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

    “先前华阳公主来找我时,对大司马只字不提。看来这诚意,也不过如此。”

    “不过想来也是,大司马位高权重,又性情淳厚,有情有义,若换做我的话。也会选择接近这样的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最初萧士骄是怎么和温迎扯上关系的,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季郇萧有此想法,也怪不得他。只是温迎难以向他解释,也没必要解释。

    “我和大司马之间,与我要找世子所谋之事并无关系,何必提起?”

    “方才大司马否认了儿女情长,现在华阳公主又说不关所谋之事……那我就着实想不明白,华阳公主与大司马之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了。”

    温迎语塞之际,季郇萧适时收手。

    “罢了,你二人之间的私事,我不感兴趣。但请华阳公主记住一点,若被我发现你们对祁国不利……不止是他,就连你,也别想活着离开。”

    对上他的眼神,温迎明显感觉到一股杀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世子多虑了,我定会平平安安回到姜国。”

    温迎温柔一笑,化解了对面的幽幽杀气。

    “但愿如此。”

    “若世子问完了,可否回答温迎一个问题?”

    “华阳公主但说无妨。”

    “大司空一案,世子明知有内情,为何不阻止太子结案?”温迎反客为主,开始追问。

    “我早就说过,如今对太子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平安度日,不出差错。若将此事追查到底,万一出了什么岔子,那才是得不偿失。”

    温迎试探性地发问,“世子可是查到了什么对太子不利的线索?”

    这次季郇萧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以陛下如今的精力而言,显然不会去亲自调查此案。真相如何,于你我而言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让陛下认可太子。”

    “可旁人未必会这么善罢甘休,尤其是瑞王若被他查出此案与太子有关……”

    “他查不出。”

    他说得斩钉截铁,温迎却一头雾水。

    见她狐疑地凝着眉,呆呆愣愣,竟有几分可爱。季郇萧突然觉得有趣,一时忍不住,又调侃起来。

    “否则华阳公主近日也不会饱受相思之苦,怎么寻我也寻不到了。”

    没想到满心扑在正事上的温迎,却直接忽略了这句戏谑。

    温迎顿悟,“……世子把线索都抹掉了?!”

    季郇萧意兴阑珊,怄气似的报复回去,“华阳公主把我想得太神通广大了些,近日我不过沉醉在凌云楼新酿的酒水中,哪有空去抹什么线索。”

    他刚才的话分明就是这个意思,不过瞬间,却又突然改口不承认了!此人如此善变,实在难以捉摸,既问不出什么,温迎也不想再与他多待,免得被他套了什么话去。

    “世子不愿明说也罢。清晏今日出来时间不短,也该回去了,告辞。”

    “等等!”

    “世子还有何事吗?”

    季郇萧叫住她,而后又朝前走了两步,停在她身侧,“华阳公主可曾告诉大司马,我们之间的合作?”

    “不曾。”

    方才她正准备说就被打断了,所以这话倒是没有骗他。

    “那就好,望华阳公主以后也莫要对大司马提及此事。”

    停顿片刻,季郇萧再次靠近,温迎耳边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息,顿时浑身都紧张了起来。

    “既然你们之间有秘密,那我们也应该……有所保留。”

    “华阳公主,华阳公主…”

    还未进到殿内,温迎就听到容锦一声声急促的呼喊。

    “瞧你这丫头,慌慌张张地做什么?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容锦不好意思地笑笑,“姑姑,姝公主下月要成亲了!”

    温迎从里间走出,“什么?怎么如此突然?那驸马是谁?”

    “是如今镇守奉元的戴岳将军。”

    “镇守奉元的将军?那姝公主日后要久居奉元?”

    “这……许是吧。先前奴婢还在伺候姝宁公主的时候,这位戴将军曾进过京,别看他是位将军,但样貌却一点不差,剑眉星目,英武十足。”

    “当时公主对他是一见倾心,但陛下心疼公主,即便戴将军年轻有为,陛下仍不愿将公主嫁给武将,只想为她寻个品貌端正的京中文臣。”

    “为这事,公主有一阵子一直闷闷不乐。奴婢也是那个时候不小心触怒了公主,才被打发走的。”

    温迎皱眉,“奇怪,既然如此,那陛下又为何同意了?”

    “”这其中内情,奴婢也不知。不过听说前阵子大邺使臣提了一句他们少君尚未成婚……许是陛下担心姝公主日后远嫁吧。”

    温迎点头,“那倒也是,听闻奉元富饶,嫁到那里总比嫁到大邺要好。何况,那还是姝公主自己中意的人。”

    自古以来,皇室不受宠的公主多得是,而她们的下场往往也就是成为联姻或拉拢朝臣的工具。

    对季妤而言,有个疼爱自己的父皇,会为自己考虑终身大事,已然算是幸运了。

    “容锦,你可知道这位戴将军与京中哪位贵人走得近吗?”

    容锦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之前那一面,还是奴婢陪姝公主去给降下请安时遇见的。对这个人,倒是一无所知。”

    温迎想了想,继续对她说道,“有劳你再去帮我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旁的人促成此事。”

    “奴婢这就去。”

    虽然之前容锦害得温迎差点丢了性命,但她现在对这位主子可谓是言听计从,反倒成了比顾慈恩打探消息还方便的得力帮手。

    果然应了那句老话一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公主是担心……瑞王?”

