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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三峡星河影动摇(伍)

    何子规下了山,心事绕了一圈落回原处,大概将这来龙去脉解了个七七八八。

    她与唐画这一战未能完全打起来,归根结底在于她一直避其锋芒,而非死战到底——唐澈暂时还和她有着同样的目的,没必要真的与她死磕、或者真的要让她置身险地。

    唐画也不会真的要杀她。她从这位少女身上察觉不到杀意,这或许是和唐画的生性有关,但她毕竟行走于生死边境多年,多少还算是心里有数。

    自然,这不代表何子规会轻敌,或是完全放下心来。

    所以她只退。风月剑法自始至终只出现了两三次,而最后金铁相击之时,无人再出招,却是在以内力暗斗。

    是以无人多动半步,也无人后撤。

    何子规内力有损,这一手本对她极为不利,但却是她先行此着。她的内力并不能支撑到完成这一场内力之争——更遑论赢过唐画。

    她只要撑到有人来。

    唐画并无必要在无人处与她打这一场,那样除了空耗她的内力外并无用处,除非是唐澈真心想她死伤。

    在唐画似乎是在引她往某个方向走的时候何子规心下便早已有了些许计较,只是那时她尚且以为唐澈只是为了让她现身唐门众人面前,至于目的,尚且难说。

    可当唐溢出现说出那句话时,何子规大致明白了唐澈是个什么意思——许是让众人以为这场黑/火/药作坊的爆炸与她有关。

    然而,她在听到唐溢提到风雅楼时,电光火石间倏然又察觉了唐澈的另一层意思。

    他要用唐画逼出风月剑法。

    唐门如今内部争斗已然成了定局,唐澄败,唐澈胜,余下的只要处理好唐澄自作聪明留下的这些烂摊子。而其中最重中之重的,是如何处置被唐澄引进来的黄泉巷。

    黄泉巷内定然有人知晓何子规的真实身份,却并非人人皆知——无论那些知情者出于何等原因隐瞒,总归不会是好意。

    一旦“红尘剑”为“清风朗月”传人的身份暴露到了明面上来、一旦“风月剑法”重新出世,届时江湖上多少目光会落于她身?往后若再牵扯到风雅楼,引发一系列乱象,更是绝非她想见到的。

    那时唐门或许可以关闭山门休养生息,她却难以独善其身了。

    终有一日,他们一门要将师承大白于天下,但绝不是现在。

    所以那时她也在赌——赌唐澈终究有所隐瞒,赌唐溢只是听从唐澈的命令来到此处,却并不知其中有关于“风月剑法”的算计。

    她赌得不错。

    何子规慢慢地往山下走,忽而驻足,想起自己竟忽略了一件事。

    ——唐焕是见过她用风月剑法的。

    唐焕当时是唐澄手底下的人,或许已经把此时告知了那边。不过至今并未来出半点风声,或许是因为唐澄也有所顾虑,毕竟若是与当年的“清风朗月”有所牵扯,那么许许多多事情都该当慎重。而唐焕不过一个尚无职务与权柄在身的晚辈,她口中散出去的消息,自当不如几位长老亲眼所见来得可靠。

    而她也算是个聪明人,有了上一次的敲打,自不会再多说什么。

    更重要的是,长老们若是亲眼见证了她为“清风朗月”的传人,很可能会再次祭出“长老令”来封锁山门,或者做出其他选择。而唐澈则会又一次隐于其后,似乎什么也没做。

    似乎什么都没做。

    她忽然感觉有些荒谬。唐门这自始至终都是在唐澈的掌控之下的,而如今他已然扳倒了夺位的对手,却仍要在长老们面前佯装无害、韬光养晦?

    他既想要唐门权力收归于手,又想亲自将唐门内部重新洗牌。

    ——或许,唐澈的目的远不止是想稳住自己的位子而已。

    心下几番念头转过,沉甸甸地,让何子规一时也有些乏了。她向来厌烦这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类,但身处其中,有时却也不得不兵行诡道。

    她到了山脚处回头看了看那似乎是因为唐门介入而渐渐控制住的山火,暗自叹了口气。

    所幸这座山头不大,因着要设置火/药工房而特意辟出了几处空地,树木无甚集中,不然这火一起来,不知有多少无辜多少生灵要遭殃。

    何子规驻足望着那山火出神了片刻,阖了阖眼,刚要御起轻功,却见那山火中隐隐约约迸出一道流火。

    那流火近了——这才方知那并非是什么“火”,而是一只赤羽鸟自夜色之中向她振翅飞来。

    她接住了赤羽鸟,目光落于鸟足铜管之上。

    ···

    淇奥居。

    仍是一室静默。

    也许是这沉默实在有些难熬,唐澈遭不住般轻轻咳了两声,抬抬手,只道:“沉璧,你既然能一眼认出这墨家机关……那你又究竟对墨家了解多少?”

