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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慈恩刚回来,就听到“有毒”二字,惊得她立刻飞奔过去查看温迎的情况。

    “公主可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

    温迎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随后神色一变,双眉紧蹙,目光凌厉地看向容锦,“究竟怎么回事?”

    “公主对不起,是容锦对不起您。”

    容锦泪如泉涌,不停地向她叩头。

    “你这丫头也太狠毒了!亏得我们公主如此善待你,不感激也就算了,竟还敢下毒谋害!”

    温迎拦住,“既然已经开口认罪,那当务之急就是先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先别急着哭,你若真觉得对不住我,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

    容锦沉默不语,只伏跪在地上不停地抽泣。

    “你我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想来也不是你想谋害我,那么究竟是谁指使你给我下毒的?”

    “不……不能说!华阳公主,都是奴婢的错,您想怎么惩罚奴婢都行,奴婢甘愿一死。”

    “你连死都不怕,为何不能将真相说出来?”

    这点温迎倒是能猜出一二,“是不是有人用你的家人威胁你?”

    容锦明显愣了愣,哭声也从嚎啕变成了哀泣。知道自己猜对了,温迎紧接着又说。

    “那人以此来胁迫你,你若不从,家人便有危险。所以你不得已,只能给我下毒。之后想要以自己的性命,来保全家人。可是我说的这样?”

    容锦无力地点点头。

    “真是糊涂!你可曾想过,那人说的话是否会作数?若你事成之后,对方将你们全部灭口,又当如何?”

    “左右都是一死,容锦别无选择…”

    “如今事情已经败露,今后你再想给我下毒已是不可能的事。那你又该如何救你的家人?”

    “我……”

    温迎说道,“你并非别无选择,如今摆在你眼前的就是一条生路,就看你究竟要不要了。”

    容锦的眼神中依旧充满了惶恐不安,即便温迎已经将话说得如此明白了她还是犹豫不决。

    就在顾慈恩忍不住想出声的时候,容锦终于开口,“是姝公主。”

    ……又是她!

    “奴婢先前就是伺候姝公主的,一次伺候公主梳洗时,不慎弄疼了她的头发便被打发了回去。”

    “司宫台见状,也不敢再派奴婢去其他主子那里伺候,便一直让奴婢做些浣洗洒扫的粗活。”

    “直到……直到华阳公主这里缺人,旁的姐妹们都觉得待在这儿就如同进了冷宫一般,不愿意过来,所以便打发了奴婢过来。”

    “奴婢不求哪位主子青眼,只想本本分分地当差,原以为来了上阳殿,奴婢倒乐得自在了。可谁曾想,前几日姝公主突然找到奴婢……”

    温迎问道,“那你可知她为何突然让你给我下毒?”

    容锦摇了摇头,“姝公主只是给了奴婢一包□□,让奴婢找机会下在您的饮食中,旁的都没有说。”

    温迎本不想与她为敌,再三忍让,如今却是逼得她不得不正面交锋了,“她可曾给你时限?”

    “以半月为期,今天……已经是第十日了。”

    “剩下这几日,你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出门。等到最后一天的时候她定会按捺不住,前来寻你。”

    顾慈恩说道,“公主是想让她自己露出马脚?”

    温迎点点头,“嗯,趁着这几日,我也找个机会先会会她。”

    “公主为何不向陛下揭发她?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任凭陛下平日再怎么偏爱,也不会放任此事不管吧。”

    温迎摇头,“不妥,即便有这些,她也可以反咬一口说是容锦诬陷。到时不但奈何不了她反而会搭上容锦。”

    “奴婢差点害您丢了性命,您还这般为奴婢着想。”

    “说到底,你也是被无端卷进来的,既然是因我而起,那我总要为你和你的家人考虑考虑。”

    “华阳公主,您的大恩大德,奴婢就算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顾慈恩问道,那公主准备怎么做?

    “等。等她自己将把柄送上门的时候,我才有把握和她谈条件。”

    温迎这两日待在上阳殿闭门不出,本是为了等季妤,但先听闻了季郇萧进宫的消息。

    “华阳公主,这么巧。”

    温迎早早等在这条出宫的必经之路上,来人自然一眼就看到了她。

    “不算巧。”

    季郇萧收起笑意,缓缓走向她,“哦?华阳公主是特意在等我?”

    “不如坐下说?”