    温迎点点头,“嗯。当初瑞王既然想利用他和姜国联姻来为自己增势,现在也难保不会利用自己妹妹的婚事来达成一些目的。”

    顾慈恩感慨,“是啊,尤其此人还是个手握兵权的将军。”

    “陛下现在身子不好,都是仪贵妃在旁伺候。而仪贵妃和瑞王又沆瀣一气……”

    “不过奴婢不明白,既然他们能说服皇帝将公主嫁给一个武将,那为何不选大司马呢?”

    温迎分析道,“大司马如今势头正盛,且自成一派。可若将姝公主嫁过去,无异于是将他推向了瑞王,日后恐难以有人牵制他。”

    “凡事皆有度,过犹而不及。朝堂之上,各方势力只有互相牵制,才能使局面平稳,这就是制衡之道。”

    “没想到,咱们公主还懂得这些。”

    温迎红了红脸,“这都是太傅先前告诉我的,这里头复杂得很,我如今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见她不好意思,顾慈恩也不再逗她,“说到大司马……他应该对那位戴岳将军有所了解,公主可要奴嫂传个消息给他?”

    “也好,此事容锦不便打听,还是问大司马最为妥帖。”

    ……

    “我与这位戴将军也不过见过寥寥数面,但此人行事坦荡,是个忠义之士,只不过……偶尔有些妇人之仁罢了。”

    “那大司马可知道他都与朝中哪些人来往吗?”

    萧士骄摇头,“他在朝中似乎并无相熟之人,否则先前也不会因军粮迟迟不到,来找我相借了。”

    温迎皱眉,“这么说,他倒真的像是未涉党争,也许是我多心了。”

    “你是担心他会与瑞王有牵扯?”

    温迎点点头,倒也不瞒他,“嗯。”

    “我听说了姝公主的婚事之后,也曾这么想过。但时至今日,陛下都未曾下诏调他来京城。”

    “将领无召不得回京,看来姝公主是要离开京城去奉元了。”

    萧士骄听出她的语气中带有几分叹息,有些不解。

    “听闻你与姝公主之间有些矛盾,如今她就要离开京城,于你而言,岂非好事?怎么你…好似是在为姝公主惋惜?”

    “我不是替她惋惜,而是想为天下女子,叹一声不平。无论是何地位,最终仍要嫁人。可这要嫁之人,又有几个能自己说了算的。”

    “端王侧妃如此,太子妃如此,姝公主如此,沈姐姐亦是如此……”以后,大约她自己也难逃这个结局吧。

    萧士骄愣了一瞬,眸中有些许难解的意味。

    是喜欢,又不止是喜欢。

    察觉有一道炙热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温迎抬眸,不偏不倚对上了萧士骄明亮的双眼,“怎……怎么了?”

    “姜国有你,乃姜国之幸。”

    温迎垂眸浅笑,轻轻说了一句,“大司马于俞国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萧士骄回以微笑,也适时岔开话题,好“公主出嫁不久后便到秋狩的日子了,这两件大事撞在一起,近期我恐会时常外出布防。”

    “若有什么事,可先遣人带话给戎策,他知道去哪里找我。”

    每年秋狩之际,皇帝和诸位皇子皆会离开宫中前往围场,往年温迎尚未有所图谋,所以并未去凑热闹,但如今却是个好机会。

    “今年秋狩可是太子在操办?”

    萧士骄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你想去?”

    温迎点点头,“嗯。”

    萧士骄认真想了想,“此事应该不难,今年太子妃会一同前往,我带个话给她,她一定愿意有你在身边陪着。不过……”

    “不过什么?”

    “你可会骑马射箭?”

    温迎撇撇嘴,摇了摇头,“在姜国时,太傅只教了我一些强身健体的功法,彼时年幼,尚学不得其它。来了祁国多年,就连以前学的也因疏于练习而忘却了。”

    原来她也是会偷懒的,萧士骄内心窃喜,却不敢表露出来。

    “若你想学,此事我来安排。”

    温迎顿时喜笑颜开,“那就多谢大司马了。”

    “你我之间,无需言谢。”

    温迎难得起了个大早,皆因昨日收到太子派人传来的消息,说今晨有人接她去练习骑射。

    本以为是在宫内某处,跟出来后才发现原来要乘马车离宫,去往皇子们幼时习武的场所。

    算上之前瑞王邀她去覆海楼那次,这是温迎来到俞国后,第二次出宫。到了地方,没想到已经有两人在此处了。

    “太子妃,端王侧妃……原来你们都来了。”

    姜栀笑道,“自然是要来的,否则秋狩时,岂非只能躲在营帐内干等着吗?”

    霍静嘉开口,“听闻太子妃尚未出阁时便已善骑射,看来今日,只有我和华阳公主要勤加苦练了。”

    温迎知道,端王侧妃既是霍将军之女,骑射定然不在话下,但如今却不得不将自己一身好武艺隐藏起来。

    “是啊,我差点忘了,太子妃与大司马一同长大,大司马骁勇,那太子妃自然也不会差。”

    “你们两个快别取笑我了,就我那点微末本事,哪里能和大司马相提并论。”

    三人胡乱调侃着,没几步便走到里面。见萧士骄一副恭候多时的样子,温迎略感诧异。

    “大司马今日不是要出城巡视吗?怎么会在此处?”

    “太子殿下不放心,命我亲自来教你们。”

    姜栀在旁掩面偷笑,和端王侧妃对视一眼。

    “大司马一人同时教我们三个恐怕分身乏术,方才太子妃说要亲自教我马术,不如我们先去前面的马场?”

