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来到凉都城，裴初九站在城门口望着城墙看了许久。

    上一世，裴初九打进凉都城的时候，他皇姐的尸体就被挂在这里，灰白的面容被遮在精致的妆容下，穿着她出嫁以前的衣服，大盛公主的朝服。

    他们的皇叔，就站在凉都王的身边，趾高气扬地要裴初九退兵、交出皇位、已死谢罪，否则他们就要毁了贺子玉的尸体，叫她永世不得超生。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裴初九就先让他永世不得超生了。

    贺子玉，大盛朝最尊贵的公主，为大盛而嫁，也为大盛而死。

    她有三次生的机会，却为了她大盛的子民能够远离战火的侵扰都放弃了，最后落了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妘杳偏头看了裴初九一眼，裴初九感受到她的目光，回望过来，朝妘杳笑了笑，故作轻松道：“你真的用我的血算出我那谁在这里吗？在这里除了玩沙子还是沙子，里面的人也野蛮，你说她爱玩爱闹，如果非得在人间躲着，那怎么也该是在江南，而不是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不要胡说。”妘杳嫌弃他口无遮拦，却也拿不准娞娞是不是真的在这里。

    在最后一次占卜的时候，因为妘杳在灵犀香里滴了一滴裴初九的血，能量变强了，但同样的阻碍也变强了。并且这一次，妘杳能明显地感觉到是有人在干预她一直以来的占卜，那个人不想妘杳找到娞娞，法力还在妘杳之上，所以便是妘杳最后得到了一个方位，她也不敢确定这个方位就是娞娞所在的真实方位

    妘杳安慰裴初九，也安慰自己：“我师姐很喜欢宝石玉器的。”

    裴初九点点头，率先往城里走了去。

    他来过这里两次，第一次是他弱冠那年刚下山的时候，那一次他没走城门，直接闯了凉都皇宫，要带他皇姐走。

    可是皇姐说她身为大盛公主，裴家的外孙女，既嫁来了凉都，便绝不做逃兵。

    他怒不可遏，要强行带走姐姐，姐姐用金簪抵住了心口，说他乱臣贼子，要和他断绝姐弟关系，说他今后是做皇帝也好，狗熊也罢，都和她贺子玉没有关系，要和他此生不复相见。

    他当真了，再没管过姐姐。

    可真当他破了大盛皇宫的门，坐上了皇位，大盛皇族余孽要联合凉都反攻他的时候，护着他的还是姐姐。

    若不是他，姐姐也不会死，死后更不会受到自己夫君、子侄的折辱，遗体无法入土为安，被贴上符咒用锁链高高挂起，只为了能用来恶心她十恶不赦的弟弟。

    再一次来到这里，城门紧锁着，他的姐姐高悬在城门之上，他是一路打进去的，若不是菖言和桐声两位师兄及时赶到阻止了他，他一定会杀了这城中的所有人为姐姐报仇，包括小孩和妇孺。

    姐姐为了两国的和平而嫁，她不会愿意看到这一切的发生，可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姐姐，从小对他最好的姐姐。

    妘杳感受到裴初九身上的魔气在体内不停翻腾，她怕他在这里走火入魔乱造杀孽，顾不上行踪暴露，会不会惊动藏起娞娞的人，直接唤出了凤凰琴。

    凤凰琴琴声如泣，可裂金石，琴响不过三音，周围的百姓都痛苦地捂住了耳朵，而被体内两股力量交织折磨的裴初九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妘杳抱住晕倒的裴初九，琴音一转，如流水一般抚慰众人身心，抵消掉刚刚金石崩裂之声对大家的伤害，却被看守城门的官兵用弯刀抵住了脖颈儿

    妘杳连看都不看他，弹了半曲清心咒，才收了凤凰琴，道：“我要见你们皇后。”

    “皇后岂是随便能见的。”带头的官兵说着一口不流利的汉话，抵着妘杳脖颈儿的刀又用了些力气，再往前些就能刺破妘杳的皮肉，但他又不敢真的刺下去，怕这个可怕的女人真的认识他们皇后。

    妘杳抱着裴初九席地而坐，握着裴初九的手，往他体内缓缓输着灵力，以缓解他体内两股力量彼此压制而带来的不适，又对官兵重复了一次道：“我要见贺子玉。”

    “大胆，我们皇后的名字岂是你小小妖女能直呼的！”

    官兵这一次挥起了弯刀，想要直接杀了妘杳，只是他的刀还没碰到妘杳的人，就先被人掐着脖子整个提了起来。

    妘杳看着突然暴起的裴初九，大惊道：“裴初九，不可以。”

    听见妘杳的声音，裴初九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妘杳，然后松开手又晕了过去。

    妘杳抱着裴初九，贴着他的耳朵很轻很轻地道了一句：“乖一点，别让我担心。”然后从腰间解下了凤凰萧。

    几个小兵将他们的头儿从地上扶了起来，一边用凉都话不知道在那里叽里呱啦说些什么，一边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弯刀护着他们的头儿一起往城里面退。

    妘杳抱着裴初九站在城墙和百姓中间，往后是上一世禁锢过贺子玉灵魂的地方，向前是去往西凉皇宫的路，那里至今都还关着贺子玉的肉身。

    妘杳想带贺子玉走，但她也知道那倔强的姑娘不会跟她走。

    当年裴初九刚刚上山，跑来她屋前几次，每次举起手想要敲门，又放下手悄悄离开，直到妘杳烦了，在他再次选择离开前替他打开了房门。

    妘杳问他怎么了。

    他憋着也不说，直到妘杳吓他：“你再不说，我就用读心术了，到时候连你在私底下骂了我几次，我都是会知道的。”

    闷葫芦才开口道：“你能不能去一个叫凉都的地方，救救我的姐姐。”

    妘杳没说一定可以，只道：“我让你三师兄跑一趟，但你姐姐跟不跟桐声走，我不敢保证。”

    “没关系。”裴初九上山好几天，脸上终于见了点真心实意的笑，“能知道姐姐的过得好不好就行。”

    后来桐声跑了一趟凉都，一来一回竟花了半个月的时间。

    他带了一封贺子玉的亲笔信给裴初九，信上写了什么妘杳不知道，但桐声告诉她，那贺家姑娘有个心上人，姓裴，字念安，是贺姑娘的表哥，半年前受奸人所害永远留在了西北。

    如今裴家没了，裴家军也散了，朝中剩下的皆是些酒囊饭袋，再无人能守西北。

    贺子玉没办法杀她的亲生父亲为自己的母亲和外祖一家报仇雪恨，但她至少可以替她的小将军守着西北和西北的老百姓。

    只要她一天不死，便如裴家军还在。

    这般好的姑娘，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跟妘杳走的，但至少要让他们姐弟见一面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