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毒

    温迎看了萧士骄一眼,她相信大司马应该能明白她的想法。

    “多谢陛下恩典。但温迎不喜人多,平日里也无需那么多人伺候,加上侍卫又都是男子,怕是多有不便。”

    “温迎以为,只要加强上阳殿附近的巡逻即可,不必再特意增派人手过来了。”

    顾慈恩附和,“是啊,陛下,我们公主胆子小。若是每日多了些持刀的侍卫在上阳殿走来走去,公主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皇后开口,“如若不然,让华阳公主搬来长秋宫暂住一段时日吧,左右本宫这儿没有旁人居住,清净得很。”

    温迎就是不想每日被人监视,所以才拒绝皇帝为其增派人手,又怎么会愿意去皇后眼皮子底下呢?

    没想到皇后会突然横插一脚,温迎一时不知如何回绝。好在皇帝自己也不想她与皇后走得太近,并没有答应此事。

    “太子还得时常进宫向你请安,华阳公主住在那,亦是不妥。”

    萧士骄说道,“臣还有一个法子,不知陛下和华阳公主意下如何。”

    皇帝点头,“说来听听。”

    “小弟萧戎策年纪虽小,但身手不凡,如今已能胜过臣麾下的诸多将士,若能由他守着上阳殿,便可免去其他侍卫叨扰华阳公主。”

    萧戎策正站在温迎旁边看热闹,没想到突然被自家大哥给安排了,“啊?什么?”

    “你这个弟弟朕记得,正是因为朕知道他是个可塑之才,所以便准了你的奏请,让他今日一同来琼玉楼,朕觉得此法可行,只是不知道华阳公主意下如何?”

    萧士骄看向她,补了一句,“小弟还算懂事,不会扰公主清静的,请公主放心。”

    既然是萧士骄的弟弟,那也就算半个自己人了。不仅安危有了保障,连传话都免得悄悄进行了,温迎对这个结果甚是满意。

    “陛下为温迎安危着想,还一再迁就,温迎已是感激不尽,愿听陛下安排。”

    “好。萧戎策,这次就辛苦你了,待日后朕定重重有赏!”

    “陛下客气了,能为陛下效力,是萧戎策的荣幸,萧戎策不敢要赏赐。”

    皇帝认可地点点头,若不是他今日累了,大约还要再夸上两句,“那此事就这么定了。太子,后续一应事宜,便交由你来处理。”

    看皇帝今日的样子,怕是也没精力去抚恤大司空的家人了。

    “是,父皇,儿臣定会妥善处理此事。”

    此间事了,人也散的差不多了。萧士骄赶着去调派皇城守卫,也不便多留,准备再嘱咐萧戎策几句就离开。

    “戎策,你守护好华阳公主,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还有,你平日在家中聒噪也就算了,在上阳殿时万不可如此,知道吗?”

    “哎呀,你就放心吧大哥,我都懂。”

    “华阳公主,萧戎策毕竟还是个孩子,许多规矩都不懂。若他有什么地方冲撞了你,尽管告诉我。”

    “大司马多虑了,我倒觉得萧戎策的确是个懂事的孩子,我方才一见他就很是喜欢。”

    萧士骄看着一旁得意洋洋的小子,突然有些嫉妒他,“那……就请华阳公主多担待小弟了。”

    温迎本想将刚才看到的事情告诉他,可奈何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季郇萧,索性便没有提起。

    “走吧,咱们也回去。”

    季郇萧开口,“华阳公主留步,我有一事不解,不知华阳公主可否为我解惑?”

    “世子有何不解?”

    “方才华阳公主来时,为何会同萧戎策小兄弟一起过来?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二人先前应该没有见过,难不成又是碰巧遇到?”

    温迎微蹙眉,“是又如何?世子难道还不许我与人来往了?”