    姜栀点头,“啊,对对对!事不宜迟,我们快去。”

    “你们…我……”

    一向端庄的太子妃,此刻竞拉着顾静嘉小跑着向前,生怕被留在这里。温迎片刻的狐疑之后,也就明白了。

    “大司马今日的安排……不会只是为了教我吧?”

    “否则呢?”

    温迎愣神的功夫,那低沉的男声再次传来。

    “不过我向来严苛,戎策幼时可没少哭鼻子,华阳公主心中可要有所准备。”

    “无妨,要论严苛,我们姜国那位太傅可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司马无需多虑,只管把我当戎策来教就好。”

    萧士骄点点头,“好,知道怎么握弓吗?”

    温迎摇摇头。

    “那你过来。”

    萧士骄已拿了一张弓在手中,温迎也不再多想,快步走上前去。

    原本以为那是为她选的,但走到跟前,萧士骄却紧紧握着,似乎没有放手的意思。

    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气氛陡然变得有一丝尴尬。温迎暗想:他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傻?

    如此僵持也不是办法,最终温迎还是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弓臂。

    可刚举起弓箭,温迎的身子便猛然一震。因为此刻,萧士骄的胸膛正紧紧贴着自己的后背,温热的气息让她的四肢瞬间僵硬。

    偏偏萧士骄却好似无事发生一般,双手还在不停调整温迎的握姿。

    “双脚开立,与肩同宽。身体微向前倾,沉臂旋肘,目视前方。”

    温迎是初次与男子如此亲密,前所未有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根本听不清萧士骄在说什么。

    “切记,不可分心!”

    正当温迎思绪游离之际,萧士骄突然松手,箭也“嗖”地一声随之射离,结果毫无意外地脱靶了。

    温迎低着头,略显紧张地开口,“我……我的手方才突然泄力了。”

    “无妨,多练习几次就好。”

    萧士骄虽然嘴上说着自己严苛,但对温迎的耐心却极好。脱靶之后不但不生气,反而更加细致地为她讲述动作要领。

    温迎也逐渐平心静气,专注瞄准。

    深吸一口气后,温迎再次拉动弓弦,手中的箭飞出之时,温迎亦目不转睛地盯着它。

    中了!

    “华阳公主聪颖,一学就会。”

    得了夸奖,温迎心里亦是美滋滋,“是大司马教得好。”

    萧士骄又抽出一支箭递给她,“再多练几次。”

    接过箭,温迎却并没有立刻练习。而是咬着唇,用微不可察的声音鬼使神差般问道,“大司马一会儿也要这样教太子妃和端王侧妃吗?”

    “什么?”

    萧士骄并未听清,可这原话,温迎却也问不出第二次了。

    “我…我是说,大司马平日都是这样教人射箭的吗?”

    “算起来,除了你,我也只教过戎策一个而已。他身板小,以前若不替他扶着弓,怕是一刻钟手就酸了。”

    温迎吞吞吐吐,“那我……”

    后半句虽没说出来,但萧士骄也隐隐约约明白几分。

    “不是你说……让我只管把你当戎策来教就好吗?”

    温迎噎住,“……”

    正经不到片刻,萧士骄脸上的笑意再也憋不住。温迎见状,反应过来他竟是故意逗弄自己,便气呼呼地拿着箭径自走开。

    “拉弓时切莫骤然用力,当心受伤。”

    听到他一边叮嘱还一边忍不住偷笑,温迎更加羞恼,嗖嗖飞出的羽箭仿佛只为泄愤。

    直至筋疲力尽,手臂酸痛,温迎才停了下来。

    “已经很好了,欲速则不达,今日就到这里吧,慢慢来。”

    似乎还没解气,温迎虽听话地放下弓,却依然不理他。

    不知为何,萧士骄见状,心中却愈加欢愉。但小公主生气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快些哄好。

    “萧士骄此生,不会再这般教别的女子。”

    低柔而清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迎的脸颊瞬间泛起红晕。

    揉揉手臂,温迎有些依依不舍地将弓放下,“那就多谢大司马倾囊相授了。”

    囚鸟般的日子,将温迎人生中本该拥有的乐趣磨灭了大半,只剩责任。如今能得半日宣泄,即便是身体疲惫,她也是高兴的。

    “我能为你做的不多,今日若是能让你感到片刻安宁,已是值得。”

    其实,不舍的又何止温迎。萧士骄深知,离开这里,她还是姜国的公主,自己仍是俞国的臣子。

    方才的欢声笑语,也许只能永远藏在心底深处。

    “我去看看太子妃和端王侧妃。”

    虽未作回应,但温迎脸上那甜甜的笑意,已是让人觉得足矣。

    公主出嫁,十里红妆。

    这日,皇帝、皇后以及其他妃嫔、皇子都来为其送嫁。季妤穿着大红金纹嫁衣,向皇帝长跪拜别。

    她自己又何尝不明白,这一去,从此便要为人妻母。

    无论父皇多么疼爱她,嫁人之后,就不仅仅只是公主了。

    送嫁的队伍逐渐远去,此时宫内已听不到锣鼓的声响。

    温迎想……至此,她们两人之间的恩怨,大约也就一笔勾销了吧。

    “瑞王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的确是没发现什么可疑的。”

    可越是这样,温迎心里那股不安的情绪就愈发强烈。

    “再过几日便要去秋狩了,那时候人多口杂,也许能打听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顾慈恩担忧,“公主非去不可吗?正是因为人多,奴婢实在是担心……围场上小磕小碰都在所难免,可万一有人蓄意谋害公主怎么办?”

