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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三峡星河影动摇(肆)

    若此时此刻,这是任意一场江湖大会的擂台上、或是某个举世闻名的楼阁之上,那么这一战定然将会为后世所传颂,不朽于说书人之口中。

    这本也该是惊世的一战。

    可或许正是因为在这种荒郊野岭、无人之境,风月剑法才能惊鸿一现般重见片刻天日。淡红色的剑锋起的是满目清艳的剑光,似将这山间烈火与掩藏其后的月光各揽在这三尺锋上,在刹那间铺满了一方天地。

    而那头,唐画神色无悲无喜,缓缓抬手,推动周身十几般暗器。火焰映身,推动暗器时仿若观音千手,与她那神色一映,恰似真的神佛悲悯,凝望世人。

    何子规抬眸看她——或者说,看的是她眉间那一点显眼的朱砂。

    唐澈净是有心思整这些东西的。她心底哂笑一句,同时抬起手,剑光一转,却不是作攻势,而是回防。

    在这几息之间她心底念头也已转过数次——唐澈究竟用意何为?唐门如今胜局已定,本无需再非得扯她入这一局……而这黑/火/药大抵与血月教那边脱不得干系,其间又有黄泉巷与黄泉散之事,或许唐澈是在考虑拿她来牵制那两方。

    无论血月教还是黄泉巷,她本都是要碰上一碰的。但唐澈这一手,却着实是搞得有些恶心了。

    这一路走得不远不近,从长安到江南再到巴蜀,步步都有人催她入局。她本已卸了那诸多枷锁,只是作为“红尘剑”而行,却同样始终困囿于这一局局棋里。

    ——当年,师父是否也是陷入了这般境地?

    如今她还仅仅是外人眼中初出茅庐一战成名的“红尘剑”、知情人眼里的“靖轩将军”,尚且已身处这无形罗网之中。那么……当年那全江湖瞩目的“清风朗月”呢?

    甚至于当年师父那般被高高捧在云端,除却他本身的惊才绝艳之外,又是否……有着更多不为人知的隐情呢?

    思绪几转而逝。唐画动了,她将双臂拢回身前,那周身暗器便密密麻麻地兜头向何子规罩来,夜色被火光熏亮,这一手却似霍然打碎满天琉璃抛来,绚烂缭乱得举世无匹。

    先前与唐焕过招时,她那一手天女散花已是卓越,却还是多几分精心雕琢过的匠气在;而唐画这招则浑然天成,似真有神佛临、天女降。

    ——往前往后,想来整个唐门再寻不出第二个人。

    红尘剑那一瞬又起了一道剑光。或许是此时夜色太暗而火光太浓,这一剑少了几分平日的凄冷,多了几分灼人的艳烈——若是平时的她此时此刻或许会有些失神,想若是当年那个人举起剑来,是否便是这般的、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如火一样的炽烈?

    但她没有。她此时此刻分外凝神,用的还是当初破唐焕的“天女散花”那一招,只是此时去了冷魂钉的她再不惧内力会陡然枯竭,剑气暴涨间竟似要撕裂这满眼光怪陆离。

    甫一破这“天女散花”,唐画的身影便在其中浮现出来。何子规应是早有预料,在剑招刚落之际即抽身后撤,避开直向自己咽喉的一刀。

    她于林间疾退,唐画便穷追不舍,期间金铁之声不绝于耳,但落入这无边夜色与火声里又像是溶入深谷,这周遭仿佛是地狱里的业火,将两人困于其中,几乎能吞噬殆尽。

    唐画在引她往某个方向走。

    何子规很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却也仍由着她来,直到她隐隐能听见了人声方才停下。此时她瞧着不像是被人逼入此境一般,只是悠悠然转身,回手一剑。

    那一瞬的剑华或许是浸了昔年风月,似拨开了无数岁月、斩开了年久生锈的枷锁,重新自许许多多的江湖人的口耳相传与记忆描摹中跳脱出来。

    唐画不会为这一幕所触动,手中的匕首忽而一收。正好格下那重重剑华下最朴实无华的一剑。

    锵——

    镜花水月陡然流散,转眼无影无踪无处寻。

    剑与短匕相击,这一声尤为清脆悠远,周遭似乎都静了一静。何子规手上一转,倏然向前一步,卡住唐画手中的短匕。

    “好了,既然到了这一步,也该好好谈谈了。”

    ——这本该绝世的一战竟就这般戛然而止,尚未现出什么石破天惊之态,便消弭于无形。

    然而这似乎并不是结束,两股无形的内力却自兵刃相接之处倏然一撞,一道如浩然海,一道如凛冽锋。

    何子规盯了唐画许久——她一言未发,她也一样一言未发。如今二人距离很近,能清楚地看到彼此眼眸中自己的倒影,而那倒影周身缭绕着破碎躁动的山火,势要焚尽骨血。

    四周温度越来越高,唐画的额角沁了些汗珠出来,一滴一滴地顺着脸庞往下淌。何子规瞧见了,眸光依旧平和,似笑非笑地看向唐画,只打量了一眼又说道:“阁下这般,倒是像极了传说中昔年墨家曾遗留的八十一墨骨傀儡——幸好,阁下到底也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不过这里实在不是个好地方,唐画阁下。山火起了一会儿了,我们若是待久了,都要遭殃,不若先离开此处,再行定夺,如何?”