    “那倒没有,只是我觉得华阳公主与大司马着实有缘,能接二连三地偶遇大司马或与大司马亲近之人。这缘分,真是令人羡慕。”

    温迎自知瞒不过他,索性再编个好点的借口解释,“世子误会了,今日在楼台观灯的人甚多。方才一声惊叫,引得众人都往这里跑。”

    “大司马从我身旁经过,瞧见我落在后面,怕我遇到危险,便嘱咐萧戎策陪着我而已。”

    “原来如此,看来大司马对华阳公主很是上心啊。”

    “大司马担心的不是我,而是姜国公主。所以还请世子莫要胡言,戎策,我们走。”

    这次温迎倒是没再给他留面子,直接带人离开此处。

    季郇萧也不在乎,盯着温迎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站了片刻,忽而笑笑便离开了

    温迎让人收拾了一间偏殿给萧戎策暂住,他倒是谨记萧士骄的叮嘱,不敢去打扰温迎,于是就在院中上蹿下跳。

    积雪化了,那些花花草草免不了要遭萧戎策的荼毒。谁让他平日跟着萧士骄除了练功还是练功,好不容易换个环境,难免好奇。

    “戎策。”

    萧戎策停下,“公主姐姐你来啦,孟姑姑呢?”

    “上次你说红枣羹好喝,姑姑今日又去做了。瞧瞧你,这么冷的天,也能弄得满头大汗。”

    “我这不是觉得新奇吗,方才跑到墙头上去看了看,公主姐姐,这皇宫可真大,我一眼都望不到头。”

    温迎怕他着凉,掏出手绢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难怪大司马总是怕你冲撞了我,你呀,简直是只上蹿下跳的小猴子。看连衣袖都划破了。”

    萧戎策抬起两手看了看,右臂果然被划了一道口子。心道不好,这下又要被大哥说教了,但面上还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没事,不要紧。”

    他那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了,哪能瞒得过温迎,“进来,我给你缝上。”

    “公主姐姐,你还会缝衣裳?”

    萧戎策的语气中透着不可置信,温迎觉得有趣,便学着他平常那副得意的模样回了一句,“是啊,我会的可多着呢。”

    将人领回殿内,温迎就拿出针线准备替他缝补,“你好好坐着不许乱动,以免扎到你。”

    萧戎策乖乖点点头,“好。”

    萧戎策这下倒真的没有乱动,眼珠子一直随着针脚乱转。看了一会觉得眼睛累了,便索性用另一只手托起下巴,直勾勾地盯着温迎。

    “我脸上有东西吗?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萧戎策咧嘴一笑,视线却没有移开,“”公主姐姐,你真好。”

    温迎嗤笑一声,当他是孩子心思,没有应他。

    “我说的是真心话!公主姐姐你不信?”

    “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个好法?”

    萧戎策这下还真的仔细思索起来该怎么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一种感觉。以前姜栀姐姐对我也很好,可是这种好又和公主姐姐不一样。”

    “姜栀?你是说太子妃?”

    萧戎策点头,“对,就是她。之前我还一直以为她会成为我的嫂子呢,没想到却做了太子妃。不过大哥也说了,他只把姜栀姐姐当妹妹看待。”

    “所以那晚在琼玉楼,你说的“新嫂子”原来是这个意思?”

    害她还想了半天,分明没听说大司马娶过亲,何来“新”嫂子一说?

    “是啊。公主姐姐,我大哥是不是喜欢你啊?”

    “嘶——”

    温迎一个哆嗦,针尖便扎上了自己的手指。

    萧戎策紧张,“公主姐姐!你怎么了?!”

    温迎看了看自己的指间,轻轻擦拭掉沁出来的血珠,“无妨,你别乱动,就快缝好了。”

    萧戎策凑上去看了看,发现的确没什么大事,这才放心些。温迎也趁此机会,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你方才说太子妃什么?”

    “哎呀糟了!大哥说不许我再提起此事的,怕会给太子妃带来麻烦。不过公主姐姐你又不是外人,应该没关系吧。”

    温迎无奈,大司马虽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歪心思,但好歹也是个智勇双全的将军,怎么教出来的弟弟如此单纯,未免也忒好骗了点。

    “”既然答应了你大哥不再提起此事,那就应该信守承诺。方才那些话我就当没听过,但是此后你可千万要守口如瓶。”

    萧戎策点头,“嗯,戎策这次真的记住了!”

    温迎将手中的针线利落地挽了个结,算是缝补完成,“活动一下,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对。”

    萧戎策举起右臂,随意挥舞了两下,又仔细看了看针脚,“公主姐姐,我知道你哪里好了!”