    “奴婢现在想起去岁您在宫宴上发生的那件事,都还后怕着!”

    温迎握着她的手,满不在乎地笑笑,“姑姑别担心,哪有那么多人天天盯着咱们害呀?况且今时不同往日,大司马一定会安排人手护我们周全的。”

    “话虽如此,可……唉,这次奴婢说什么都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公主。对了,不然这次把容锦也带去吧,我瞧这丫头还算不错。”

    “好,都听姑姑的。”

    “听说明台山围场上风大,眼瞅着又入秋了,奴嫂再去给公主收拾两件暖和的衣裳备着。”

    这厢顾慈恩忙着收拾行李,温迎正准备找本书读,却见容锦从外面走来,“华阳公主,皇后娘娘派人请您过去。”

    温迎停了动作,“知道了。你去叫姑姑,让她陪我过去。”

    “是。”

    皇后还是老样子,平日无事便抄经念佛,温迎也不好往这里跑得太勤,所以已经有日子没来过了。

    进了殿门,还没请安,就被皇后免了礼,“华阳公主不必多礼,坐吧。”

    “多日未向娘娘请安,温迎正想过来向娘娘赔不是呢。”

    “本宫知道你最近正在学骑射,不得空过来也是情理之中,不必放在心上。若非有事相求,本宫今日也不会请你前来。”

    皇后竟有事求她?

    “娘娘这话可是折煞温迎了,温迎在俞国多亏娘娘照拂,若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娘娘只管开口就是。”

    “那本宫也就不绕弯子了。唉…是这样,本宫有一侄女,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太过执拗。”

    “”她呀,自小喜欢阳儿,本宫先前也有意亲上加亲,可启儿又唯独钟情太子妃。唉……”

    温迎想到先前在亭中遇到的那位太子表妹,难道皇后所说就是她?

    “娘娘口中所说之人……是月书姑娘吗?”

    皇后意外,“你知道她?”

    “上次月书姑娘进宫时,清温迎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不错,就是她。本宫那哥哥为她选了几门好亲事,可她都不愿意。本宫知道,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还是放不下阳儿。”

    温迎此时还没有看出皇后究竟想做什么。

    “那……温迎能帮娘娘做些什么呢?”

    皇后神色忧郁,像是不好开口,“阳儿与太子妃成亲不久,如今正是情浓,本宫若此时开口让阳儿纳侧妃,他定然万万不肯,说不定还会因此伤了我们母子情分。”

    “可眼瞅着月书年岁越来越大,本宫也实在不忍心让她这样耽搁下去。所以……”

    说到此处,温迎心中已经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皇后下一句便将这烫手山芋交给了她。

    “本宫今日请你来,就是想让你趁这次秋狩时,帮本宫与太子妃说说。若她肯开口向阳儿提起此事,兴许阳儿会答应呢?”

    “……我?!”

    “本宫知道,你二人虽相识不久,但却投缘,情同姐妹。你的话,她多少能听进去些。”

    “娘娘难得开口一次,温迎自是没有不帮的道理。可是……娘娘,温迎终究是个外人,若插手太子殿下的事,会不会不妥?”

    “怎么会呢,其实这么做也是为了他们好。成婚一年,太子妃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陛下那里已经楸然不悦。”

    “再这么下去,不等本宫开口,陛下也会再为阳儿选妃的。既如此,倒不如挑个知根知底的送过去。”

    皇后句句说得冠冕堂皇,温迎只得附和,“娘娘说得是。”

    “唉……月书这傻孩子,本宫最是懂她,她一心只求陪着阳儿,根本不在乎什么名分。”

    “你只管与太子妃说,若能让月书进府,哪怕不做侧妃,封个良媛、良娣也足够了。”

    “娘娘说的哪里话,月书姑娘乃国舅之女,做侧妃已是委屈,温迎又岂敢同太子妃说这样的话。就算太子妃听了,怕也是惶恐至极。”

    “既然娘娘信得过温迎,温迎愿意一试,不过这结果如何……”

    “无妨无妨,不论结果怎样,本宫绝不怪你。”

    从长秋宫回来,温迎就一直愁容满面,夜深了还独自站在廊下,顾慈恩知道她定是在为太子妃的事烦心。

    “公主这么晚了还不歇着,可是在想白日里皇后说的那件事?”

    看清来人,温迎低低应了一声,“嗯。”

    “公主真的要同太子妃说吗?”

    温迎摇摇头,好“我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若是不说,皇后娘娘那边……公主如何交代?”

    温迎长叹一声,“皇后这一步……走得妙啊。”

    “公主何出此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皇后与太子妃,虽都是太子亲卷,但这两人背后的陈家和秦家恐怕并不是真的一条心。”

    “太子妃心思单纯,如今也许尚未意识到这些,可皇后在这宫里沉浮多年,又岂会不懂。”

    顾慈恩不解,“可是……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她为何非要让公主趟这趟浑水?”

    “太子如今稳坐储君之位,待他日后登基,掌管后宫的究竟是太后还是皇后对两家的影响可大不一样。”

    “我在俞国想要寻个庇护,就得选对人。她如今,就是在逼我做抉择。”

    听完这番话,顾慈恩亦是猛吸一口气,“看来以前真是低估这位皇后娘娘了。”

    “我早该想到,她若真如面上那般仁善,这后位恐怕早就易主了。”

    “虽有防人之心,却没想到还是落入了圈套之中。”

    “此人手段如此高明,真是叫人防不胜防。不过…·公主,奴婢还是一事不明。”

    “什么?”

