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眼中的笑意还未完全消散，微微闪光给原本清澈无波的眼睛添了不少灵动，只是这份灵动中带了些许凛冽和决然，甚至还有几分破釜沉舟的疯狂。
洛呎钰黑眸暗转，那疯狂看得他心惊，看得他寒颤，这隐晦的疯狂仿佛要将什么东西从他体内勾出。又想到不久前那如万鬼缠身般的阴冷，他心中不免升起几丝忌惮，同时也有着面对不解事物的兴奋。
毕竟——
普通鬼气可近不了他的身。
压下心中种种念头，洛呎钰咧嘴笑道：“可别后悔。”
“不后悔。”卓轻晓眼中笑意消散，恢复了那副平静的样子。
“既然之后你这条命是我的了，那就珍惜点，知道吗？”洛呎钰扫了眼卓轻晓手腕上的绷带，轻笑道。
“好的。”卓轻晓郑重点头。
洛呎钰定睛看她半响，然后伸出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卓轻晓觉得心脏一疼，紧接着耳边传来男子恶劣的笑声：“我在你体内种了点东西，如果你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那我可以帮你继续结束这条命。”
“好。”卓轻晓安静应下，“那我以后怎么称呼你......您？”
就算是已经预料到卓轻晓不会对自己这个举动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但她这个平淡的态度还是让洛呎钰不爽地瘪了瘪嘴，可想到她并不了解这个世界，就又耐着性子多说了两句：
“暂时叫我‘郎君’吧，这是这个世界凡俗间对男子普遍的叫法。我曾在凡俗待过不短的时间，你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用这个称呼正好，也能混个旧识的说法。至于修士这边的规矩......到时候再说吧。”
“好的郎君。”卓轻晓点头，记住了这个陌生的称呼。
“也记下你家郎君的名讳，免得出门在外听见不认识。”
洛呎钰笑着，卓轻晓抬眼望去，那双尾部上扬的长眼里满是张扬的笑意。
看着那眼中的光亮，卓轻晓觉得自己知道了他的意思，且这次应该不会猜错，于是她开口问道：“郎君的名字是什么？”
洛呎钰意外地挑了挑眉，眼中笑意更甚，微微抬手，火光莹在指尖。
他一边用火焰在空中写着，一边出声念道：
“洛呎钰”
见卓轻晓面色微微惊讶，洛呎钰满意了，觉得自己终于成功地炫了一手，于是心情很好地靠回椅背上。
而卓轻晓看着空中慢慢消散的白光，眼中惊讶渐渐下去，心道：虽然文字和自己世界的不同，但她能看懂，这很好。
但她没有去细想自己为什么可以看懂，毕竟……能看懂就行了，其他的追究也没有什么意义。
没有灵根的人族无法感应天地灵气，是不可能修炼的，这辈子只能是普通人，能够做的逆天之事顶多是用一些丹药延长寿命。
卓轻晓就是这种没有灵根的人。
但依洛呎钰之言，她可以通过空间之力来进行修炼，就像是妖族利用妖气，魔族利用魔气那般。
且空间之力充斥在这每一寸的天地之中，不像灵气妖气魔气那般局限于人妖魔三界，如果真的要以此修炼，那当真是方便得很。
“如今无人用空间之力修炼，就是因为它不容易被感知到吗？”卓轻晓问道。
“感知？”洛呎钰笑念着这个词，“是一个原因，不到化神别想碰到它。但最重要的是空间之力太不受控。”
洛呎钰看着卓轻晓手腕绷带上若隐若现的气息。
“化神炼虚瞬移之法所用的也只是借助空间之力罢了，合体之上初掌神通也不见得能将空间之力真正化为己用......但你却被它亲近，倒真是奇怪。”