    难道是衣裳缝得好?温迎一边将针线放回原处,一边等着他的下文。

    “就比如我的衣裳破了,若是姜栀姐姐在的话,她会立刻叫人重新给我准备一套,而公主姐姐你却会一针一线地帮我缝起来。”

    “这种感觉,已经不仅仅是让人觉得“好”了,而是…温暖。对!就是温暖。”

    “我六岁那年被大哥捡来,虽然大哥真的拿我当亲生弟弟般对待,但他自己都过得那么糙,也很难如此细致地照顾我。”

    温迎一直当萧戎策是个毛孩子,完全没想到他能如此真挚地说出这番话来,心中突然泛起一股酸涩,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

    “你说…你是被大司马捡来的?”

    萧戎策点头,“对啊,我是他第一次出征时,在战乱的镇子里捡回来的,那年好像是永宁十四年吧。公主姐姐不知道吗?”

    这她倒是真的不知。萧士骄当时只说萧戎策是弟弟,并没有多说其它,加上这两人看上去的确有些相似之处,温迎便自然以为是亲兄弟。

    不过从萧戎策此时的语气中听来,倒是不太在乎自己究竟是不是萧士骄的亲弟弟,反倒对这份恩情,有种感激庆幸之意。

    说来奇怪,分明才认识没几天,但温迎却格外喜欢这个孩子。现下听了这番话就愈发觉得他懂事,心中对他的怜爱之情亦多了几分。

    “永宁十四年……我也是那年来的俞国,大概,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吧。”

    “说起这个我知道公主姐姐不是自愿来我们俞国的,但大哥说姐姐的弟弟是姜国国君,既然是国君,那他怎么不派人接姐姐回去呢?”

    温迎愣了愣,不知怎么解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他有他的难处。若是可以,他定不会让我在俞国待这么久的。”

    萧戎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倒也是,哪有弟弟不想姐姐的。不过……公主姐姐要是走了,我一定会很想你的。”

    温迎拍了拍他的脑袋,温柔一笑,“傻孩子。以后没人的时候,你就叫我姐姐吧,不必加什么公主。”

    萧戎策忽闪忽闪的眼睛突然瞪了老大,“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叫你姐姐?”

    温迎点点头,“只要你愿意。”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

    “不过,有外人在的时候,可不能免了礼数。我毕竟不是俞国人,若被人发现你们与我走得太近,只怕会连累你们。”

    萧戎策听到这话心里有些不舒服,他自己倒无所谓,但却不能给大哥带来麻烦萧戎策

    “嗯,我明白的。”

    太极宫内,皇帝沉沉睡着,两道身影悄然来到廊下,屏退四周。

    “父皇如何?”

    “一切安好,请殿下放心。”

    此时的季請,嘴角没了往日那抹噙着的笑意,深邃的眼眸中透着的是无尽的寒意。

    “除夕宫宴一事,本王已经让人提醒过你,不要再擅作主张,你可记住了。”

    仪贵妃秀眉微蹙,楚楚可怜地解释道,“离苑是听说皇后在宫宴上安排了张直之女献艺,担心到时万一陛下看中此女,将她许给殿下。”

    “而恰巧那几日殿下事忙,我派人三番几次传话都没有回音,不得已才与大司空商讨此事。”

    季請冷笑,“本王最讨厌自作聪明之人。”

    “殿下以为我愿意看到你娶杜若吗?可她是大司空之女,如今俞国唯一能配得上殿下的人。只要为了殿下好,离苑什么都愿意做。”

    季請冷哼,“为本王好?本王可从未说过要娶大司空之女。皇后的动作本王早就知道,之所以没做应对,是因为本王正好要顺水推舟求父皇赐婚。”

    “原本一个区区谏大夫之女,面子扫了就扫了,总不至于让父皇动怒,反而还能因此让父皇和那傻太子觉得我爱美人胜过爱江山。”

    “结果你倒好……竟敢帮着大司空坑害本王,差点误了本王大事!”

    听到这话,仪贵妃脸上多了几分歉疚,但有一件事,她想不明白,“殿下……是真的喜欢那位侧妃吗?”