    “皇后既然伪装了这么多年,现在为何突然显露了?”

    顾慈恩一语点醒梦中人。

    “皇帝如今虽然病着,但到底还是大权在握,太子也不是这一时半会儿就能登基的。”

    “可皇后这么早暴露自己,显然是她觉得已经不需要隐藏了。除非……”

    “除非什么?”

    虽在上阳殿中,但温迎还是压低了声音。

    “要么她知道其实皇帝病重,已命不久矣。要么……就是她暗中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安排。”

    事情越扯越多,顾慈恩满头雾水、神色复杂、已经全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帮温迎了。

    “罢了,还想眼下吧。公主,太子妃的事……您如今打算怎么办?”

    温迎沉默良久,“我尚未想好。此事我若说了,即便不成,太子妃恐怕也会与我心生嫌隙,今后我便只能依附皇后。”

    “可我若不说……凭皇后的手段,今后我在俞国,恐怕举步维艰。甚至连能不能顺利回去姜国都难说。”

    “可有什么两全的法子吗?”

    温迎揉揉脑袋,心烦意乱,“容我再想想。”

    此时,长秋宫的烛火未灭,皇后躺下不久便又起身,走到窗前站定。

    “娘娘怎么起来了?”

    “听到动静,想必是你回来了。如何,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

    碧峤点头,“嗯,已经传话给高德海了。”

    皇后冷冷一笑,眼中的杀意尽显无疑,与白日里那温良贤淑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大司徒啊大司徒,枉本宫如此重用你,还选了你的女儿做太子妃,可没想到你居然对太子有二心!既然如此,就休怪本宫容不得你了。”

    “只是,如今尚未查出与大司徒暗中联络的究竟是何人。”

    “他们行事谨慎,若不是先前他借查大司空一案,明面上咬着瑞王,背地里却暗查启儿,本宫也不会发现他有异心。”

    “若非娘娘及时发现,等他查出此事乃我们所为,那太子的储君之位可就难保了。”

    “先前还真以为他是什么忠义之辈,没想到……都是要做未来国丈的人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竟想着吃里扒外!”

    “娘娘,那隐藏在他背后之人,还接着查吗?”

    “罢了,想来他们勾结也不是一日两日,你们再查也查不出什么,反倒会打草惊蛇。”

    “只要铲除了大司徒这只老狐狸,就如同砍了他背后之人的左膀右臂。剧痛之下,不怕他不叫唤,到时自然会露出马脚。”

    碧峤不禁担心,“娘娘别忘了,还有个手握重兵的大司马呢,他与大司徒一家可是关系匪浅。若将他们逼急了……”

    “萧士骄此人自视甚高,脑袋又是一根筋。一旦坐实大司徒的罪名,他萧士骄只会大义灭亲,到时本宫正好需要这么个人来镇压乱臣贼子。”

    “等过了这阵,本宫再一点一点,逼他交出兵权也不迟。”

    碧峤听着,眸中不禁亮了亮,脸上亦露出一丝笑意,“娘娘果然英明。”

    “告诉手底下的人,做事都谨慎着些。尤其是要提防李全,他可是伴了两代君王的老人儿了,眼睛可毒着。”

    “还有那分量,务必要掌握好,让陛下熬过这个冬日。否则这弑君的罪名,可不是他们几个奴才能担得起的。”

    碧峤点头,“是,娘娘放心,证据都已经安排好了,此事一旦事发,必定是大司徒勾结瑞王所为。”

    “到时候,就连仪贵妃这个贴身伺候的人都逃不了干系。娘娘这一石三鸟之计,绝不会脏了长秋宫的地方。”

    皇后勾了勾唇角,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让她得意了这么些时候,也该够了。”

    “盛极必衰的道理,她们早应该明白。当年的宸妃如此,如今的仪贵妃亦是如此。”

    皇帝的喜爱,是恩宠,也是催命符。唯有细水长流,方能始终。

    听到此处,皇后脸上的愁容却并没消减。

    “可惜阳儿偏偏对姜栀爱得死去活来,要赶紧想个法子解决此事,否则日后恐生变数。”

    “娘娘不是让华阳公主去劝太子妃了吗?无论事成与否,此事都与娘娘无关,也不怕太子会对娘娘不满。”

    皇后摇摇头,“白日里说的那些不过是本宫拿来试探她的态度罢了,你还真能指望那个小丫头能帮到咱们吗?”

    “何况月书也是个不争气的,本宫也不指望她能讨阳儿欢心。若她能进府,最多也就是让他们看着心里不痛快罢了。”

    “那……”

    碧峤脸上也犯了难,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皇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本宫怎么将这件事忘了!幸亏方才得你提醒,你说…大司马与姜家关系匪浅?”

    碧峤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他与太子妃还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明日你着人好好打听打听,务必将这两人之间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回票本宫。”

    碧峤领了命,又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夜深了,娘娘可要先歇息?”

    “不了,左右睡不着,本宫再去抄一会儿经书吧。”

    然而,今夜未眠之人,又何止宫里的几个。

    “世子,属下查到瑞王似有动作。”

    将一份密信呈上,季郇萧接过细细看了起来。

    “属下在江湖上还有些相熟的朋友,他们说近日有位京中的贵人出了一大笔银子,找了些身手好的过来。”

    季郇萧疑惑,“瑞王府上护卫不少,突然找这么多江湖人士做什么?”

