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

    半啾山山巅的南面,是一大片凤凰花海,四季葱翠繁茂,却从不开花。

    凤凰台便立在花海的深处,如茫茫岁月里垂垂老矣的人,沉默寡言温良恭俭。

    这片花海有裴初九太多的喜和悲,无论是否关于风月,却统统和那高台之上坐着的白衣神女有关。

    裴初九沿着□□朝神女走去,停在了离她一丈远的地方,不远不近的距离,就那么缱绻地盯着那抹白色的身影,如曾经的无数次一样。

    妘杳是跑来凤凰台躲懒的,连头发也不梳,只抱着肥硕的猫有一搭没一搭地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了,她揉猫的手一顿,猫不满地“喵”了一声,妘杳笑笑,安抚地捏了捏它的下巴,猫又乖乖伏在了妘杳的膝头。

    两个人就这样一坐一站地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云海重新聚拢,遮住了远方,妘杳才忽然开口道:“你不该那样对阿言的。”

    菖言,半啾山上最洁癖的一只孔雀。

    自己爱干净,还强求师姐弟一起爱干净。

    裴初九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被胖小子的油手弄脏的那节衣袖,他摸上同样的位置揉了揉,这一次的衣袖干干净净的,他笑笑道:“不是也没成功嘛。”

    “你还有理了。”

    “没有。”裴初九走到妘杳身旁坐下,“是你从小到大一直都偏心二师兄。”

    妘杳偏头看着裴初九,看着停留在她记忆的最后一刻,她最熟悉的那张脸,露出了一丝不解:“这不是应该的吗,毕竟……”

    毕竟若不是她当年太寂寞了,收了刑芷做徒弟,族中长老也不会急着将菖言送来半啾山。

    菖言刚到半啾山的时候,甚至比她怀里的这只猫大只不了多少,小小的一团,被他母亲抱在怀里,没见过人间烟火,悲欢离合。

    直到他母亲该离开半啾山了,一点点大的小孩追着跑了出去,摔在地上,花了白净的脸蛋,也弄脏了衣服,追不上了,就坐在地上哭。

    妘杳将他抱了起来,他就搂着妘杳的脖子问:“姑奶奶,阿娘他是不要我了吗?”

    妘杳回答不了菖言的问题,她连自己的半辈子都没弄明白,怎么就被孤零零地扔到半啾山了呢?

    明明她有父母,有师父,还有师姐。

    妘杳的父亲太早将羽族的重担交到了她的身上,而她也似乎没有那么能服众。

    族中长老一面觉得她年纪轻,做事太过随性,不该不声不响地就收了一只白虎做首徒,一面又忌惮着她,连不满都不敢对她表现得太明显,只逼着她收下菖言,也逼着菖言离开父母。

    错在,那时她收了刑芷,也好在,那时山上还有刑芷。

    霸王花一般的姑娘,也不知哪来的本事,牙都还没有长齐,却能治住未来的孔雀王,两人相携着长大,一路打打闹闹,倒是欢喜的时候多。

    同样的,也好在是菖言做了她的徒弟,要不然,裴初九此时此刻也进不了凤凰台。

    裴初九迎上妘杳的目光,看着她嘴角带着的浅浅笑意,心中更是酸涩难耐,接话道:“毕竟那是未来的孔雀王,你的亲侄孙。”

    妘杳脸上笑意更盛,不搭理他的阴阳怪气,只道:“阿声早在你上山那一日就和阿言知会过你的存在,连对我和你的那点,嗯,感情的猜测,阿声都一并告诉阿言了,你觉得你和阿芷的矛盾,阿言会不知道?”

    “是嘛。”裴初九耳根红了,叹出一口气来,“上辈子,师姐可疼我了。”

    妘杳收了笑,上辈子于她和裴初九而言,不过是半个月前的事,但她却不愿意再提,只道:“你也说了是上辈子,便是上辈子,就凭你最后几年做的那些欺师灭祖的事,阿芷一样也是要抽你的。”

    裴初九盯着妘杳的侧脸,从她的耳垂看到嘴角,又从嘴角看回耳垂,最后舔了一下上嘴唇,道:“可就是这样,上辈子我和你的那些事,我也从未后悔过。”

    上辈子他乘人之危,囚禁了妘杳三年,便是再来一次,他依旧会那么做,只是不会再放她走罢了,哪怕她会恨她永生永世。

    妘杳将一缕碎发别到了耳朵后面,垂眸一笑道:“可是我后悔了。”

    裴初九闻言一怔,那种透入骨头里的寒意又在他身体里喧嚣,他想要分辨妘杳话里的真假,最后只是颓唐地拉住了妘杳的一片衣角,带着讨好的意味,低声细语道:“你不要后悔好不好。”

    妘杳没回答裴初九,只是看着前方的云海出神道:“你知道这片凤凰花海为什么是半啾山的禁地吗?”

    裴初九将脑袋抵在妘杳的肩膀上,摇了摇,便听妘杳继续道:“因为这片凤凰花海里的凤凰台,是我凤凰一脉先祖用过的祭台,是她的坟冢,也是……”

    也是妘杳的。

    上辈子裴初九就是在这里接住了妘杳下落的身体。

    “够了,我不想听。”裴初九打断了妘杳的话,他不想再回忆一遍,更不想妘杳再回忆一遍。

    但妘杳却执意要继续说下去:“也是我的。”

    “我出生是带着生死劫的,师父有一日替我算了一卦,说人族有一处山,名曰半啾,是我先祖渡劫呆过的地方。师父说这里是我的禁地也是我的福地,说我只要不离开这里,等到山顶的凤凰花开了,我的劫也就过了,可是……”

    可是她到死,都没看见过凤凰花开。

    “那白云的后面就是人间,是我曾经很想去的人间,可是我现在不想了。”

    她被迫在人间驻足了数千年,却从未真正到过人间,如今她不想了。

    裴初九泪流满面地咬上了妘杳的唇,想要用这样的笨办法堵住妘杳的话,她抱着妘杳,将她死死箍在怀里,唇齿从妘杳的嘴角流连到她的锁骨,直到犬齿抵上细腻的锁骨,裴初九全身都在颤抖,牙齿终究没有咬下去。

    妘杳被动地接受着一切,没有推开裴初九,只是默默松手将怀里抱着的猫给放了。

    看着撒腿就跑的懒猫藏进花海里,妘杳在裴初九耳边很轻很轻地呼出一口气,才轻轻挣开了裴初九的怀抱,捧着裴初九这张她曾经真的真的很喜欢过的漂亮脸蛋,叹息道:“你还是不懂。”

    裴初九双目猩红,抿着唇和妘杳对峙,想要再次拥抱妘杳,却是扑了一个空。

    妘杳站在山崖边上,回首看向高台之上的裴初九,白衣在山风中起舞,像是雪山上高洁脆弱的神花雪莲,她说:“裴初九,你还记得那笼兔子吗?”

    “兔子……”

    裴初九蹙眉在脑海里寻找着关于兔子的记忆,等他终于想起来了,妘杳已经沿着漫漫山道往半山腰去了。

    偌大的凤凰台上只剩裴初九和那只不知窜去了哪里的肥猫。

    直到听见一声猫叫,裴初九才回过神来,他从葱茏茂密的凤凰花里捉住懒猫,学着妘杳的样子,替猫顺毛。

    猫比裴初九之前抖得还厉害,直到它确认面前这个野蛮的男人不会伤害它,才慢慢放松了身子,将肚皮也交了出来,要裴初九给它也揉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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