    “你是不是贵妃做久了,已经忘记当初本王把你从那穷乡僻壤带回来的时候曾告诫过你什么了?”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耐烦,仪贵妃连忙否认,“没有!方才是我多嘴了,殿下息怒。”

    “再敢轻举妄动,大司空就是下场。”

    “大司空之死,真是殿下所为吗?太子如今正严查此事,再加上大司马也……”

    话还没说完,就被季請冷冷打断,“做好你自己的事。若出了岔子,本王就亲自送你上路。”

    ……

    最近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司空一案尚未了结,宫中一处并内又发现了浮尸,在附近走动的温迎听到动静立刻赶了过去。

    虽然那人被泡到变形,面容早已分辨不清,但根据服饰来看,也能认出此人身份是位公公。

    李全闻讯赶来,萧士骄紧随其后。一些胆子小的宫人早已四散开来,使得温迎站在那里格外显眼。

    但那李全似乎是急着查看情况,竟连看都没看到温迎,倒是萧士骄望了她一眼。

    一直跟在身旁的萧戎策看到多日不见的兄长,正想打招呼,也被他示意不要出声。

    “李公公可还能认出此人是谁?”

    “大司马这可是为难了,不过虽然辨认不出容貌,但……若老奴没有猜错的话,此人应是一名叫陈平的内侍。”

    陈平……不就是当初带温迎去偏殿的那人吗?!

    萧士骄不动声色,“哦?李公公是如何断定此人身份的?”

    “大司马有所不知,此人消失有一阵子了,老奴派人找了他许久都没有找到,且近日也没听说有旁的人失踪,所以才猜测这大概就是陈平。”

    “唉,这孩子平日看着挺伶俐的,怎么就掉井里去了呢?”

    萧士骄双目一转,继续追问,“李公公怎么就敢断言他是自己掉进去的,而不是被人谋害?”

    “这……一个粗使奴才,谁冒这么大风险谋害他呀?”

    当初那件事,旁人并不知晓,萧士骄本不打算多问,生怕打草惊蛇。但此时温迎却走上前来,作出一副惊讶状,“李公公方才说,此人是陈平公公?”

    李全这才注意到温迎,朝她行了一礼,“华阳公主认识他?”

    “先前大司马班师回朝的那次宫宴,就是他送我回去的。因为那时我有些醉酒迷迷糊糊的,多亏他一路小心搀扶。”

    “加上那夜风雪甚大,我们中途绕了些弯子,差点迷路。后来遇到姑姑出来寻我,我便让他先回去了。”

    “临别前,我特意问了他的名字,想着之后有机会的话定要感谢他。”

    李全点头,“原来如此,这陈平正是那晚之后便不见了踪迹。想来有可能是回去路上走岔了路,不小心掉到井里了。”

    “那这岂非是温迎的过错!”

    “华阳公主切莫这般想,这都是他的命。在宫里当差,不多谨慎着点,早晚都得出事,您千万不要因为一个奴才犯的错而责怪自己。”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说到底,他若不是因为要送我回上阳殿也不会……”

    顾慈恩劝道,“唉,公主也别太伤心了,如若不然,奴婢去拿些银子给李公公,托公公交给他的家人,以示安抚吧。”

    李公公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安抚一事,老奴自会安排,哪能用华阳公主的银子。”

    萧士骄适时开口,“李公公说得对,况且此人究竟因何遭遇不测,还要交由廷尉府详查。在事情没有结论之前,华阳公主不必如此介怀。”

    温迎也十分配合地垂下双眸,一副自责模样,我见犹怜。

    看着她炉火纯青的演技,萧士骄甚至开始默默在想她对自己有没有用过这招。

    “李公公,这人我需得先抬走,待验明身份和死因之后,再交由公公处理后事。”

    李公公点头,“大司马请便。不过有了结果之后,还请大司马派人告知老奴一声,老奴也好与他的家人有个交代。”

    “这个自然。”

    萧士骄点点头,招手让候在一旁的两个侍卫将人送去廷尉府。

    回放这时,李全突然也反应过来,“对了,华阳公主怎么会在此处?”

    温迎既然敢冲出来,那必然是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词,“听说前面的玉兰花开了,我本想过去看看,摘一些回去泡茶。途经此处,正好撞见这一幕。温迎自知这是祁国内宫之事,不便多问。”

    “所以就站在远处,想等此间事处理完了再过去,但方才隐隐听到“陈平”二字时,却忍不住走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华阳公主真是个心善之人啊。”

    “李公公真是取笑我了……既然这里暂时没事了,那温迎也不便叨扰,先告辞了。”

    萧士骄开口,“华阳公主留步。”

    “大司马还有何事?”