    肖沉璧眉头似乎隐隐蹙了一下,只反问道:“唐门的机关,原是传自墨家?”

    唐澈顿了一下,有些恍然地道:“原来如此,你识得墨家机关,却对墨家其余之事……一无所知啊。”随后,他边咳嗽边低低地笑了几声,抬了下手,“也罢,那便不说这个了——你与靖轩将军……应当还要查琳琅集之事吧?”

    他这话说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只是刚刚看完病情况稳定不久、随口又与好友说起正事来。肖沉璧早已熟悉他这幅样子,一言不发地抬了抬眼,浅茶色的眸仍是静湖一般。

    唐澈只是微笑着说道:“唐门内六位长老又签了长老令,重开琳琅集……我作为门主,驳不回长老令,你们二位可得抓紧时间,何故再在我这里空耗?”

    六位长老协同签发的长老令——其效力与门主令等同,而惟一能够压下或者驳回长老令与门主之令的,只有“唐门老太”——或者说外人称之为“唐老太太”这一身份。

    如今,“唐门老太”之位仍然空悬。

    肖沉璧闻言当真也有了一瞬间的迟疑,但很快,他握着漱雪的手又再一次收紧。

    无论如何,他须得等她回来。

    唐澈当是看出了他之所想,劝诱般地说道:“若是再晚,藏在琳琅集里的那些虫豸又该四处逃窜,散入人群之中寻不见了……二位应当并不想瞧见这种事情吧?且早些去吧,我这里,应该也无事可让二位耽搁了。”

    话音甫落,那头窗边便有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唐门主的好意,在下倒是心领了。不过琳琅集可算是唐门立门命脉,若是出事,唐门主当真要袖手旁观?”

    唐澈深深地望着何子规,半是笃定又半是试探地问道:“看来将军已是知道,这琳琅集是如何来的?这唐门……又是如何来的?”

    肖沉璧听着此话似也察觉到什么,只道:“唐门建立在琳琅集之后?”

    ···

    琳琅集,黄泉巷。

    此巷似乎不同于先前所见的那些,阴暗、诡谲,又见不得光,而是灯火通明、四方往来。

    段嫣然穿过这一道巷口,走进了一家名为“采蘩堂”药铺。此时铺子内还比较冷清,没什么客人,那药铺掌柜陆英瞧见她进门,连忙迎了上去,一揖为礼。

    “巷主。”

    段嫣然似乎随口问道:“陆老,近来铺子内生意如何?账上可有什么问题?”

    “巷主不必担心,生意一如既往,账上也每日对过,没什么差错。”陆英恭敬道。

    “那便好。近日有些手脚不利索的,勿要被他们所扰,乱了账。”确认了一切如常、又嘱托了一番后,段嫣然给陆英打了个手势,走入了药铺后的深廊。

    这一道长廊走几步是往下的台阶。这一段台阶颇长且绕,拐了几次之后尽头是一道以机关封锁的门,段嫣然熟练地打开机关推门而入,又将门仔细地锁好。

    若是知情人在此,或许不难发现,这一道门的机关,竟也是用的墨家机关术。

    这门内房间似乎像是一个清雅的地下庭院、又像是一个书房。周围有翠竹、有回廊,回廊以内是一个又一个满满当当的书架——而这些书架上,除了如今流行的书卷以外,还有数量相当可观的竹简。

    段嫣然点起灯盏,熟稔非常地寻到一个书架处,从其上取下一份竹简展开。借着跳动的灯火,她的目光扫过那不知已经看过多少次、甚至早已烂熟于心的字句。

    “先主清,巴郡人也。……”

    “……先主清于江州重壁山立私市,以其盛易丹砂之属,故名丹砂集。……”

    “……先主清与唐氏妹善,又与墨钜子亲。……”

    “……时墨门危矣,故三人约以丹砂集为凭,立唐家堡于重壁山,收唐家及墨弟子,私市因兴,先主清更‘丹砂集’作‘琳琅集’。……”

    “……先主洛氏孤鸿,晋时人也,时世乱,庇墨门流散者百人。……”

    “……先主洛孤鸿与唐门盟,立黄泉巷之首于琳琅集,以护一方无辜。……”

    灯火昏暗,不多时双眼已是疲累,她将竹简合上放回原处,闭上眼睛缓了会儿,许久之后,才听得一声低低的、不知是讥讽还是自嘲的笑。

    “多荒唐啊……”她喃喃道,“最初的护佑之所,竟也是最后的……干净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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