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赵昭平复了片刻,才暗暗咬牙踱了过去,将食盒轻放在桌上。

    屋里实在太黑了,黑得瘆人,她悄悄摸到窗边,刚要拉开窗帘,却被犹如万年寒冰的声音制止了。

    “别动,我不喜欢亮。”

    赵昭的手被冻僵在半路上:“这、这样啊。”收手的时候她假装不小心勾住了窗帘,勉强拉开一道缝,一米阳光透进来,照亮了坐在床上的裴凤慕,他紧紧皱着眉头抬手挡脸,好像多见不得光似的。

    赵昭这才长了些底气,都到了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不然就白费了。

    “听说你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不用。”

    他其实一点都不好,喝了药头依旧疼得快炸开似的,好不容易才躺下歇会儿,她竟然吃饱了撑地跑来惹他,真当他不会掐死她吗?!

    “你来干什么?”裴凤慕很不耐烦,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少来惹我的气势,浑身跟长了刺似的。

    真凶!赵昭暗地瘪瘪嘴。

    对方少有的真“情”流露却更像记忆中的人了,她壮起胆子拎起提盒落到床边:“那个,你吃过了吗?我做了点吃的,是杏仁露和...”话才说一半,赵昭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所有的勇气都在裴凤慕陡然外放的压迫感下烟消云散。

    “和、什、么?”森然阴冷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逼来,目光像寒夜深海,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

    “和~花、花、生...酥...”娇娇柔柔的声音颤得支离破碎,最后一个酥字更是几不可闻,提盒里的碗筷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行,太可怕了,我不干了!

    赵昭好不容易建筑的内心瞬间崩塌。

    “那个,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

    她想跑,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裴凤慕长臂如灵蛇出动,精准快速地捕获了猎物。

    赵昭跌坐在床边,险些打翻了提盒。

    “你做的?”裴凤慕上半身从阴影里探出,笑容随着殷红的薄唇延展,似一朵暗夜里绽放的血昙散发着幽光,绚丽得令人晕眩,“只是我没有力气,还得劳你喂我才行。”

    赵昭仰起一双水眸,宛如乞怜的幼兔。

    暗香扑鼻,裴凤慕的头疼莫名地缓解了少许。

    “怎么,你不愿意?”裴凤慕下手紧了紧。笑意不抵眼底

    晶莹的泪在赵昭泛红的眼眶里打转,手腕快被他掐碎了,哪里有她拒绝的余地。

    “我愿意。”

    裴凤慕满意地放开了她,淬了毒的双目一直盯着赵昭的一举一动,见不得她磨磨唧唧,倾了身子沉声在她耳畔道:“快点,你不是着急走吗?”

    赵昭打了个寒颤,忙不迭地打开提盒,捧着一碗白白嫩嫩的杏仁露,簌簌发抖,险些洒了出来。

    “我最讨厌床被弄脏,你最好小心点。”裴凤慕冷冷地道。

    赵昭咬了咬唇,落了一排牙印,努力稳住双臂,将白瓷碗平缓地递到了他的嘴边。

    “喝、喝吧。”

    赵昭发誓,就这一次,以后打死她都不再试探玉英了。

    可她又忍不住想看他敢不敢喝,要是真的喝了,会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呢?

    赵昭拿眼偷偷瞄他。

    裴凤慕的手倏地覆住了她的,赵昭吃了一惊,碗里的杏仁露差点泼出来。

    好险!她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好好看着,别偷偷摸摸的。”裴凤慕嘴角别有深意地勾起。

    你不是想看吗,那我就让你看个够!

    裴凤慕一眨不眨地盯着赵昭,就着她的手,一口一口将杏仁露饮下,戾气腾腾的样子如饮人血。

    他喝完了,一点事也没有?

    赵昭的眼睛在他脸上、脖颈转啊转。

    “看够了?”

    裴凤慕的脸不知何时已近在眼前,俩人鼻尖都快碰上了。

    乳.白的露汁沾在线条优美的唇侧,他伸出犹如蛇信般的殷舌,快速地舔掉。

    他笑了,露出有些尖锐的白牙,幽深的眼底似深海涌动,海面下好像藏了一只巨兽,下一瞬就要破浪而出,将人一口吞下。

    一种极致的危险瞬间吞噬了赵昭的心,再顾不得别的,猛地抽身后退,落荒而逃。

    “主子?!”铃兰惊讶地看着赵昭飞一样地跑了出去,赶紧跟在后面。

    ~

    听竹进来收拾东西,看到提盒里的花生酥,望向裴凤慕。

    “看什么?”裴凤慕冷声皱眉。

    “你不能吃这类坚果,要不要把柳太医请来?”

    “不用,我现在已经不会有反应了。”裴凤慕淡淡地道,可是仔细听,能发现他的呼吸比先前略微粗重。

    “她怀疑你了?”

    裴凤慕脸色顿时一沉,凌乱的刘海挡住了双眼,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听竹问:“要不要除掉她?”