    “若此人真是陈平,且的确是宫宴当晚身亡,那么华阳公主便极有可能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

    “有些事,我还得再仔细问问公主,不知公主可否方便?”

    这理由倒是合情合理,神色语气亦是自然,温迎也不禁暗暗夸了夸他演技进步不少,“大司马问吧,我必知无不言。”

    “既然如此,那老奴就先走一步了,陛下醒了恐怕还得要找老奴呢。”

    “好,那公公慢走。”

    两人装模作样来回问答了几句、等李全一走远,萧士骄才开始询问心中的疑惑,“我本就猜测那人也许就是陈平,所以便匆匆赶来。加上李公公方才那番话,想必八九不离十。”

    “只不过我不明白,华阳公主方才为何要出来问那一句?不怕打草惊蛇吗?”

    温迎笑笑,耐心解释,“不是打草惊蛇,而是引蛇出洞。”

    “还请华阳公主赐教。”

    “你我心知陈平多半是遭人灭口,我猜测他许是当初将我送入偏殿后,去向自己的主子回禀,结果没想到却反被杀害,投尸井中。”

    “而那幕后黑手其实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按理来说,此人当晚一定在等那件会闹得沸沸扬扬的大事发生,结果一夜过去,风平浪静。”

    “直到今日,我想那人每每见到我,心中都会有疑惑,但却不能打听,因为这样就会露出马脚。”

    “所以方才那番话就算解释了我当晚为何平安无事,也免得万一那人暗中调查,发现你我的关系。”

    萧士骄说道,“可万一陈平死前已经向他的主子回禀过将你送入了偏殿,那方才的话岂不是正好暴露?”

    “的确有这种可能。但那也得是他的主子极其信任他,才会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可如今陈平被杀的事实说明,他没有这份信任。”

    “所以我才敢放手一搏,等今日的话传到那人耳中时,只会让其觉得陈平因担心事情没做成而受罚,所以欺骗了自己。”

    “反正现在死无对证,那人只能相信这个解释。”

    萧士骄说道,“没想到陈平被杀,反倒是帮了我们的忙。”

    “还有,我解了那人这么大个疑惑,其必会放松警惕。若还想再次加害于我,定还会出手。所以,我才说这叫引蛇出洞。”

    萧士骄瞬间蹙起双眉,满心担忧,“那你岂非将自己置于险地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新的线索,那人定然也十分谨慎。况且我在明,敌在暗,必须得想点法子引出来。”

    萧戎策拍着胸脯,“大哥你放心,这不是还有我在吗?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姐姐,不让她受到一丁点儿伤害!”

    萧士骄挑眉,“姐姐?”

    “哦……此事未征得大司马同意,便擅温迎自认了萧戎策做弟弟,还望大司马莫怪。”

    “……华阳公主切莫把他惯坏了,否则以后难以管教。”

    “怎么会呢,戎策懂事得很,大司马也不要过于严苛了。”

    “嘿嘿,大哥,现在我可是有人护着了!”

    萧士骄此时心情说不出的复杂,萧戎策与温迎的关系亲近,于他而言也是件好事,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萧戎策傻笑着挑衅萧士骄,看着他脸上气得一阵青一阵白,温迎不禁掩面偷笑。

    “对了,我还有一事要告诉大司马。上元节那晚,我看到有一道黑影从大司空落水的方向跑走,但当时光线实在太暗,我并没有看清是谁。”

    “大司马不妨再去池塘边仔细找找,看能不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萧士骄像是意料之内,听到此话,却并没有太多的诧异。

    “案发当晚我便下令封锁了琼玉楼,按理说,上元节去了那么多人,就算是池塘边的僻静小道,也多少会有些脚印。”

    “可奇怪的是,第二天我再去查看时,那里仿佛被人清扫过一般,别说脚印。连落叶都没几片,反倒惹人怀疑。”

    温迎问道,“驻守的侍卫可曾看到有人进去过?”