    “他们只是拿钱办事,也未曾多问……难道瑞王是要谋反?”

    季郇萧摇摇头,“即便他们功夫再高,但就凭这些人,尚不足以谋反,大司马轻而易举就能将其拿下。”

    “若非想要谋反,那还能做什么?”

    “这些人去哪儿了?如今都在京中吗?”

    鸠尾摇头,“他们未曾在京中停留,更没有去瑞王府,而是一路朝北去了。”

    北边……

    季郇萧沉沉想着,片刻就已恍然,“那不就是明台山?!”

    “看来他们想趁此次秋狩时意图不轨!世子,可要属下现在就去将这伙人解决了?”

    季郇萧思索片刻,“不必。瑞王若是对陛下行凶,那就是谋反!即便侥幸成功,自己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所以他只有可能是想对太子不利。”

    “如此一来,我正好能顺水推舟,将此事加以利用。”

    “世子,这几人功夫可不低,加上咱们又不知道他们的真实目的…要不还是让属下随您一起去吧?”

    季郇萧摇头,“不行,你的身份不能保露。且我一向独来独往,若贸然多带一人,太过显眼。”

    “万一伤了您,属下如何向王爷王妃交代?”

    季郇萧缓步走回椅子前坐下,轻轻笑了起来,“那岂不是正好?”

    “……世子准备使一出苦肉计?”

    见他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鸠尾便知道自己说中了。

    鸠尾担忧,“可此招太过凶险……”

    “无妨,我既知道瑞王有所图谋,定会加倍小心。你留在这里,务必盯着瑞王府。”

    “是!”

    今晚的月色是那样轻柔,静静笼罩在整个京城上方。

    可谁又能想到,在这样的安谧之下,隐藏着怎样的波云诡谲。

    因皇帝身体不大好,经不起长路颠簸,所以原本计划两日的行程,被拖成了三日。到明台山围场时,已近黄昏时分。

    于是,太子便下令,今夜好好休整,翌日再正式开始秋狩。遂萧士骄也立即部署,将带来的两千羽林军分别派守到各个帐篷前。

    上山的路不好走,温迎原本也是有些疲惫,可到了地方,却又瞬间被此处秋高气爽的景色吸引。趁着天还没黑,索性出来走走。

    “没想到明台山上的景色如此秀美。”

    “正是因为此处钟灵毓秀,所以野物也多。否则怎么会被选为皇家猎场呢?”

    一道含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温迎回眸,瞧见来人正是太子妃。

    温迎微微欠身,“太子妃。”

    “妹妹不去休息片刻吗?”

    “本来是有些累,可瞧着此处美景,突然又不舍得闷在帐篷里了。”

    姜栀虽然笑着,但脸色却不大好,“真是个贪玩的丫头。可惜我今日实在乏得很,便不陪你了。”

    说着,姜栀揉揉脑袋就想离开,温迎突然叫住她,“太子妃等等!”

    姜栀微怔,“怎么了?”

    温迎迟疑不决,“我…我是想说,太子妃今晚可要好好休息,明日我们还要比比马术呢。”

    两人一路都没有独处过,温迎尚未对她说出皇后之意,可如今机会难得,但她却没想好该如何开口提醒。

    犹豫片刻,又只能暂且按下不表。

    姜栀轻轻一笑,“那你可要小心了,我定不会输你。”

    姜栀并未察觉异样,可她前脚刚走,温迎那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便落入季郇萧眼中。

    “华阳公主这是怎么了?何事闷闷不乐?”

    听到他的声音,温迎快速收敛心神,“没什么,太子妃有些不舒服,我担心她罢了。”

    “看来华阳公主与太子妃之间的情谊倒是不假。”

    “世子这几天也是舟车劳顿,明日紧接着又要随太子去狩猎,现在还不去休息吗?”

    “华阳公主尚且精神十足,我哪儿用得着休息。”

    看了看他走来的方向,温迎有些好奇,“我记得世子的帐篷好像在另一个方向?”

    “方才准备去找皇兄,正巧看到华阳公主,便过来打个招呼。”

    “怎么?听这语气,华阳公主仿佛是不想见到我?”

    “怎么会呢?世子又在说笑了。”

    “现下正好没有旁人在场,我又何必说笑。”

    正是因为这样,温迎才搞不懂眼前这个人又在胡诌什么。

    不过难得大家都没注意他们,温迎也正好趁此机会与他说说心中疑惑。

    “对了,听说瑞王妃近日病了,所以此次秋狩未能一同前来。”

    “可据我所知,她身子一向康健,且前几日我与她一同练习骑射时还好好的偏偏这个节骨眼上突然病了,未免太巧了些。”

    季郇萧虽知晓瑞王心怀不轨,却不知府中究竟发生了何事。然而,对自己已知之事,他另有安排,此时并不打算透露。

    “被华阳公主这么一说,的确是有些巧。”

    “世子就没听到过任何其它消息吗?”

    “华阳公主的意思是……此事另有隐情?”

    温迎无凭无据,也只是怀疑,“我有些担心,怕她遇到什么不测…”

    “我看瑞王对他这位王妃倒有几分真情,想来不会有事。”

    温迎长叹一口气,“但愿如此吧。”

    说到这里,温迎停顿片刻,看向季郇萧,“想来世子手下应该有可调遣的人,不知能否帮忙查探一二?”