    唐画自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她其实可以退开的,却还是这般与自己的对手僵持着。何子规静静地望着她,似乎也在等待什么,并非当真急于离开此处,默默地在心底数起什么来。

    有凌乱层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红尘剑’阁下?”

    当初扬州择菁之时,何子规曾听过这个声音的。于是她收了剑,退开在一个可以应对两方的位置,偏过头看了一眼,抬手懒懒散散地一抱拳:“唐溢掌事。”

    唐溢的目光或许可以说是象征性地在她和唐画之间来回流连一番,作出了恍然的神色:“画娘子,莫要惊扰贵客。听闻先前霹雳堂一事,与阁下和风雅楼都有些关系……今天阁下此行,莫非……也是为此而来?”

    当初何子规于霹雳堂前对谈风雅楼楼主那一幕,不少人可都看在眼里。纵然当时“红尘剑”还籍籍无名,可借着风雅楼楼主的瞩目程度,多少人也都留意起了这么一位。

    更何况,后来“红尘剑”又在扬州择菁一战夺魁。

    何子规望着唐溢,勾了勾唇角,又露出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只是如今看来,却似乎是略略有些讽刺意味了。

    “唐溢掌事。”她说道,“昔年扬州择菁一面之缘,却未曾来得及一叙,还真是可惜……但掌事既效忠于唐门主,想来也知道,唐门主是如何称呼我的?”

    唐溢正要再次开口,忽而意识到了什么,面色一变,竟是一句话哽在喉中。

    “唐门避世中立多年,最怕与其他势力相互勾连了,更遑论是一位……”

    她笑着做了个“将军”的口型。此时火光明灭,这个角度又把握得微妙,后面的几位长老皆被挡住,惟有距离她最近的唐溢得以看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于是唐溢的脸色顷刻就变了。

    何子规又无声地笑了笑——她自始至终都有些有恃无恐,从随着唐画踏上那机关梯的一刻起就大抵如此。唐澈知她厌恶“将军”之名,却一直如此称呼她来引她回避,到底还是错算了,此时此刻她还当真豁得出去。

    ——就算他们都清楚她这“靖轩将军”的称号只是个好看的、安抚的、甚至当年荒谬地类似于“谥号”意味,但落入不知情人耳中,那也是与朝廷绑在一起的。

    而唐门中立多年,以机关、毒/药、商贸立身,一向与其他门派只有利益往来而无甚么太多交情,因而若是与其他外来势力联手,在唐门可谓是犯了心照不宣的规则。

    更何况,莫说是唐门,便是随便一个江湖名门拿出来,都是极其不愿和朝廷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的。自当年洛孤鸿“洛阳九律”起,便是一贯如此。

    也是当真讽刺。她想。

    她对这个名号避之不及,秉一身傲骨推拒,如今眼下,却也是靠此来拿捏住唐澈一方。

    与唐门搅在一起对她无甚好处,虽说明面上他人看来也没什么太大坏处,甚至有些会觉得她自可顺势攀上唐门这棵大树倚仗,纵是如今唐门颇有些青黄不接,但那毕竟也是唐门不是?

    可太多人把她当成一把好用的剑了,却往往忘记了,这么一把剑,到底是烫手的。

    何子规又笑,上前两步,迤迤然行了一礼:“在下本是陪同肖先生前来为唐门主治病,途中听闻这边有异动,担心出了什么大事,便走上这么一遭。诸位莫怪。”

    唐溢僵了片刻,他常在琳琅集多年,自然也懂的何子规隐含的话中意思,只是听她这话心下巴不得将这几句都从头到尾拆一遍,抠出其中所有隐含的意思来,生怕自己遗漏了。但他再细想也只有一个结果,于是定了定神,也抱拳回礼,“哪里,阁下有心了。此处着实危险,时候也不早,还请阁下速速与我们一同离开罢。”

    何子规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偏过头看向唐画:“先前在下与唐画阁下走散,方才刚寻到彼此,险些以为是歹人,便交了手,惊扰诸位了。”

    这一段话轻飘飘落地,将方才何子规与唐画兵戈相向之事掩了过去。唐溢闭了闭眼,做了个请的手势,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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