    萧士骄摇摇头,“且为了方便廷尉府查案,我当晚就已让负责洒扫的宫人全数离开,并仔细搜查了许久,确认没有人在里面。”

    “能避开侍卫,悄无声息地进去毁掉现场证据再离开,此人竟还是个高手。所以我才担心,若宫宴和上元节的这两件事都是同一人所为,那……”

    温迎抬眸,两人恰巧对上彼此的目光,看着那充满关切的眼神望向自己,温迎又赶紧别开了脸。

    “我没事的,既然知道有人想害我,定会加倍谨慎。倒是大司马……你也要多加小心。”

    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关怀之词,萧士骄心中的某处却像是被击中了似的片柔软,嘴角止不住地扬起弧度。

    “嗯,我会的。”

    萧戎策看着他那“春风得意”的模样,默默吐槽着没出息。轻咳一声,提醒他收敛收敛自己的表情。

    萧士骄回过神来,看了看四周,“再聊下去恐会惹人生疑,华阳公主,我得先出宫

    了。”

    “嗯,大司马慢走。”

    临走前,萧士骄又想到一事,“对了,华阳公主若要摘玉兰花,让萧戎策去即可,这小子自幼爱爬树,也免得你伤到自己。”

    可怜萧戎策敢怒不敢言,大哥偏心简直要偏到西天去了!

    夜深人静,其他人早已睡下,只剩顾慈恩还陪着温迎在案前涂涂画画。

    “公主都想了一晚上了,仔细您的身体,要不还是先歇息吧?”

    温迎摇摇头,嘴里还念念有词,“上元节那晚,大司徒将矛头引向端王,而之前宫宴一事,大司马最先怀疑的人也是他。

    “这两件事看似没有关联,但次次最惹人怀疑的都是端王,反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顾慈恩,“公主的意思是,这些事都不是端王做的?”

    “如果不是端王所为,那大概就与太子一党的人有关。若果真如此,那么就连皇后我也得一起提防。”

    如此一来,温迎就得减少与旁人的来往。可只靠自己平日听来的那些闲言碎语,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顾慈恩叹气,“唉,人心隔肚皮,看着再面善的人都有可能藏着一副蛇蝎心肠,公主多提防着点也好。”

    “就单说那晋王世子,平日里大家都只觉得他少不更事,游手好闲,可这几次他与公主交谈时总是话里有话,又岂是个简单的人物呢?”

    温迎似乎想到了什么,“晋王世子……”

    被顾慈恩这么一说,温迎发现自己竞忘了这么重要的一号人物。

    “对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姑姑,其实他与我是一样的!”

    顾慈恩一头雾水,“公主……此言何意?”

    “我先前一直想不通,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想要得到什么。现在我全都明白了。”

    “他自幼与太子一同长大,感情甚笃,若太子能顺利登基,他就一定可以得到恩准,离开京城,回去与父母团聚。”

    “仔细想想,先前我们两人一直没有交集,直到传出端王欲与姜国公主联姻的消息时,他才开始频繁出现在我眼前。”

    “他的命运和太子是连在一起的,自然不想因我而出现任何变故,所以才多番试探我的态度。”

    顾慈恩,“依公主之见,先前这些事会不会与这位世子有关?”

    “应该不会,他若有本事做这些,也不必靠装傻充愣来保护自己了。”

    顾慈恩,“那公主想到这些……对咱们有什么帮助吗?”

    温迎嫣然一笑,“多个盟友不好吗?”

    “盟友?公主的意思是……可他与太子兄弟情深,只要安稳等到新皇登基即可,何必与咱们为伍呢?”

    “打小住在尔皮我诈的宫内,又没有爹娘在身边护着,有几个是不谙世事的?他既然选择隐藏自己,就说明他对太子也不是推心置腹的。”

    “这样的人,若能与他开诚布公地把利弊说清楚,我相信,他会愿意跟我们合作的。”

    顾慈恩犹豫,“可是奴婢还是担心,毕竟他能隐藏这么多年,想来城府颇深,万一之后他想加害公主怎么办?”