    “不用。”裴凤慕手指抵唇,薄唇哂笑。

    赵暚究竟是从哪里看出破绽的呢?

    明明小时候她还会特意准备各种干果给他,虽然最后全被那个庶妹抢着吃了。

    她这次是有意而为,还是误打误撞?

    不管是什么,赵暚敢来试探,他就要她付出代价。

    听竹见裴凤慕的样子就暗自摇了摇头,主子什么性子他最清楚。

    赵昭那个样子,怕是玩不了多久就会废了。

    “怎么,你同情她?”裴凤慕问。

    听竹这才发现裴凤慕一直在偷偷观察他,否认道:“没有,只是觉得麻烦,一刀的事。”

    裴凤慕冷笑:“那不是便宜他们了?我要先休息一下,你把帘子拉好出去。”

    等他起来,就要给赵暚准备一份回礼。

    裴凤慕向里翻身,呼吸愈发粗重,像是极力克制隐忍着什么痛苦。

    ~

    赵昭不知跑了多久,眼前一黑,扑到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中。

    “嫂嫂?”

    赵昭抬头,发现是季衡,忙尴尬地抽身而出:“对不住。”

    她眼眶红红的,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明显被人欺负了。

    “怎么回事?”季衡放开了她,皱起眉头质问后面的铃兰,“怎么伺候的?”声音发沉,好似夏日隆隆作响的闷雷。

    铃兰下跪:“三爷息怒。”

    “不关她的事。”赵昭忙站出来。

    季衡低头看看她,又问铃兰:“打哪儿来?”

    “沧浪轩。”铃兰回。

    沧浪轩如今住着的人是...季衡明白了,再看赵昭的眼神就有些复杂,大哥妻妾间的事,他这个做兄弟的不好多说什么。

    季衡只嘱咐了铃兰几句好好当差,用心伺候就走了,等回了烟霞苑,脱了外衣就问丹桂银票送了没。

    丹桂将斗篷挂好:“奴婢等晚点人少了就去。”

    季衡点了点头,接过茶就让她下去了。

    长腿搭在榻上,季衡枕着后脑看着屋顶,季德大他十六岁,是他最敬重的长兄,自小母亲就教育他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他用功读书也是为了早日能帮上大哥的忙,可大哥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好色。

    女人一多,事情就会变得复杂。

    丹桂拿了个包袱进来:“三爷,菡萏馆送来的。”

    季衡起身,包袱里有几件里衣,上面还有两双袜子,手指摸过细密的针脚,脑海中浮现一道手持针线、坐在床边的侧影,青丝简单地挽着,不施粉黛,温柔沉默,像是一帧供人慢慢欣赏的画。

    “姨娘身子还好吗?”

    “小翠说挺好的,周姨娘还嘱咐奴婢多熬点清热润肺汤,说一到这个时候您就容易咳嗽。”

    季衡放下袜子:“知道了,把东西收起来吧。”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的那道侧影缓缓转过头来,竟是赵昭的脸。

    ~

    荣禧堂里,季老夫人倚在炕上,矮几上放着几垒册子。

    颜沁雪站在一旁:“明儿就发引了,写殃书请人写好了,咏经的和尚八十一人、执纬的五百人、吟唱挽歌的乐工三十六人也都定好了,生辰八字全部算过不会冲,今上还特意拨了禁卫军二百人随行送葬,婶婶就放心吧。”

    明日安国公出殡,颜沁雪事无巨细地一一禀报,说到这会儿嗓子有些发哑。

    季老夫人让人奉了茶:“真是辛苦了你,里里外外有你们夫妻俩张罗,不知省了我多少心。”

    颜沁雪谢过:“这都是我们该做的,还有一事得请您示下。明日要不要让暚暚出席?”

    季老夫人沉默不语。

    棺枢出堂前,应由孝子手执纸蟠前行,众女眷披麻戴孝,齐声味哭送其出门。

    季德没有孝子,长兄为父,就由季衡执蟠。

    女眷这边是老夫人、二夫人,还有几家亲友,但季德都娶妻了,这个时候若是夫人不出面实在说不过去。

    颜沁雪私心想帮着赵昭坐实名分,正忖度着老夫人的意思,忽然外面丫鬟小跑来报:“老夫人,不好了,玉英说他肚子疼!”

    “什么?!”季老夫人脸色大变,扶着案桌匆忙起身,“快去沧浪轩!”

    ~

    赵昭被可心和可巧带走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发现是往沧浪轩去,这才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劲,问她们怎么回事,俩人都充耳不闻。

    径直入了内堂,只见季老夫人、二夫人,甚至四姨娘都在,裴凤慕靠在软枕上,脸色苍白如纸,见她到来,立即红了眼眶,声音凄楚:“我究竟哪里对不住你,你为什么要害我?”

    赵昭当时就懵了,她什么也没做啊。

    “跪下!”佛珠重重砸在炕几上,嗑得叮当响,季老夫人眼皮一抬,精光如刃。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