    像是笃定他会跟来似的,温迎说完便转身走向一旁的凉亭。而季郇萧也没犹疑,随着她的脚步一同迈入亭中坐下。

    刚坐下,温迎便长吁短叹,摆出一副哀愁之色。

    “华阳公主这是怎么了?一段时日不见,不知为何事所困?”

    “一去隔绝国,思归但长嗟。鸿雁向西北,因书报天涯,世子难道从来没有这种烦扰吗?”

    “原来华阳公主是想家了。不过……我为何要有这种烦忧?”

    “世子是聪明人,温迎就不绕弯子了。今日在此恭候,就是想得世子一句真话。这么多年栖止京城,无法与家人团聚,世子心中可有怨?可有想过离开?”

    季郇萧似笑非笑,“我的家就在这儿,陛下和皇后都是我的家人。在这里,我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怎会心生怨恨?”

    “世子双亲安在,却自幼分离,二十余年只见过寥寥数面,难道就不想与父母团聚吗?”

    虽然被戳中心事,但季郇萧此人戒心极重,又怎会因她这三言两语轻易说出实情。

    “不怕华阳公主道我无情,方才你自己也说了,二十余年……我不过与父母见过寥寥数面,又岂会有多深的眷念呢?”

    “住在最繁华的京城,无需做任何事,就有着花不完银子。这种神仙日子,我有什么理由放弃?”

    温迎挑眉,“哦?那世子为何总是暗中帮助太子排忧解难,难道不是因为想让太子顺利登基,以便自己能够离开吗?”

    季郇萧面上神色淡淡,眉梢却向上扬起,“我帮太子,只是因为恰巧想到了解决之法,毕竟兄弟一场,哪有不帮之礼?”

    闻言,温迎竞掩面轻笑出声,“原来真的猜中了?我方才不过随口诈一诈世子罢了,怎会知道你有没有帮过太子……”

    季郇萧敛目凝眉,眼底掠过一丝晦暗的森冷,继而又恢复如初。

    “不过世子如此急着解释,不正是因为心虚吗?”

    “看来,先前我还是低估了华阳公主。”

    “世子承认了?”

    “说吧,华阳公主究竟想做什么?”

    温迎说道,“其实很简单,我早就说过,只是想回到自己的故乡而已。如今再问,我依旧是这个回答。”

    “不过,今日得知世子心中所求亦是阁家团聚,既然我们目的相同,何不通力携手,想法子一起离开呢?”

    季郇萧笑笑,不以为意,“那么敢问华阳公主,我为何要与你合作?如今太子稳坐储君之位,以我们的情谊,你觉得日后待他登基,会不放我走吗?”

    “那世子为何不大大方方地站在太子身侧辅佐?如此藏锋守拙,不敢以才华入仕,想必也是怕自己被盯上吧?”

    “旁人知道了世子其实才思敏捷,还有辅政之能,会怎么样呢?”

    温迎不知他的底线在哪儿,自然也不敢真的惹恼他,趁他未开口,又接着补了一句。

    “不是温迎要泼世子冷水,可世事瞬息万变,只要一刻没有尘埃落定,就会有变数。多一个人相助,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季郇萧眯着眼饶有兴致地望向她,“华阳公主说自己这一番威逼利诱,是相助?”

    温迎眨了眨眼,神情很是无辜,“我只是帮世子权衡利弊罢了,怎么会是威逼利诱呢?”

    季郇萧的眼神里闪着明亮的光,本应和煦而温暖,但却又透着一股幽幽凉意,“华阳公主不妨先说说,想怎么个合作法?”

    “世子近日可有在查大司空一事?”

    季郇萧默认地看向她。

    “正巧那日我看到了一些事,作为诚意,温迎可以先告诉世子,至于信不信,世子可以自己判断。”

    温迎将自己看到有人暗中悄悄离开地事情告诉了季郇萧,却并没有提萧士骄所查到的线索。

    “华阳公主将此事告诉我,想得到些什么?”

