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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三峡星河影动摇(叁)

    肖沉璧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提着漱雪剑立于原地,长剑如雪,长身如玉。

    吟月山庄承公输之术,这在当年甚至其覆灭二十多年后的如今都并非是什么秘辛或是被人遗忘的江湖旧闻,只是知道肖沉璧是吟月后人者不多——但若是有心之人拿他的师承和姓氏一拼,多少也能恍然。

    但他仍然神色淡然。无论唐澈是想要凭此拿捏他也好,又或是借此敲打他也罢,他似乎都无所谓一般——从他走出竹林小筑、或是于那日红尘剑影下提起漱雪剑之时,就已经定了无可动摇的决意。

    唐澈的确是他的故友,也确实是堪称有着救命的恩情。可“情义”二字在江湖固然金贵,却也在这些名门大派但当家人的权衡中往往如草芥般。

    天边似有轰然声传来,二人齐齐抬头望去,却是各自神色未动。肖沉璧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而唐澈却更似是一切都在筹算之中的从容。

    此时此刻,合该是到这一步了。

    “靖轩将军倒是风采不减当年。”他咳了咳,轻声道,“我本还想着……要如何将唐澄搞的这烂摊子收一收,却不曾想,将军已经先行一步,清算了这笔旧账了。”

    一说乾元二年那场惊天之火,二含不久之前霹雳堂之覆灭,唐澈短短两句话,似是已将此局定死了。

    待这一场筹谋尘埃落定,不久后唐门这场洗牌的消息就会飞遍大江南北,届时似乎无论怎么填补编排,“红尘剑”之名为唐门盟友之事皆是板上钉钉。

    他一向是好算计。

    说来也是——唐门门主,既坐此位这么多年,身负奇毒却不仍不曾容许唐门生变,怎会是他人口中的“废物”,或是毫无威胁之人呢?

    静默持续了许久,久到案上一侧的灯烛似乎已燃至苟延残喘之际,肖沉璧才终于开口:“唐门之事本与她无关。”

    “是啊,无关。”唐澈叹息一声,驱动机关软榻向前挪了挪,整个人倚在上面,看着仍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神态却一扫先前的萎靡颓顿,“可是沉璧,这原本也与你无关才是……但当你们一旦踏入这片江湖,便是有许多事都不由己了。”

    肖沉璧只是再次沉默。

    “你看不出来吗?沉璧,你一向聪慧,只是无心这些乌七八糟的纷扰罢了……你本是做你的隐士、做你隐于竹林的医者,只游离在江湖与传闻的边界就好。”唐澈咳了咳,抬起手点了点窗外那燃烧的山头,“你看得出来的,她但凡涉入此处,便是各方都盯着的好‘棋’,靖轩将军、魅影首领、红尘剑、清风朗月之徒……”

    一个又一个的名头从他口中道出,落下时似能将这方寸天地都砸出个声响来,每一个名头都太重,有的又太响亮,都加诸于一人之身时,很难想象这人究竟在何种情况下才能够独善其身。

    “你和她混在一块,又怎能一尘不染?沉璧,你的‘静夜思’——可挡不住鬼蜮人心。”

    “无妨。”

    肖沉璧终于又出声了,仅仅是两个字,而下一刻,他却是再度提剑,烛火自雪白剑刃上流过一隅,只一横剑拦在了门前。

    唐澈指尖在机关软榻慢悠悠地敲了敲,似笑非笑道:“沉璧,你要拦我?”

    “在她回来前,不会有人踏入这道门。”

    唐澈笑了两声,笑着笑着就咳了起来,一手扶着机关软榻,一手抚着胸口,好像下一刻就能咳个昏天暗地去。待咳完了,他终于是带着笑意帮着补了一句:“……自然,也没人能踏出去,对吧?”

    ···

    唐澄望向面前一众人影,身后山火熊熊,映着前方几道熟悉面目愈显诡谲,却显得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与不明势力暗通款曲、私藏火/药、引发山火……不知诸位长老可能好好算算,千机堂主究竟是犯了多少条禁令?”

    唐溢的声音说不上冷,只能说平静,平静得毫无起伏,只有在那最后才硬生生拐出来的一道似乎是疑问的弯。唐澄盯着他看了片刻,又梗着脖子望向那不久前还因自己据理力争而签了长老令同意开夜市的几位长老——他自然不会这般天真地以为单凭一件事达成共识便能把这些长老拉拢入自己一方,但他们本就不看好唐澈,又许久不掺和门内杂事,怎的今天能跟着区区一个唐溢过……

    想到此处唐澄忽然明了,猛地转头望向四周山火——剩的这些黑/火/药或许闹不出多大的动静,但若是唐门后山起火呢?

