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日。

    白瑶洗漱完很快溜到楼下，去208门口把挂着的早餐拿上楼来。

    今天换了个花样，白煮蛋、牛奶和红薯。

    她这两天都是趁唐姐早上洗澡时去拿早餐，快速吃完，怎么有种做贼的心虚感？

    这组婚纱照也快要拍完了，看看窗外的乌云，可惜天公不作美。

    蓉城九十月份是一年里难得的好天气，再晚点阴雨连绵寒风凛冽，七八月份太晒，往往客人还没拍几张照片，妆就花了。

    偏偏今天是个阴云天。

    白瑶根据今天的天气，特意给女客户换了个妆容。她是经典的黄皮，前几天阳光强，纯欲风淡妆拍出来的效果很好。

    女客户对妆容的各种风格不太明晰，不过去唐姐那选照片的时候，看着拍出来的效果又白又嫩，很是满意。

    白瑶打算给客户化最近流行的美拉德风。她刚给女客户打好底，准备上眉毛。女客户今天一直盯着镜子，全然不像前两天玩手机的样子，想必是对新造型感兴趣。

    女客户几次想张嘴问，不过白瑶看她没开口，懒得解释那么多，阴天的阳光本就不多，要抢天光拍摄，效率要比前几天高才行。

    等到妆容成型，客户穿上今天选配的美拉德色系，终于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女客户：今天这个妆，是不是颜色有点重？镜子里看起来我像个非洲人。

    白瑶叹口气，知道这环节是躲不过去了。拿出手机里几个明星的美拉德妆给女客户翻看，“是的是的，您对化妆也熟悉，这是最近流行的风格，咖色单独看起来是会显得暗一些，不过等照片拍出来调色后，就会很高级大气。”白瑶脸上赔着笑。

    男客户在一旁不敢吭声，既不表态也不劝缓，对于化妆他一窍不通，实在是插不上嘴。

    女客户在镜子面前走了一圈，各个角度又重新看了下自己，左看右看，眉头始终是皱着，不满意三个字就写在脑门上。

    白瑶很理解女客户现在的想法。国内普遍喜欢纯欲风，欧美的妆容下意识都是持怀疑态度。白人颧骨高五官立体度饱满，国人下意识就很难有代入感。

    虽然这套风格是跟客户提前确认过的，那时候客户能看到的，都是一些美女帅哥拍出来的照片，不会有太多感觉，看着好看随口答应也正常。

    现在妆容上脸了，自然不一样了。果然，女客户皱着眉头继续询问，“我没有明星那么好的底子，她们皮肤白五官好，什么都能驾驭，会不会拍出来我像个难民进城啊？”

    听到女客户这话，白瑶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得亏职业素养一百分，抿紧嘴唇，硬是憋住了。

    唐莉马上站出来打圆场，“您脸小，这个妆容有一种反差感，气场强非常A，到时候我找好角度，没问题的。”

    沟通一番，女客户将信将疑，一行人这就出发去拍摄了。

    拍摄地点在山上，山高树深，拍出来自然风光的层次感强，很有科幻片的感觉。

    唐莉正在招呼客户摆出各种姿势，她多角度抓拍。

    白瑶在一边静悄悄看。每次各种客户拍婚纱照，从全景看过去，讲实话，蛮一般的。

    可是唐莉好像会魔法一样，最后拍摄出来的照片，效果好的让她都不敢信。亚洲四大邪术再强，也都离不开摄影技术的支持。

    白瑶在手机上看着唐大姐以前的作品，突然收到程柯发来的消息。

    程柯：听说刚才客户有意见，她为难你了？

    白瑶手速飞快：没有，只是怕欧美妆拍出来效果不好……。白瑶心想怎么一点风吹草动，还传到他的耳朵里了，不会吧不会吧，这是要问责了？

    程柯：没为难你就好。你化的妆容加上唐唐的拍摄，丑小鸭也能变天鹅。

    ……

    白瑶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反讽还是肯定。你要说这是反讽吧，他发的文字一本正经，而且还在关心她这个小员工。肯定的话，白瑶自诩和唐姐的专业最多只是小有名气，全国还排不上号，他这夸得自己都有点心虚。

    白瑶不咸不淡回了一句：都是唐姐拍的好。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程柯回信，她估计小老板也是这么认为，唐姐的摄影技术没得说。

    摄影，讲究的是天赋，唐姐半路出家还能杀出一条路，这就是天赋型选手。

    白瑶在想，她生性喜欢自由，选择化妆也是一时兴起。

    听说小老板学习好，考上了北电导演系，怎么会来做婚礼旅拍呢？

    她发着呆，看着远处唐姐忙碌的身影，思绪飘远了。

    中场休息，唐姐正在翻相机里拍摄的素材。

    白瑶走过去在后面一起看，“还是唐姐无敌，阴天都能拍的这么漂亮。”