    温迎嘴角含笑,不咸不淡道,“世子先前久居宫中,想必也曾听闻过我与姝公主之间的误会。”

    “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如今我还不知道自己要在俞国待多久,所以想要化解这段恩怨,还望世子指点一二。”

    “这…可能要让华阳公主失望了,我与姝公主虽是堂兄妹,却甚少来往,对她的了解也不多,怕是帮不到华阳公主。”

    见他不肯说,温迎倒也很大度,没有咄咄逼人,“无妨,我再想想其它法子吧。”

    沉默片刻,季郇萧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我记得姝公主幼时,性子也很纯善。只因当年陛下南巡,在途中遇到了刺客,当时盛宠的宸妃,也就是姝公主的母妃在旁伴驾。”

    “据说,危急时刻,是她为陛下挡了一剑,才让陛下死里逃生,自己却因此不治而亡。”

    “当时端王和姝公主还小,尤其是姝公主,没了母妃,终日哭闹,偶尔还会被其他宫的妃子欺负嘲弄,慢慢地,性子也就跟着变了。”

    “原来是这样……”

    温迎自幼就没了双亲,所以更能理解季妤的悲苦。

    “所以陛下对端王和姝公主,除了疼爱之外,多少还有些愧疚夹杂其中。若非做了什么太严重的错事,陛下绝不会责罚他们。”

    “华阳公主若化解不了这段恩怨,以后可对她敬而远之,也免得自己受委屈。”

    温迎点头,“多谢世子提点。”

    看了看天色,季郇萧起身向温迎告辞,“今日我不便久留,改日再另寻机会与华阳公主详谈。”

    温迎微微点头,“嗯,世子慢走。”

    以容锦说的半月期限,今日已经是最后一天了。

    夜已深,平日上阳殿这个时辰早已万籁俱寂,可今夜,却注定是不同寻常。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主仆两人,紫衣女子露出一抹不明的笑意。

    “我本想给你留条活路,可谁让你偏偏赖着不走,如今这个结果,都是你逼我的……”

    “公主,您看事情我也做了,我爹娘和弟妹…”

    容锦在一旁悻悻开口。

    “急什么?待这件事情的风头过去,我自会放了他们。”

    “姝公主不是想放了他们,而是想推容锦出去顶罪吧?”

    看着方才还痛苦不堪的温迎,瞬间神色清明,连一旁的顾慈恩都站起了身,季妤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惊诧不已,“你…你…你没中毒?!”

    “托姝公主的福,温迎还活着。”

    看了看旁边垂头站着的容锦,季妤再傻也能明白了,“你这个贱婢!谎称得手了将我引到此处,你……你们胆敢合起伙来骗我?!”

    说着,季妤冲上前去,一个扬手就要打向容锦脸上,却在最后一瞬间被顾慈恩死死握住。

    季妤的脸色更是怒不可遏,“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碰本公主!”

    “姝公主,我今日请你来,是想和你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聊。反正现下也没有旁人,若你执意如此,那我便只好带着容锦去找陛下了。”

    季妤怒目,“你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交易。”

    温迎轻轻摇摇头,手中举起一物。

    “眼熟吗?这就是你给容锦的那包□□。想要查出这东西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并不难,毕竟……姝公主身边的人,有几个是硬骨头呢?”

    “届时人证物证俱在,即便你矢口否认也无济于事。陛下就算再宠你,在此等大事面前,也难保你周全。”

    虽然行事冲动,不计后果。但审时度势,季妤还是会的。如今她只能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发问,“你想怎么样?”

    温迎用那双无邪地眼睛看向季妤,坦然一笑。

    “我本就想与姝公主化解旧时误会,只是平日里你对我敌意太深,让我没有开口的机会罢了。”

    “正巧此事给了我个契机,所以我便趁此机会请你过来。”

    季妤翻了个白眼,“明明是骗来的。”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与端王联姻,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想必姝公主也知道,如今的姜国太后其实并非我的生母。我自幼便没了母妃,不久后父皇也驾崩了。”

    “在这个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便是皇弟,我也一心只想回去与他团聚。”

    这几日温迎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自己还不知要在祁国待多久,多一个敌人对自己没好处,不如趁此机会先稳住季妤。

    加上先前从季郇萧那里得知了季妤幼时的一些经历,才让温迎想到也许她这个人就是吃软不吃硬呢?

    何况两人经历相似,如果自己先行示弱,将极易唤起她的恻隐之心。

    情到浓时,温迎还挤出两滴眼泪,“你方才说过,本也不想害我,一切皆是形势所迫。所以,即便我们做不成朋友,也不必成为敌人的,对吗?”

    温迎说得半真半假,季妤听得将信将疑。两人各自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

    “就算你信我,但我却不信你。把这些证据交到父皇面前,就算我不被重罚,也能被禁足很长一段时日,那样你岂非更加安全?”