    “姑姑担心的不是没有道理,可现在若我们继续猜来猜去,只会造成诸多不便。若是合作,反而对彼此都好。他是个聪明人,应该也明白。”

    “公主可要想清楚,我们尚未摸清此人心思,贸然行事,说不定会暴露自己。”

    温迎沉吟片刻,冷不丁想起太傅的叮嘱。

    :臣如今虽不再为公主授业,但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公主聪慧,有谋略是好事,但凡事要谋定而后动。

    兵法有云:以守为攻,以柔克刚,审时度势,戒骄戒躁,伺机而动,后发而制胜。公主如今年纪尚轻,难免冲动,日后行事万不可急躁。

    若是换做太傅他现在会怎么做?

    温迎长叹一声,希望这次做的决定是对的。

    “无论如何,先找个机会见他一面,到时再说吧。”

    目光转回到桌案上,温迎揉揉脑袋,觉得这些事如同一团乱麻,越是着急就越是理不清头绪,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与此同时,她们口中议论的主角,也正忧心忡忡……

    接过鸠尾刚查到的消息,季郇萧的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

    “果然……没想到皇后竞还有如此手段,连我幼时跟在她身边多年都没发现什么端倪。”

    季郇萧猛然将眼前的信纸揉成一团,死死地攥在手心,眉头紧蹙。

    “可笑我先前还沾沾自喜,以为多亏自己帮太子出主意,才让他娶到大司徒之女……如今想来,这背后定少不了皇后的谋划。”

    “若非近年来为保季枡阳能顺利得到太子之位而频繁出手,她恐怕也不会留下这些蛛丝马迹让人察觉,如此一来,倒有些麻烦了。”

    “以太子那软弱的性子,即便日后登基,势必也会听命于自己的母后。背后掌权之人若有如此深沉的心机,又岂会让自己离去呢。”

    毕竟,若想留他在京城,随随便便就能找到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而最令他感到头痛的是,若现在想法子铲除皇后,多半会影响太子。加上端王一直虎视眈眈,只要抓到太子的把柄,他将前功尽弃。

    看来,之前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可如今,究竟该如何破这个困局。

    温迎天亮时才睡下,顾慈恩便特意交代了小丫鬟容锦和萧戎策莫要吵她。直到午时过半,温迎才无精打采地醒来。

    “华阳公主醒了,正巧红枣羹煮好了,您先用一碗吧。”

    见是容锦端来,温迎没有立刻接过,而是示意她放在桌子上,“姑姑呢?”

    “孟姑姑带着小公子出门去了,说是摘些玉兰花回来。”

    “那这红枣羹是你煮的?”

    容锦摇头,“不,是姑姑出门前煮的,她特意交代奴婢,若公主醒了,就趁热端给公主吃。”

    温迎虽然下意识有些防备,但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红枣羹,和面前柔顺敦厚的容锦,也不免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小心了。

    通过这段时日来看,这容锦还算老实本分,否则顾慈恩也不会放心让她来送汤羹。加上这毕竟是顾慈恩亲手煮的,一番心意岂能辜负。

    这样想着,温迎便端起碗来,舀了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吹着,“容锦,你也去盛一碗吃吧。”

    “这…奴婢不敢!奴婢区区一个下人,怎么配吃公主的东西?”

    容锦满脸惶恐,连连拒绝。这在她的认知里,实属僭越。

    “别说什么配不配的傻话,在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你瞧,平日孟姑姑不也时常与我同吃同住吗?”

    “可奴婢跟姑姑……毕竞相差甚远。”

    温迎知道宫规森严,进到这里当差的人每天如履薄冰,个个都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一时恐怕也无法改变她这种想法。

    “只一碗红枣羹而已,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你就当是尝尝姑姑的手艺吧。”

    容锦神色复杂地看着温迎,半晌才开口道,“是,奴婢谢华阳公主。”

    温迎温和一笑,随即准备将勺中的红枣羹送入口中。

    说完这句,温迎本以为她会离开,却不想她却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紧盯着自己手中的红枣羹。

    “怎么了?”

    容锦似乎有些紧张,喉间滚动了一下才缓缓开口,“这红枣羹…是刚煮好就盛出来的,您小心烫。”

    温迎松了一口气,“知道了,你去吧。”

    温迎无奈地摇摇头,准备重新再舀了一勺,这次容锦却突然高喊一声,“公主且慢!”

    下一刻就见她快步冲上前夺过温迎手中的黑漆饰纹碗。

    “怎么了这是?”

    温迎尚未反应过来,就见容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华阳公主,这羹喝不得!里面……里面有毒!”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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