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的议论顷刻间归于死寂。
她握着被程嘉树捏痛的手腕，难以置信地望着陆云望。
程嘉树舌头打结，“你们……这是……”
“洛小姐见你是迫于长辈压力，”陆云望懒懒地瞥着他，“造谣她劈腿是要吃律师函的。”
程嘉树后半句话被噎了回去，可又不想丢了面子，硬是扯出一个冷笑，“洛以柠，你这么做你妈知道么？”
洛以柠无言，双眸的湿润融了几分狠意，瞪向了程嘉树。
众人的目光转而聚集到程嘉树的身上，他被盯得额头冒汗，终于低下头走了。
陆云望环顾四周，众人举着手机对着他们拍个不停，每个人脸上都是对这出大戏的意犹未尽。他不耐烦地抬手拍开离他们最近的手机，自然地对洛以柠做了个“请”的手势。
从餐厅众人的镜头里逃脱出来，洛以柠却轻松不了一点。
事情发展得如此离谱，该怪陆云望让她送他导致被拍么？可到底是她急刹在先，他刚才还帮她解了围。还是应该怪拍照片的博主？又或者是程嘉树？
一时间她居然找不到可以责怪的人。
洛以柠心绪混乱地来到餐厅门边，看见几个路人正好奇地向餐厅内观望，犹疑着没去推门。
身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越过她的耳侧，干净利落地将玻璃门推开。初夏的热风吹了洛以柠一脸，送来远处栀子花的甜香。
“怕了？”低沉的男声裹挟在雪松的气味里传递过来，洛以柠甚至能感受到后背空气微弱的震动，“你刚才说和我有一腿的时候挺勇的啊。”
洛以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情况已经够糟了，陆云望怎么还有心情嘴贱？
她挺直了腰杆，不甘示弱地将门推得更开。
刚抬脚，还没出门，她就被人扯着衣服拽了回来。
她正要问他有完没完，手里被塞了个东西。
陆云望和她拉开了一步的距离，严肃道：“戴上口罩再走，小心私生。”
洛以柠心头刚燃起来的怒火跃动了两下，熄了大半。她拆开口罩的包装，手上的动作逐渐放缓，“你不走么？”
“想邀我一起可以直说。”陆云望先是笑笑，很快又皱起眉，一副为难的模样，“不过我还有洽谈，下次一定。”
洛以柠自嘲自己居然相信他会说出正经话，她冷笑一声，回呛道：“我俩遇见两次，都没好事。可别有下次了。”
话音未落，她就推门小跑着去了停车场。
“哥，”陆星泽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陆云望的身边，神色有几分紧张，“爷爷来电话问你和洛小姐的事。”
陆云望收回看向室外的视线，眼眸里的玩味如同薄冰一般消融，“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
洛以柠一路上猛踩油门，赶在手机被徐莉打到没电之前，来到了工作室。
她爆火之后，业内无数经纪公司找上门来，但洛以柠都回绝了，只接了徐莉作为经纪人，独立运作。
“莉莉姐，”一进门，洛以柠就摘下了口罩喘了几口气，“网上是不是骂疯了？”
徐莉和诸多顶流合作过，在圈子里待久了，什么大场面都见过。她倒是比洛以柠想象得要冷静不少，“虽然骂声多，但也有不少人正在嗑。”
洛以柠：“啊？”
徐莉把平板放到桌上，眉间微微舒展，“你自己看。”
洛以柠将信将疑地翻了几条微博。
“陆云望也太好看了吧？”
“两人配一脸啊啊啊啊！”
“要是能堂堂正正回应，也不是不能继续粉。”
……
事态的发展果然每分每秒都不可预测，洛以柠对着屏幕哭笑不得，一直紧绷的神经得到了一丝松懈。
徐莉见她看得差不多，便把平板拿了回来，沉着地说：“下一步应该公关了，当下舆论还不错，再等等反而可能错失良机。”
洛以柠乖巧地点头，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知道是迫不得已，但你们确实亲口‘承认’了关系，所以辟谣很困难。”徐莉盯着平板上的资料，“我有个想法。”
洛以柠眸光一暗，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往下听。
“卓锐原董事长病重，听说一直在催婚。”徐莉不紧不慢地说，“既然你和陆云望有了一批CP粉，不如直接假装交往，既能帮陆云望一个大忙，又能给粉丝缓冲。陆云望应当不会拒绝。”
洛以柠像是听到了恐怖故事，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不行，我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
徐莉抬头，耐心地帮她分析：“现在粉丝的黑点都集中在你又当又立上。你光明正大地承认，赚个坦荡的名声，也能掩盖掉一些不好的声音。过段时间直接分手。”
洛以柠连连摆手拒绝：“和他一起准没好事。”
徐莉捏着电容笔敲了敲脑袋，说：“先别想着个人恩怨了。你早晚要适应这个圈子的。”
“叩叩”。
敲门声替洛以柠暂时转移了徐莉的注意力。她放下平板，应了声“请进”。
洛以柠猜是前来咨询公关进度的品牌方，连忙起身准备打招呼。
可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她浑身僵硬，一动不能动，“妈？”
洛母拎着一只边角上沾了粉笔灰的Neverfull，看样子是从教室直接赶过来的。她一脸压抑的怒气，目光狠厉地注视着洛以柠。