    唐姐瞪了白瑶一眼，这小姑娘开始拍彩虹屁了……

    女客户听完马上提溜着裙子，穿着高跟鞋小跑过来，“唐老师，我能现在看看照片吗？”

    听听，唐姐还是牛，客户说话都温声细语的。

    “可以，”唐姐顿了一下接着讲，“不过现在拍摄的照片还没有调色和小修，不是最后呈现效果。”

    “没事儿唐老师，我先看看。”女客户点点头，立马凑过来。

    白瑶往后面站了站，给女客户腾位置。

    女客户看完，没说什么，不过眼里的笑意是藏不住的，想来还比较满意。

    白瑶已经料到了女客户的反应，唐姐的活字招牌，目前在蓉城还没有过一次差评。

    再刁钻的客户，不管是一开始对伙食透露不满，还是说对妆容指指点点，到最后看到摄影呈现出的效果，都能笑靥如花，最后真诚地对团队说一声感谢。

    要知道蓉城有多少摄影师都私下问唐姐开不开班，甚至愿意开高价请唐姐进行单独指导，但是都被唐姐拒绝了。

    她也问过唐姐原因，唐姐说她不是专业出身，怕教不好别人，再被人吐槽为了赚钱没底线，没必要吃不到羊肉还惹一身腥。

    真羡慕啊，一开始唐姐找她组成搭档的时候，她都不敢相信。唐姐技术这么好，应该有很多人愿意与她达成合作，后来唐姐说都是女孩子，两个人简单方便，她受宠若惊。

    这两年，她私下里偷偷报了两次化妆班去进修，都是希望能够在专业上做的更好，不拖唐姐的后腿。

    想着想着，唐姐继续去给客户拍摄去了。

    “不高兴了？”程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旁边，出声把她拉回现实。

    “没有，只是感慨唐姐拍的真好。”她随口回一句。

    程柯有些不依不饶：“觉得自己化妆的技术不够好？”

    问的过于直接，有些戳心窝子。他的观察能力，该说并不意外吗？

    “嗯。早上客户不太满意。”白瑶的话语很诚实。诚实坦白自己的不足，很多成年人已经丧失了这一能力。

    程柯倒是没什么表情变化，“那不是你的问题。”

    白瑶清楚程柯说的意思，客户看到妆容不满意，并不代表她化的不好。

    可是，如果拍出来的效果客户不满意，要么靠后期，要么这组照片被弃，大家相当于今天在做无用功。她不希望造成这样的局面。

    “豆腐脑不加糖好吃吗？”程柯突然间无厘头问了一句，她傻掉。

    谁会突然间在这么严肃的时候说到美食啊？嗯，豆腐脑不加糖，那不就是豆腐。。

    “我吃豆腐脑要加糖的。”嗜甜如命，她的豆腐脑就是要有白砂糖，还得有两大勺。

    “单吃糖不行吗？”他故意笑了笑，倒像是小学生一样，好像真的想知道答案呢。

    “单吃糖有什么劲儿啊，你听听你在说些什么……”白瑶完全不知所措，努力想弄清楚他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

    “这就是了，没有你化出来的装，唐唐直接拍摄难道会好看吗？你知道的，摄影师眼里的妆感和普通人不一样。我想她当初找到你组成搭档，也是因此。”程柯淡淡说着，每个字却好像有着力量，猛击她的内心。

    她想反驳，唐姐只是为了方便，或者是由于缘分？巧合？顺眼？

    不过好像不足以成立。他是导演专业毕业的，对镜头语言的理解自然和普通人不一样，会不会他说的是对的？

    “你的专业能力很强，不要被其他人的言语影响。我相信你，早晚一定会成为全国知名化妆师。”程柯的眼神让她感知到视线的厚重。

    “我加油。”她放松下来，俏皮地回着。

    山上风声吹过，双方都默契地没有说话，白瑶甚至不敢动。

    我和唐姐，就像豆腐脑和糖吗？那是不是说，我也很厉害？

    白瑶有些激动，站在一旁偷偷傻乐。唐姐叫她小朋友不是没有道理的，23岁的她有时候天真的跟个小孩一样。

    家里虎妈熊爸对她自小是打压式教育，很少鼓励。当初她选择从事化妆，妈妈就觉得小女孩子家家一天到晚在外跑不好，虽说现在小有名气，可是在妈妈眼里也是她侥幸。

    婚纱旅拍里的化妆，每个月收入不固定，妈妈眼里，一时的高片酬说明不了什么。

    即使受到的夸奖少，被夸一下，哪里值得心潮澎湃？

    她心里可不这么想。不是随口一说的“你很可爱”、“长的蛮心疼的”、“瑶瑶你性格好好喔”，而是专业能力的肯定！还是来自于小老板，这换谁，谁不迷糊啊~

    小老板真不错啊，不仅生活上关心员工，精神上还给予支持。

    接下来的两个月，她要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