    “你为什么要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难道你接近皇后和太子他们,不是为了与我和哥哥作对吗?”

    原来她冒这么大风险给自己下毒,是有这个担心?

    见她口风松动,温迎继续说道,“方才我就已经说了,你我本就同病相怜,何苦再针锋相对呢?冤家宜解不宜结,谁愿意在异国他乡多一个敌人呢?”

    “若我向你保证,绝不会嫁给端王,也不会与他人为伍,伤害你们。那你可愿与我冰释前嫌,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看了一眼温迎面前的□□,季妤依旧没好气地开口,“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的话到底能不能信?”

    “你当然可以相信我,况且……如今你也只有相信我这一条路可以选。”

    温迎这话说得不错,此事若闹大了,吃亏的只有季妤,她心里自然也明白。不管怎样,当务之急还是先将此事遮掩过去。

    见她坐在对面一言不发,温迎便知此事大约是成了,于是便拿起面前那包□□,丢进一旁的碳火盆中。

    “你!”

    季妤不可置信地盯着温迎的动作。

    “这是我的诚意。无论如何,这是我与你之间的恩怨,实在无需牵扯他人,还望姝公主能够放过容锦的家人。”

    季妤咬着下唇,似乎在做什么挣扎,半天才开口“我根本就没有抓容锦的家人。”

    听到这句话,容锦终于如释重负,温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姝公主,那……”

    季妤抢先一步打断她的话,“别以为这样就算完了,若日后被我知道你今日所说都是在骗我,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说完这话,季妤转身就走,不再给温迎丝毫说话的机会。

    顾慈恩眼神询问,“公主?”

    “我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让她走吧。”

    “华阳公主,容锦多谢您的大恩大德!”

    见她又跪在地上谢恩,温迎示意顾慈恩将她扶起,“你方才都听到了,就算没有我,你的家人也是安全的,以后不必再谢了。”

    “容锦再傻也明白,事成之后,姝公主一定会推我出去顶罪。所以先前我便留下了半包□□准备自己服下,一死了之。”

    “能有现在的结果,都是华阳公主以德报怨救了我,我……除了磕头,我实在不知现在能为您做些什么……”

    见她这副憨实模样,顾慈恩也没那么气了,“我们公主不图什么报答,只要你在这儿的时候尽力伺候就行了。若再有下次……”

    “不不不,绝对不会有下次!容锦发誓,就算自己死了也不会伤害华阳公主分毫!从今以后,容锦定会拼尽全力伺候公主,保护公主!”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什么死不死的。没有谁的命比别人轻贱,你我都是一样。”

    容锦抬眼震惊地看着温迎,后者却只是淡淡一笑,“不早了,我要歇着了,你们也去吧。”

    “是,公主。”

    两人走后,温迎才能静静整理思绪。

    方才季妤言辞之间有些破综,但今日又不便对她步步紧逼,以免引起她的怀疑。

    “她先前既然对我没有要置于死地的心思,那为何又突然对我下毒呢?难道还有什么其他我不知道的缘由?”

    “听她方才所说,无非也就是担心我与太子他们走得太近,从而加害她与端王对!端王!”

    温迎突然想到什么,难道说,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替端王扫清障碍?那么她如此急匆匆地出手,到底想掩盖什么?

    听闻太子结了案,已认定大司徒是自己失足落水而亡。

    回放案子结了,萧戎策自然也要被遣回去,依依不舍地告完别,温迎嘱咐他带话给萧士骄,此案绝没有这么简单,且要多多留意晋王世子。

    温迎心中疑惑,她分明已经告诉过季郇萧疑点,为何这次他不提醒太子?

    一时半会儿见不到此人,她便只能趁太子和太子妃进宫时,自己前来探探口风。

    然而待温迎来到他们所在的凉亭时,却发现除了太子和太子妃,还有一位陌生的女子。

    温迎欠身行礼,“太子殿下,太子妃。”

    “华阳公主无需多礼,快请坐下。”

    “妹妹,你来了。”

    温迎微笑应着,目光自然地转向旁边的女子身上,“恕温迎眼拙,这位是……”

    “这是本宫的表妹陈月书,今日正巧被母后召进宫。月书,快拜见华阳公主。”

    温迎瞬间明了,当下便悄悄观察着姜栀的脸色。后者双眸微垂,神情淡淡,不看任何人。

    “月书见过华阳公主。”

