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傍晚,一幢幢路灯流淌过路面,贺怀顷自己开车,低调不显眼,滑入约定地址的地下车库。

    “不知道她会怎么看待。”从车里下来,他径直走向电梯,身影停在银色金属门前,话音刚落,通讯里传出严齐的苦口婆心。

    “老板,既想对魏小姐施以援手,又怕她误会,怕她拒绝,这不像你会做的事情。”

    “叮”电梯门打开,贺怀顷走进去,垂首捻灭了指尖的香烟燃丝,按下楼层。

    他缄默好一会儿,竟然无可反驳,才道:“先这样吧。”

    机械字符跃升,腾空感推助几秒,会所二楼抵达,贺怀顷挂断通讯,穿过狭长的拐角,侍应生在一侧等候,说魏小姐在几号厅就坐了。

    他点头示意,欲走,忽然问道:“洗手间在哪里?”

    服务员答:“在左手边。”

    古色古香的老牌会所,富商见客谈事的不二之处,私密性好,地理位置一流。

    水流声哗哗,贺怀顷在镜前凝固一会儿,他抬手将胸前外套钮扣打开两颗,笔直的西服衣襟敞开之后果然没那么严肃。

    “刚才路过那个女的,好像是英娱的艺人,叫魏妤行,我说这么眼熟呢。”

    身后,两个富家公子从外面走进来,似乎并未注意到附近的人,互相借火点烟,站在便池前吞云吐雾。

    其中一位呵呵一笑,似有不屑:“就上个月,她跟金瑶出去陪赞助吃饭,当着人家的面儿吃了一颗头孢,硬是滴酒没沾,我爸也在场。”

    又笑:“我爸说,这种光脚不怕穿鞋的还是少招,小心被挠一脸。”

    “哪个赞助?是不是一直跟安杰合作的那个季总?他二奶三奶一大串,还嫌不够呢?”

    “谁会嫌多……”

    贺怀顷目光划过,轻瞥一眼,若有所思地从背后擦身而过,唇角微抿。

    “刚才过去那个男人,怎么那么眼熟?像不像贺怀顷?”

    “上任董事长过世之后,他不是一直呆在欧洲跟股东斗法吗?”

    “现在哪个做实业的不谋划把产线挪到国内,况且他母家那边,就是燕京本地的高门。”

    “回来也不奇怪。”

    *

    下周即将要拍摄的古偶剧名叫《长央传》制作不大,但即将要饰演的角色,魏妤行很喜欢。

    露台微风拂澜,月季梗装在瓶子里花瓣也被吹动。

    她低头瞧着手机里的剧本原著打发时间。

    时不时瞥一眼对面空荡的座位,又垂首滑动屏幕。

    贺怀顷发信息说还有五分钟,她独自坐在稍显空荡的新中式桌案后,喝茶艺师所泡的岩茶。

    稍微抬头,目光穿过窗棂,可以望见标志性建筑内透出锋利的光芒。

    古典与现代对冲,让人很有割裂感,仿佛在做梦。

    “你有等很久吗?”

    忽然,门外侍应生开门,贺怀顷低头走进来,醇澈的嗓音,依旧熟稔。

    抬目,是一道素白座屏,女明星穿着牛仔裤薄毛衣,坐在屏风前的圈椅里,黑直长发披在肩头,素面朝天。

    休闲随意。

    再怎么也算得上熟人局,魏妤行并不拘谨,她微笑。

    看着贺怀顷走过来,筋骨毕显的手抓住椅背,在对面的位置入座。

    魏妤行歪着头,将手机叩在小叶紫檀桌面,下巴点了点那菜单:“贺总,我吃不习惯燕京菜。”

    “五年还都没吃习惯?”贺怀顷坐定,深邃五官,溺在纸壳宫灯昏黄光线中。

    他抬手拿起桌面电陶炉上一盏锻银壶,自顾自斟茶出公道杯,又给她添上。

    “也不是,一年有一半时间在南方。”她握住面前的青花瓷。

    柴窑烧出的胎体很薄,烫手。

    如果没有事情,为什么叫她出来。

    魏妤行直视贺怀顷,两道目光相撞,又错开。

    好像真是来闲聊的。

    他敛眸,端起茶杯。今天的眼镜无框,看起来眼神都更随和。

    “那你经常在节目上被要求做那种任务?”

    “什么?”魏妤行忽然一愣,又反应过来这话指的什么。

    是上午那微信。

    她故作轻松说:“红的人肯定不会啦,但我又不红。”

    “那你想红吗?”贺怀顷也故作轻松的问。

    但却意义非凡起来。

    她忽然噤声,拿起桌上果盘里的柿饼,低头掰开塞进嘴里,作沉思状。

    如果说想,那么他抬抬手就能让她红。

    但筹码不够多,不能什么都要,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不想红,只想开心。”魏妤行嚼着柿饼,目光从他的嘴角描至喉结。

    “拍戏就能让我开心了,而且,演配角能让人有种特殊体验。”

    贺怀顷:“作配的体验?”

    魏妤行:“在别人的世界作配,明知结局,也疯一次,还不用完美。”

    贺怀顷点头,看起来被说服了,他想起下载唐蛇在飞机里看的时候,严秘书翻出来一堆网评,给他做参考:

    【妤门告诉你!拥有创死全世界的勇气!】

    “很勇敢,我没有那么勇敢。”贺怀顷忽然说着,起身看向步步锦纹格的木窗外,他抬起腕表。

    “既然吃不惯燕京菜,那去楼下吃馄饨吧。”

    “唔,好。”魏妤行思考一秒,同意这个意见,从包里掏出黑色口罩,带的严丝合缝,才起身。

    凑到他身侧。

    “走吧走吧,要吃红油拌馄饨,我的海鲜过敏还没有好,不能吃虾皮。”

    贺怀顷看起来毫无波澜。

    他是认识了魏妤行之后才知道有红油馄饨这东西的。

    在五年前,贺怀顷的吃喝都被魏妤行的保姆妈妈刘芳控制精准。

    而他的人生,在除开她这意外插曲,每一步都按照他母亲裴夫人的筹谋在走。

    从未有过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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