    温迎虽不知鸠尾的存在,不过单凭季郇萧所行之事,也能想到他身边定有得力的人暗中行事。

    “这本不是什么难事,不过现在上了山,我一时无法安排。若华阳公主实在不放心,待回去之后我帮你打探打探。”

    回去之后……只怕就晚了。

    不过季郇萧这么说,温迎也不能勉强。正想道谢,却听他又开口,“我身边之人愚笨,平日里也不过是跑个腿,干些粗笨活计,哪比得上大司马手下的精兵强将。”

    温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满头雾水,正觉疑惑,抬眸却见他的目光已经望向自己身后。

    温迎回头,“大司马。”

    不知什么时候,萧士骄也已悄无声息地来到此处,怪不得季郇萧突然提到他。

    “出了何事?”

    萧士骄远远就看到这两人交谈,加上温迎时不时又皱着眉头,他自然要过来瞧瞧。

    “听说端王侧妃病了,我正托世子回去后帮我问候一下。”

    温迎的话说一半藏一半,萧士骄也不疑有他。

    “大司马想必是有话同华阳公主说吧?正巧我还要赶着去找太子,便先告辞了。”

    待季郇萧走远,萧士骄才再度开口,“华阳公主是想四处看看吗?”

    温迎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怕不合规矩,抬眸望向萧士骄,“可以吗?”

    萧士骄对这种软糯的语气全然没有抵抗力,更何况此人还是温迎。

    “自然可以,正巧现在得空,我陪华阳公主走走吧。”

    “那就有劳大司马了。”

    温迎知道萧士骄与太子妃关系匪浅,生怕他关心则乱,加上又是个直性子,惹出麻烦来。想了想,便没有告诉他皇后的心思。

    只是趁着四下无人,说起自己近日心中的不安,“也不知为何,我最近总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温迎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说不上来……总之,这次秋狩还请大司马务必保护好皇上和太子。”

    “此乃职责所在,华阳公主放心,我会的。”

    萧士骄握着佩剑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温迎低头的瞬间,瞧见那剑柄之上方方正正地刻着两个小字,并不难认。

    “大司马骁勇善战,杀敌无数,却给佩剑取名止戈?”

    萧士骄的眼神注视着远方,没有任何偏移,似乎在遥望他心中的愿景。“战场上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百姓生灵涂炭,将士苦不堪言。”

    “我虽是个将军,但却希望这世间再无战事,人人得以安居乐业。”

    短短几句话,却让温迎心头一颤。

    山上的风声猎猎,两人并肩站着,温迎侧目望向萧士骄。

    这才突然发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眼前之人。

    即便知道他有许多令人钦佩的地方,但在除夕那番倾诉衷肠之后,温迎便下意识闭目塞听,更别说了解了。

    可如今,她却想要知道他的过往。

    温迎收回目光,踌躇着开口,“大司马……愿意同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吗?”

    轻柔的话语随风飘进萧士骄的耳中,让他的眼眸里出现了一丝惊讶,“你想知道?”

    她点点头,轻而易举令他卸下心防,可开口的瞬间,萧士骄却犯起了难。

    “让我想想说些什么好…行军打仗之事枯燥无味,不适宜讲与你听。可除了这些,我似乎也没有旁的可以讲。”

    战场上的经历,总是残酷且无情,正是因为体会了太多,如今他才不忍将这份沉痛带给温迎。

    他想挑些有趣的故事来讲,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温迎知道他在回避什么,可她想了解的,正是那些促使他成为今日这般大仁大义的经历。

    “无妨,只要是关于你的,我什么都想听。”

    萧士骄的心口蓦地发烫,久久也无法平息心头的狂跳。

    “好……”

    萧士骄温声应着,开始娓娓道来,“其实,刚受封大司马时,我曾去面见陛下,想要请求收回成命。可陛下卧病在床,太子也无可奈何。”

    “你不想做大司马?为何?”

    “武将与文官不同,我今日得到的所有殊菜,皆非一人之功。”

    “若不是所有将士舍生忘死,一起冲锋陷阵,何来那些不败战绩。这份荣耀不应全部归功于我。”

    “世人称我一声“不败战神”,不过是因为,我恰巧是那个统帅三军之人罢了。”

    “若我真是“战神”,每次出征带走多少人,也应全部安然无恙地带回来。可是……”

    “一同出生入死的袍泽,倒下一批,又来一批……年复一年,如今已没几个熟面孔了。”

    “所以每每听到这个称呼,我都觉受之有愧。”

    温迎没想到,他竟是不喜欢那个称呼的。

    刀枪无眼,一旦起了战事,牺牲总是在所难免,这怪不得萧士骄,可他却如此苛求自己。

    “多少人马革裹尸,一去不回。我趟着他们的鲜血白骨走到今日,又怎能心安理得地留在京中享乐。”

    温迎一直没有打断他,他也就这样静静讲着,直到说完这句话,他才叹息着停顿了一下。

    “你…今年贵庚?”

    这话问得猝然,萧士骄愣了一下,虽不知其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二十有四。”

    风卷衣袍,两眼含霜,分明也不过是弱冠的年纪,但在他身上,温迎却同时看到了热血和苍凉,那般复杂的心境。

    “所以,你不争权夺利,不结党营私,也是为了守护将士们的牺牲,对吗?”