“郎君觉得空间之力为什么亲近我？”卓轻晓轻轻抬手，注视着红玉镯下若隐若现的灰雾，“是和我从别的世界来有关系吗？”
洛呎钰缓缓抬眼看她，笑道：“起初便是你从空间之力想到自己的来历，如今又问我......看来你是有别的想法？”
卓轻晓右手抚上左手腕的绷带，思索半响，最后道：“我不确定所以不敢乱说，可能等我真正开始修炼之后就能察觉到了。”
洛呎钰闻言挑眉，眼含深意地看着卓轻晓，但并未在此事上多问，而是道：“待你身子恢复过来，我就教你如何修炼。”
“好......”卓轻晓刚想开口应下，就见洛呎钰忽然皱起了眉，满脸的不耐烦。
“真是个不识趣的崽子。”洛呎钰皱眉看了卓轻晓几秒，随后起身离开竹椅，脱下那件镶着银边云饰的外衣搭在了卓轻晓肩上，接着侧身坐在了她的身后。
卓轻晓不喜与人接触，在洛呎钰坐下的那一刻她便下意识皱起了眉。当那双手绕过她的身子虚虚整理搭在她身上的外衣时，她眉毛皱得更深，身体也有些发僵，不由得向前挪了挪以靠身后之人远一些。
见卓轻晓如此抵触却不问什么，刚刚做好一副温柔模样的洛呎钰瞬间恢复了顽劣笑容，低声问道：“不问我要做什么？”
察觉到洛呎钰的故意，卓轻晓转头看向他，语气依旧平和：“郎君拿我挡桃花。”
洛呎钰愣了一瞬，随即出声笑了，是被卓轻晓逗笑的。
他是当真不知道还有谁能做到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开心，但面上除了微蹙的眉毛却看不出丝毫不妥，眼神平静得可怕。就如同偷吃的孩童，面上纯真无辜，但嘴角的残碎和衣服上的污渍早已出卖了自己。
苏言溪还未走近竹屋便听见了一阵笑声，她不由得一顿，那声音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一听便知是谁，只是......她何曾听过这人如此放肆的笑声？
她抬头望去，通过窗上竹帘的缝隙看见了那对坐在床上的男女，两人似是相拥，头碰头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很是亲密。
咬了咬下唇，苏言溪快走几步走到门前，她本想敲门，但想了想，直接推门而进。
床上的二人听见响声一齐抬头，卓轻晓依旧是表情冷淡眼神冷漠，洛呎钰抬头的瞬间便已恢复了温和有礼的样子，只是眼中盈溢的笑意未能及时收回。
看惯了洛呎钰温和有礼的样子，如此明晃晃的笑意看得苏言溪心中荡漾更甚。
“苏师妹，为何如此匆忙，可是出了什么事？”洛呎钰眼中笑意退却，嘴角带着礼貌的弧度，整个人温和友善，但对比刚才却是疏离很多。
“我听程师姐说这位姑娘醒了。”苏言溪扬起笑容，“凡人还需食用五谷，现在正是饭点，想必姑娘睡了这么多日定是饿了，特来叫姑娘去吃东西。”
“师妹有心了，只是晓娘如今还不便下床。”洛呎钰眉眼中带着笑意。
“哎呀，是我思虑不周了......但是我过来也累了，那师兄去取吧，我陪这位姑娘休息会儿。”苏言溪笑道，言语间满是熟稔与亲昵。
洛呎钰转头看了眼卓轻晓，一边起身一边温和地笑道：“师妹活泼，让她与你说说话解闷，我去去就回。”
说着，洛呎钰拢了拢身卓轻晓的外衣，动作自然，像是无意为之。苏言溪这才注意到卓轻晓身上搭的是今日一早洛呎钰穿的那件法衣，不由得攥紧了拳。
洛呎钰离开竹屋前又看了卓轻晓一眼，两人对视的瞬间，卓轻晓发觉自己心脏疼了一下，于是明白这是在洛呎钰警告她：
不要多说话，做好自己的......啊不，演好自己的戏。
卓轻晓低头沉默几秒，她本就话不多，也不知道这位娇美的小姑娘要和自己说什么。但是她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对方并没有开口，于是慢慢转头看向已经坐在竹椅上的苏言溪，却见她正低头看着什么。
