。
……和以前一样的装扮。
谷非瞅着她。
“乐青,你开车先走!”赵发理见状叫了声。
谷非被赵发理的声音扯回神,按下车窗:“………熟人,不用。”
这么些年,她倒没有大变,只是气质更沉稳了。
谷非注视着江僖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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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僖云坐在车上,掏出方巾纸,单手提着伞,另一只手缓慢地擦着衣服上的水。
伞上的水滴下来,渗进鞋里,袜子仿佛都潮润了不少。
“非哥,待会儿赵哥还要去殡仪馆吗?”钱乐青打破沉默说。
“不用,他等拖车来了就跟着一起走了。”谷非说着看向江僖云,“赵发理办事妥当,你的车让他守,不会有问题。”
“……谢了。”江僖云笑了下,顿了会儿说,“待会儿我把打车费给你。”
又是默言。
六年没见,再好的朋友也生疏了。
“……谁走了?”谷非突然说。
江僖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低头,拿了张纸擦脸上的水:“我爷爷。”
谷非沉默半晌。
“……前几天晚上走的。”
她手抵在脸上,脸烫得不行,烫得她又咳了声,憋了会儿,她按下车窗。
这会儿雨小了很多,只有些飞丝掠进来,擦过腮颊。
“抱歉。”谷非默言了半天,“江爷爷以前帮了我不少,我……”
“……没事。”江僖云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兀然打断他话,扯笑着回,“别让我爸看见就成,他看见你会冒火。”
冷风吹得人脑子更加混沌。
谷非应了声。
江僖云垂头在微信里翻出谷非的微信,给他转了一百块钱。
一直没见谷非发朋友圈,她之前还以为他换号了,现在看来,估计只是把她屏蔽了。
想着她又发了个谢谢表情包。
满屏红玫瑰上俩烫金的谢谢。
江僖云大学那会儿审美就超凡脱俗。
大红大紫,她喜欢,东北红配绿棉花大袄子,她珍藏最爱。
江僖云大学时,还特意腾了衣柜放她最喜欢的大红花袄子,还是好几件……
幸好江僖云从小听话,买衣服都是按李又停给的标准买适合她娴静气质的纯色衬衫,毛衣……
谷非无语地看着这个中老年款的表情包。
……审美还是那样。
谷非想到这儿,没搭理那一百块钱,反而瞧着表情包偏头笑了声。
他们行业风气不好,但他和江僖云还是六年前的样子,幸好,幸好……
心底蓦然放松了许多。
谷非耷拉下眼皮缓缓阖上了眼。
江僖云捏着餐巾纸,疲疲沓沓地倚靠着椅子,怅然地看向窗外,雾中水皮儿似的亮起的青绿小山。
这边是坟场。
苍翠葱茸的树,底下满是微凸的坟,埋了多少离愁别绪……
江僖云肩上忽然一沉,她别头瞥了下。
谷非抵着她的肩,皱着眉睡着了。
她肩膀太小,而且瘦,摸起来都全是骨头,就算有衣服垫,靠着也还是不舒服。
忍了几分钟,她肩膀酸得不行。
江僖云低头瞅着他,几次抬手又放下了。
犹豫半晌,她还是抬手撑着谷非那张俊脸,非常专心致志又努力地把他头朝另一边偏。
钱乐青通过车内后视镜看见这幕,开车时,转头欲言又止。
“那、那个……”钱乐青开口说。
江僖云被这声吓得一惊,手上一下没注意力气,谷非的头猛地撞在车窗上发出咚地一声响。
清脆悦耳,听着就知道是个极好的头盖骨。
钱乐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