    女子款款起身,乖巧地向温迎行礼。

    “原来是殿下的表妹,果然是名门闺秀的模样。”

    陈月书羞答答地低下头,“华阳公主过奖了。”

    还不等几人坐下,姜栀紧接着开口,“殿下,我与妹妹多日不见,有许多话想与她说。正巧母后也让你与表妹多聊聊,不如我们便先去别处走走。”

    要说季枡阳的内心,那必然是一刻也不愿和姜栀分开。但见她难得遇到个愿意说话的人,自然也随她去了。

    “好,那我在此处等你。”

    “多谢殿下。”

    平日姜栀和太子虽一直这般相敬如宾,但今日,温迎却明显感觉到姜栀的情绪隐隐有些不对,并且似乎还有意疏远太子。

    两人一路走到湖边,姜栀也未曾开口说过半句话,温迎实在难忍,便主动询问,“太子妃今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姜栀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个人,但对她所问之事却矢口否认,“没有啊,妹妹何出此言?”

    “那为何方才我一来,太子妃就拉着我借故离开呢?分明是为了躲避一些不想见的人。”

    “而当时在场的,除了你我,就只有太子和那位陈姑娘。”

    像被戳中心事,姜栀别过脸去,“我才没有要刻意避开他们。”

    其实就算姜栀不说,她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装作在闻什么味道的样子,温迎使劲嗅了嗅周围的空气,姜栀满脸狐疑,“妹妹,怎么了?”

    “太子妃有没有闻到一股酸酸的味道?”

    闻言,姜栀也仔细感受了一下,“没有啊。”

    “醋坛子都翻了,怎么会没有呢?”

    姜栀愣了瞬间立刻反应过来,嗔怒地敲打了一下面前坏笑的女子,“你…你这小丫头,不许胡说!”

    姜栀自己也没想到,她方才心里一直不舒服,原来是在吃醋吗?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

    玩笑过后,温迎却也在认真思考,即便季枡阳心中只有姜栀一人,可他身为未来的天子,迫于种种原因,难保今后不会纳妃吧。

    看姜栀如今的模样,明显亦是对季枡阳有情,到时……只怕总会难过一番吧。

    “有句话温迎本不该讲,只是太子妃待我这般好,我总归于心不忍,想多嘴几句。”

    “瞧你这话,我们姐妹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太子殿下对你的情谊毋庸置疑,只是……凡事都可能有变数,万一今后有什么不顺心的,太子妃可要想开些。”

    温迎没有把话说得太直白,姜栀却也听得懂。

    “”妹妹说的,我都明白。我没有在担心今后的事,只不过……有些不懂自己罢了。”

    温迎疑惑,“不懂自己?”

    “妹妹,若是萧大哥现在要娶别的女子,你心中……是什么感觉?”

    “什……什么?”

    温迎被姜栀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问得愣怔当场。

    “我是说假如,不是真的!你千万别误会,萧大哥绝对没有别的女子!”

    温迎这下明白了,原来她一直在误会自己和萧士骄的关系。

    “这个问题……我怕是不能答复太子妃。毕竟我和大司马不同于你与太子,我也着实想象不出。”

    姜栀轻叹一声,“这倒也是。”

    姜栀想了想,慢慢向她解释,“不瞒你说,其实我嫁给太子的那一刻,心也跟着冷了。那时我便知道自己今后要走的路。为人妻者,我要恪尽内人之责,相夫教子。”

    “日后若成了皇后,更要以身作则,统率后宫,母仪天下。我的一言一行,都是天下女子的表率。无论怎样,我都不可能去争风吃醋。”

    “可是,殿下他却一点一点捂热了我的心,甚至让我产生了如今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

    温迎说道,“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可若是你也对他有情,不妨珍惜眼前。”

    “珍惜眼前……”

    今日这形势,温迎心知已不能再去打探什么口风了。但见姜栀眉眼之间略有舒展,她心中也跟着高兴。

    “太子妃可有后悔方才离开?现在可要回去?”

    经她这么一提醒,姜栀才回过神来,但还不忘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差点忘了殿下还在亭中等我,不能让他等急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温迎掩面轻笑,也不揭穿她,“好。”

    近日季郇萧像是故意不进宫似的,一连多日都没有等到他的消息,温迎心中不禁起疑。

    以他才智,即便尚未查出真凶,那么说服太子暂不结案也并非难事,可他为何选择默不吭声?