    今天一事分明看出唐澈筹划已久——他看似隐忍蛰伏,自己也自认瞒天过海,却怎的还是被他掀了这满盘的棋?

    如果今夜不横生变故,这夜市重开,自然事务繁忙、商贩欣往,借此一遮,他便能将这些黑/火/药和工匠秘密转移至琳琅集……而那群来自“黄泉巷”的人也将趁今夜混入琳琅集中,届时若是东窗事发,直接推卸出去便是,自己无论如何都能摘得干净。

    而同在今夜,黄泉巷也会派人刺杀唐澈。若是一击得手最好,若是未能成功……唐门的精力也会多放在与黄泉巷的拉扯之上,更方便他从中安排诸多筹谋。

    但如今眼下这局面,显然并非一句功败垂成所能囊括得了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那个神神秘秘的牛鼻子?不,不可能,那老道士就算在黑/火/药一事上从中作梗,也不可能如此明确地知道他会于现在行事……就连黄泉巷那边,也只是提前几个时辰给他来的消息而已。

    此时此刻也无法去那陈记问陈冉这究竟是……若是陈冉搞鬼,想来已经是人去楼空;若不是,想来他此时此刻该当也被唐澈手底下的人扣住了。

    唐澄闭了闭眼,片刻之后冷笑一声,只是道:

    “十六行事不当,十六自当是认的。但此时此刻正是琳琅集开市之时,唐溢掌事却将各位尽数引到此处?诸位长老,还当仔细琢磨一番才是。”

    ···

    后山火光环伺。

    何子规手执红尘,与唐画相对而立。二人似乎谁都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这么在熊熊燃烧的山火前僵持着——哪怕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行为。

    在看到唐画的那一刻,何子规算是差不多把那位看似无害的唐门门主的打算明了了七八分。她倒是无所谓——毕竟她来唐门之前便已做足了打算,毕竟有江南那轰轰烈烈一场,实在不怕再多卷进什么事情中去了。

    只是可惜了肖先生。她心底念头轻轻一转,暗自长叹一声——想来此时此刻,那边两位应当亦是僵持不下之势。

    故友反目——不,或许算不上这么严重,不过这段情谊经此便是爬满裂痕的明镜一般,映照诸多往事又碎成满目不堪,任如何都无法修补得了了。

    过往。

    现在谁都怕碰这个词。物是人非之后、尘埃落定之前,每个人能拥有的、能抓在手中的寥寥无几,有人溺于过往镜花水月中不愿再走,更多的人却还是要继续向前。

    她,还有他,都是选择继续往前走的。

    何子规看向唐画,念头一转突然轻笑了声。唐画对于唐澈来说算是什么呢?下属?同伴?——或许又是,可以铭刻住他所有过往、能够安全接住他所有不安与不堪的……一块碑铭?

    她听过许多这个少女的事情,破破碎碎的,什么唐门不世出的绝顶高手,什么唐门门主的贴身暗卫,什么唐门最锋利的一把刀……更尖锐一点,说是唐门门主狠厉的傀儡。

    她不会说话,无人知晓她的想法——又或者她本身就早已是一具空壳。于是她就背负着这些名号生活下去,日复一日。

    纯粹的沉默并未持续多久,甚至可以说不消多时便被打破——不是因为谁的话语,而是利器划破长风的声响。唐画抬起了手,那一瞬间许多暗器自她手中如花一样绽于周身,又恍如千手宝相一般留存道道残影。

    又是避无可避的一战。

    何子规暗叹一声,面上没什么神色波动,她只是抬起了剑,凄艳的淡红色剑身映着远处滚滚烧着的山火,打眼一晃像是无数鬼魂攀上这一条冷铁,挣扎着、叫嚣着,试图挣脱什么冲出来似的。

    “唐画阁下。”她稍稍抬了眼,唇边一分似有若无的、大概是颇感荒唐的笑意,“唐门主该当还指望着我去为他牵制黄泉巷吧?如今又想引我对妳出手……他又想来一次障眼法?”

    唐画依旧是傀儡般立于原地,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是又将手抬了抬。霎时间如漫天花雨纷纷洒落,那千奇百怪的暗器同时向何子规攻来——

    她依旧沉了剑身,只起一剑。

    但何子规清楚,唐画与那唐焕不同,实力更是在她目前所应对过的所有人之上……但唐画若有意引导什么,那么这一战只会更艰难。

    屏息凝神,剑气自红尘周身而凝。山火灼灼之间一呼一吸都带焦热之感,这一剑竟似数九寒冬中凛然而绽的一枝朱梅。

    天女一散,红尘飒沓。

    漫天冷刃如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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