    那一双秋水剪瞳,直直望向萧士骄心底,她竟然懂他。

    “我若不忠不义,如何对得起那些战死沙场的无数英魂。”

    “多希望有一□□廷不再需要我,陛下准我解甲归田。到那时,天下一定四海升平,国泰民安了吧。”

    “比起战神,有一个字,或许更适合你。”

    未等萧士骄开口询问,温迎已经拉过他的手,在手心写下一字。

    “侠?”

    温迎点头,“侠之一字,重在气魄与风骨,无关乎什么身份。萧公子忠肝义胆,古道热肠,当得一个“侠”字。”

    一声“萧公子”,意味着温迎已不仅仅是把他当做俞国的大司马。今日这番恳谈之后,两人总算得上金玉之交。

    萧士骄乱了的心,随着逐渐暗淡的天色平静下来,他意识到,今天说得似乎有些多,这些话,他从不曾让谁知道。

    “冷了吗?”

    恰巧一阵凉风吹来,温迎不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有点。”

    娇憨的模样看得萧士骄心痒痒,他多想把眼前的小可怜儿拥入怀中,紧紧暖着当初他一时冲动,便吐露了心声。可事后仔细想想温迎当晚说的那番话,

    其实不无道理。他们两人的身份,此生大概无缘。

    思及此处,萧士骄心底蓦地哀戚。压抑住这份心绪,萧士骄神色如常地开口,“可要先回去?”

    看了看不远处的顾慈恩,温迎点点头,“看孟姑姑的样子,怕是也要来唤我了。”

    “帐篷附近人多口杂,我便不送你了。”

    温迎点头,“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几日你都要辛苦了,趁今夜好好休息一晚。”

    萧士骄脸上泛起一抹满足的笑意,“嗯。”

    端王侧妃困在王府已有三日,期间她用了各种方法,皆没能离开。门口的守卫不少,硬闯肯定是不行的,只能冷静下来之后再细细琢磨。

    门打开的瞬间,两旁的守卫瞬间拦了上来,“王妃,还请您不要再为难小的了。”

    “我不是要出去,吩咐人给我打盆水进来,我要沐浴。”

    那守卫一听,还以为王妃折腾了几日,终于累了,心中一喜,立刻领命。

    “是!”

    不多时,木桶里的水就已打满,可端王侧妃却不是用来沐浴的。而是整个人站进去,浸湿全身之后又立刻出来。

    随后,端王侧妃拿起桌上的火烛,将帷幔点燃。

    如今正是天干物燥,火势瞬间就窜了起来。

    门外的守卫见里面似有火光,拼命地敲门,端王侧妃却始终不应。

    他们奉命看守王妃,只是不让她出门,若有任何闪失,待瑞王回来,只怕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见火势越来越大,守卫终于按捺不住,破门而入。躲在角落伺机而动的募云便趁他们进来搜人,乱作一团的时候冲了出去。

    “怎么没有?糟了……快四处去搜!”

    入秋的夜,凉风习习,端王侧妃穿着湿漉漉的衣服,也顾不得许多,只拼命往前跑,想暂时寻一个藏身之地躲避追击。

    夜里不好辨别方向,来到一处桥头,慕云正犹豫往哪个方向走,却在这时冷不防被人拉了一把。

    端王侧妃心下一惊,“什么!”

    鸠尾快速捂住她的嘴,“嘘!”

    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端王侧妃暂时没有出气,两人躲在桥下的草丛里暂时甩开瑞王府的守卫。

    待他们走远,鸠尾才松开钳制着端王侧妃的手。

    “你是什么人?”

    虽然他方才帮了自己,但身份不明,端王侧妃也不敢掉以轻心。

    “我…过路人罢了。”

    他奉季郇萧之命盯着瑞王府,见今夜府中火势冲天,便猜到有事发生,所以赶来一看,没想到却在中途遇到了狼狈逃亡的霍静嘉。

    眼下形势不明,鸠尾也不敢自曝身份,“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可要我带你去报官?”

    “报官?你没瞧见,他们就是官吗?”

    “那……姑娘是匪?”

    “不是。”

    端王侧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拢了拢身上的湿衣,却是越来越冷。

    “我有急事要办,得先走了。公子可留下姓名,今日之恩,他日若我有命回来,定当报答。”

    “本就是举手之劳,报答就不必了。不过我看姑娘全身都湿透了,还是找个地方先换套干净衣裳吧。”

    瑞王侧妃摇头,“时间紧迫,我怕来不及。”

    看她这样子,只怕是发现了瑞王什么秘密,才被软禁在府中吧,如此说来她对世子的计划也许至关重要。

    “可姑娘这个样子吹一夜的冷风,明日必会病倒。这样,你在桥洞底下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瑞王侧妃尚来不及拒绝,鸠尾便已消失在前方。见他并无恶意,瑞王侧妃也只好依他所说。

    待他回来之时,手上便多了一套衣物。

    “去前面铺子里随便拿了一套厚实些的,姑娘试试看合不合身。”

    ……怎么好像是男子装束?

    见她愣愣地瞧着自己,鸠尾又赶忙补充,“我留了银子的!”

    “……”

    瑞王侧妃这才缓缓接过,鸠尾也立刻识趣地背过身去走远了些。待她换好自己出来时,才继续说道,“也不知何事如此重要,竟让姑娘连命都不要了……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多谢公子好意,但此事我只能自己去做。”

    “帮人帮到底,既然姑娘急着赶路,我帮你把那些追兵引开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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