    温迎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说得通。那就是他已经查到了什么,却不能将其说出来,因为这个真相……会对太子不利。

    若果真如此的话,这个风云诡谲的政局,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庞杂。

    “公主在想什么?怎么又出神了?”

    温迎一脸愁闷,“没什么。”

    “公主这身子怕冷又怕热,再过一阵子只怕更不肯动弹了。要不要趁现在暑气还没上来,再出去走走?”

    温迎思索片刻,点点头,“也好,有几日没去向皇后娘娘请安了,正巧过去走动走动。”

    本想直接去长秋宫,但听顾慈恩说南苑有一处池塘的荷花今年早早开了惹得温迎心神一动,便绕了远。

    然而今日来此赏景的,却不止她们二人。

    迎面而来的,是太子季枡阳和一位陌生男子。他们也看到了温迎的出现,并朝这边走来。

    “太子殿下。”

    “华阳公主今日也有兴致来此赏花?”

    温迎点头,“我本想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没想到途经此处遇到了太子。”

    “原来华阳公主是要去母后那里。不过……不巧的是,昨日母后染了风寒,生怕过了病气给旁人,便吩咐这两日不见客了。”

    闻言,温迎连忙关心询问,“那皇后娘娘现在如何?可还好吗?”

    “太医说无妨,抓两服药,过几日便好了,有劳华阳公主挂怀。”

    温迎似是松了口气,“那就好。”

    两人几句交谈过后,季枡阳身旁的男子也主动开口了,“太子殿下,这位就是姜国的华阳公主?”

    季枡阳目光转向男子,对他点点头,然后才向温迎介绍起他的身份。

    “嗯。华阳公主,这位是大邺的使君柴昭。”

    温迎朝他轻轻颔首。

    “没想到华阳公主平日里还有闲情逸致出来赏花赏景,依我看,这待在俞国的日子也许比回到姜国还要舒心些。”

    “……使君此言何意?”

    “华阳公主切莫多心,只因我前不久出使姜国,在民间听到些传言,并且觐见时,贵朝一切事务也全由太后定夺……所以,有感而发罢了。”

    这个柴昭是专门来在她伤口上撒盐的吗?

    温迎虽心中不悦,但面上不动声色,“哦?不知使君都听到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首歌谣而已。怎么唱来着?我想想……”

    歌谣?季枡阳心中突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阻止,柴昭已然念了出来。

    “大概就是……从前有个长公主,自幼被送他人处。向来痴心多父母,也有薄情不堪亲。”

    季枡阳倒吸一口凉气,这歌谣竞传到了姜国!

    而温迎听到这里,也双眉紧蹙。太后当政,怎会允许姜国有此等不利于她的歌谣传唱?

    似是没注意到两人的神情微变,柴昭继续说道,“不过也许是我听错了,临走时我想再听听仔细,可是街上已经没有人再唱了。”

    温迎不知道此人在她面前提起此事是何用意,但无论如何,她也只能说些骗人骗己的话来回应柴昭。

    “使君定是听错了,太后一直视我为己出,当年送我来俞国时,她也伤心不已。”

    柴昭意味深长,“哦……原来如此。”

    季枡阳听得心虚,不愿两人再继续交谈下去,只能干咳两声来打断他们之间的对话。

    “咳…使君,奉天殿还设了宴,本宫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不如我们这便过去吧。”

    “全凭太子殿下安排。”

    “华阳公主,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太子慢走。”

    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温迎陷入一阵沉思。

    “公主?”

    “姑姑,你觉得这位大邺使臣方才所说,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顾慈恩犹豫,“这…奴婢倒是瞧不出什么。”

    “此类歌谣在姜国一出,百姓必定议论纷纷,民心动荡,对太后极为不利,也难怪如此迅速就将其遏止了。”

    “是啊,不过看样子没有广为流传,否则太后怕是早就派人来接公主回去了。”说这话时,顾慈恩的语气中还带了几分惋惜。

    “奇怪……这歌谣是谁作的?为何会在姜国散布?此人这么做的用意又是什么?”

    想到此处,温迎警觉地看了看周围,虽四下无人,但此处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

    “姑姑,我们也先回去吧。”

    刚回到上阳殿,就见容锦站在廊下张望,见她们回来,便快速迎了上去,“公主,您回来了。”

    “怎么急匆匆的?出什么事了吗?”