要不是徐莉在边上撑着，洛以柠恐怕会直接逃跑。
“不是让你和程嘉树好好见面的么？”洛母将托特包随手扔在了桌上，“你去干什么了？”
“妈，我……”
“我们家不缺钱，不需要你去傍陆家。这些商业巨头哪一个是干净的？和他在一起只会丢我们家的脸。”洛母措辞严厉，丝毫不掩饰对陆云望的鄙夷。
放在往日，洛以柠必定低头听她的教训，祈祷她闹完赶紧走。
可今天，由于睡眠不足和一系列糟心事，洛以柠没了耐心，反而无端有了些勇气。叛逆心理洪水般侵袭过心头，她反驳道：“程嘉树在餐厅那么多人面前给我难堪，他更让人丢脸。”
洛母想不到她会反击，索性直接吼了出来：“那是你隐瞒欺骗在先！”
洛以柠一怔，讽刺地说：“这么偏心程嘉树，怎么不直接让他当你儿子。”
她的话戳中了洛母的痛心之处，她怒不可遏地抬手就要给洛以柠一巴掌。徐莉急忙上前拦住，“伯母，柠柠最近还有拍摄呢，不能受伤。”
洛母勉强收了手，转头对徐莉命令道：“你是明白人，不能由着她。今晚之前一定要做好澄清。”
不等徐莉回应，她拿起扔在桌上的包，警告似地侧过头盯了洛以柠一眼，“明天来我研究室给程嘉树道歉。”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洛以柠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憋得发痛，眼眶里也热得如同被火灼烧过。
她卸力地摔坐在沙发里，掐紧了鼻骨。
徐莉拍了拍她的肩，“伯母中年丧子，难免需要一个精神寄托。你别同她置气，还是自己要紧。”
洛以柠垂下手，“我不喜欢程嘉树，也不想一辈子听我妈安排。”
徐莉趁机劝道：“那正好可以和陆云望假装在一起啊。”
洛以柠扶额，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
徐莉表示理解地点头，打开了iPad，在屏幕上一通戳戳点点，然后递给了洛以柠。
洛以柠不明所以地接过，“卓锐广场线上选购？”
“你明天不是要去给程嘉树道歉么，”徐莉煞有介事地说，“总得买点礼物吧。在卓锐广场线上预订大牌商品，同城当日达。”
洛以柠气笑了，把平板塞回徐莉手里，“我才不去，他不配。”
徐莉嘿嘿一笑，“那你就是认同我的公关计划了？”
洛以柠：“……”
*
“媒体最爱捕风捉影，您不是不知道。”陆云望坐在陆老爷子的病床边，“这真的只是个误会。”
陆老爷子浑浊的眼睛此时亮晶晶的，人也容光焕发，“你就是害羞。这是你第一次和女孩子谈恋爱，不习惯也是正常的。”
陆云望想再挣扎两下，可是陆老爷子已然沉浸在马上就要抱孙子的激动当中，完全不打算听他继续解释。
陆云望和边上的陆星泽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走廊上，陆星泽推推眼镜，说：“要不然，你拜托洛小姐配合演一出？”
陆云望否决，“事情已经够乱的了，到此为止吧。”
陆星泽的声音低了下去，“可是，爷爷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
陆云望额角的青筋跳动了一下。
手机嗡嗡地震动，陆星泽拿起来看了一眼，对陆云望：“洛以柠经纪人发了联络邮件。”
陆云望疲倦地揉着太阳穴，问：“说了什么？”
陆星泽：“她们有一套公关计划，需要和我方见面商讨，约在两小时之后。”
陆云望闭着眼睛休息了片刻，应道：“走。”
吸取了中午被人看热闹的教训，徐莉特地给他们定了个下午茶包间。
陆云望到达的时候，徐莉和洛以柠已经在场了。
洛以柠大抵是没心情打扮，素着一张脸。她身穿一件简约的棉麻连衣裙，头发用鲨鱼夹随意地夹起，散落下一缕不听话的碎发垂在脸侧。
她轻缓地抬眸，正撞上陆云望略带凉意的视线。
“陆先生好。”她打了声招呼。
陆云望轻点一下头，作为回答。
徐莉驾轻就熟地摆开了工作的架势，把洛以柠家里的情况和她的策划案一五一十地给陆云望讲清楚。
洛以柠紧张地观察着陆云望的微表情，只见他乌眉微蹙，似乎在仔细权衡利弊，除此之外，再看不出一星半点的情绪。
徐莉说完之后，包间里没人讲话，偶尔传出餐具碰撞的叮当脆响。
在良久沉默当中，洛以柠愈发觉得这个决定太荒谬。
她把刀叉往桌上一放，道：“还是算了吧，陆先生应该也很为难。”
陆云望端起茶杯，露出一截骨骼分明的手腕，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洛以柠因为紧张一直攥着的手松了开来。
她原以为被拒绝，她会放轻松，毕竟她并未准备好步入感情哪怕只是演戏。可真的被拒绝时，她并没有料想中那么轻快。
反而有种微苦的酸涩。
徐莉想要再争取一下，洛以柠按下了她的手，“算了。”
陆云望转着杯子，不动声色，“你还有别的打算么？”
洛以柠喉咙一阵发紧，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陆云望瞧着她那张莹白小脸上浮现出的苦楚，想到了中午在餐厅里，她被那个男人钳制着手腕而挣脱不得的场景。
如果他拒绝了她，她会否向家里屈服？
……和那个很没礼貌的男人相处吗？
陆云望莫名地感到一阵烦躁，甚至没有意识到他下压的眉头。
“我同意徐女士的策划案。”
洛以柠有点懵，“你说什么？”
“我同意，和你交往。”陆云望说着，语气一转，“当然，是假装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