“那个镯子......”苏言溪开了口，“是灵器还是法器？”
卓轻晓一怔，低头看了眼红玉镯子，老实地回答道：“郎君说的好像是‘法器’。”
苏言溪看向卓轻晓，皱眉嘟嘴，似乎有些委屈，“你一介凡人何以用得上法衣法器，师兄为什么给你！”
卓轻晓抿了抿嘴，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见眼前小姑娘眨眨眼就落了泪，她直接选择闭嘴不出声了。
安慰人她更不会，安慰失恋的人她想都不敢想。
苏言溪本来想的是恶狠狠地说卓轻晓一顿，告诉她凡人和修士相差太多，让她远离洛师兄。但谁知一看见洛师兄送予眼前女子的东西，她就忍不住心酸——相识几十年，她哪里收到过师兄的礼物？
虽然说她也不会一棵树上吊死，既然洛师兄有了道侣那她就不再追，可，可……可为什么会是一个没有修为的人？就算再送法器和丹药她也不可能一直陪着罗师兄啊，等到这个女子老了死了，那岂不是她和洛师兄都难受？
这两个人图的什么呢？
真是气死了！
苏言溪抹了抹眼泪，抬眼便见榻上的清秀女子正平静地看着自己，内心的气愤瞬间就达到了顶峰。
她红着脸，双眼湿润，怒斥道：“你就如此得意吗？你可别忘了，你不过凡胎□□！如何能陪着洛师兄！待你死了你不仅陪不了师兄还会让他伤心！”
“......”卓轻晓不知道这小姑娘从哪里看出自己在得意的，她明明是在觉得老板给的第一份工作就如此艰难......如今小姑娘一说，她发现更加艰难了。
“小姑娘，你......”
“别叫我小姑娘！”苏言溪皱眉，明显还在气头上，“我的年龄都要赶上你祖母了！”
卓轻晓闻言沉默，仔细看了眼灵动娇美的小姑娘，考虑了一会儿，谨慎地说道：“我奶......祖母年近耄耋。”
如果奶奶活着的话，现在确实应该要过八十大寿了。
苏言溪愣住了，有些呆滞地问道：“你多大了？”
“二十七。”卓轻晓保持着她实话实说的好习惯。
苏言溪一呆。
这个年纪在凡俗孩子都要成婚了吧，这女人看着没有这么大啊.....而且这个年龄的人的祖母怎么会年纪这么大……等等，难道她并非普通凡俗人家，只是自身没有灵根？
苏言溪觉得自己通过这点小细节找到了真相，只是一个凡俗的普通人的话怎么可能和洛师兄认识？
“所以你并没有我祖母的年纪大。”卓轻晓见她呆滞的模样，出言道。
苏言溪发愣的功夫刚才冲上的气恼消了不少，可是见卓轻晓一脸淡然眼神清冷地说出这句话，她又觉羞恼。
但这次是她有错在先，那句“叫祖母”的混账话明显是羞辱，她出口瞬间就觉得不妥，所以如今就算觉得也自觉没脸再发脾气。
“是......”苏言溪抿了抿嘴，“但是我比你年纪大上二十岁，也算你长辈了！所以你不能叫我小姑娘，知道没有？”
“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苏言溪。”苏言溪微微仰头，想到卓轻晓可能是出生于修真家族，于是补上一句，“生于南陵苏家主家。”
卓轻晓不知道什么南陵，只是道：“我叫卓轻晓。”
“......然后呢？”苏言溪皱眉，觉得这个女人好生没礼貌，她自己都自报家门了，这人怎么能只说一个名字？
卓轻晓顿了顿，随后摇摇头，表示没有其他的了。然而她的停顿在苏言溪看来就是隐瞒，她更加确信卓轻晓是生自修真家族，甚至还不是小家族。
“哼，不敢说自己是哪一家的吧？”苏言溪面露傲然，“就是个因为没有灵根被家族抛弃的废人而已！”
卓轻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