    温迎正愁如何找到季郇萧,没想到他却自己出现了。只不过……出现得有些不是时候。

    “太子已经宣布结案,明面上我不便再查下去,如今只能暗中留意了。”

    “那卷宗大司马可看过?有什么疑点吗?”

    萧士骄摇摇头,“卷宗所记载的皆是一些表象,我虽心知没那么简单,但却也挑不出错。”

    温迎思索着要不要将她与季郇萧达成合作一事告知萧士骄,还有季妤给自己下毒一事,他若知道了,定会担心。

    可若不说,她又该如何提及从季妤口中套出的疑点呢?犹豫再三,温迎还是决定透露一二。

    “先前我见过晋王世子……”

    可当她刚开口准备说时,就被人打断了话头,“哟,这不是大司马和华阳公主吗?”

    “……世子怎么在这?”

    萧士骄问好,“世子。”

    “这宫里没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倒是你们二位……这次也是凑巧遇到,所以停下来打个招呼吗?”

    温迎的第一反应是心虚,但片刻过后,她便想起如今他们都是同坐一条船的人,没什么好怕的。

    “我与世子没有约定,可还不是一样经常遇到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世子有什么天眼呢。”

    季郇萧微扬了扬眉,嘴角噙着笑意,“华阳公主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

    季郇萧继而看向萧士骄,“大司马,你可是我朝重臣,却三番几次与姜国公主独处,若被陛下知道你猜会怎么样?”

    “萧某行得端走得正,一切无愧于心,不怕任何人知道。”

    季郇萧鼻间发出一声轻笑,“大司马也不是第一天为官了,怎的还这般天真?能信你这句话的人,恐怕只有你自己。”

    “我不在乎他人相不相信。”

    “若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流言蜚语,大司马的确可以不在乎,但此事一旦传出,华阳公主又该如何自处?”

    此话一出,萧士骄的神情突然变得凌厉了几分。温迎知道季郇萧是在诈他,却也无法阻止。

    果然,季郇萧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平日看大司马亦是个睿智持重之人,怎么一提到华阳公主,就变得如此沉不住气?看来,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世子莫要说笑!”

    “我自是相信大司马和华阳公主之间的清白,可旁人就不一定了,毕竟人言可畏。加上大司马尚未成家……”

    季郇萧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大司马似乎比我还要虚长几岁,这些年为了俞国南征北战,至今没有娶妻,着实令人感慨。”

    “不如这样,大司马告诉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立刻去为你寻觅。好歹这些年我游遍京城,见过的女子也不少。若京城找不到,我就……”

    “世子!”

    萧士骄终于忍无可忍,冷声打断对面之人的喋喋不休。

    “世子一番好意,萧某心领。只是此乃陆某家事,就不劳世子挂心了。”

    季郇萧吃了瘪,一脸委屈地看向温迎,“华阳公主,你瞧……大司马怎如此不近人情?”

    温迎知道他是故意将难题抛向自己,但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继续兜圈子了。

    “既然大司马说这是他的家事,世子便不要过问了。”

    此时季郇萧也收起了脸上那副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突然正经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大司马的背后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自己可知道?若被一些有心之人抓住此事大做文章……”

    “即便伤不了华阳公主,难道还动不了你吗?堂堂不败战神,若最终没有倒在战场上,却败在一些小人手中,你可会甘心?”

    这几句倒都是些掏心窝子的话,温迎难得认同了季郇萧一次。能说出这番话,看来他对萧士骄还是赏识的。

    虽然萧士骄先前觉得季郇萧不简单,对其戒备极重,但他至少是个能分辨好坏话的人,听到此处,态度也缓和了两分。

    “多谢世子提醒,萧某受教。”

    温迎在旁一言不发,季郇萧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走了一番,继而说道,“我有些话想单独与华阳公主说,不知大司马能否行个方便?”

    萧士骄刚刚消减的戒心,瞬间又涌了上来。迟疑片刻,对上温迎的目光,却见她朝自己点了点头。

    “世子客气了,正巧萧某还有事,便先告辞了。”虽不情愿,但萧士骄还是照做了。

    “多日未见世子,温迎也正好有事想问。”

    “不急。华阳公主这地方选得好,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季郇萧不紧不慢地走了两步,姿态很是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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