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在它上面燃烧着我的夏天,
短暂的、炎热的、忧郁的、极乐的夏天。
岳新桐不是嘉安本地人。
高一的时候随着父亲工作的调动一家人搬来了嘉安市,母亲也重新找了一份工作。
刚搬来时虽然不太适应,在陌生的城市还没有什么熟悉的亲朋好友。
16岁的岳新桐性子倒也温和,常常和朋友们有说有笑。没有像后来一样让人感觉远远的隔着一层雾。在学校也认识了不少聊得来的朋友。
有时父亲下班后经过校门口会接上岳新桐一起回家去。家里母亲也早早下班做好了一桌子的饭菜等着父女俩回来。
日子倒也过得平淡温馨。
但生活总是阴晴不定的,最宝贵珍惜的有可能在一刹那间飞灰湮灭。
父亲出轨同公司的女同事,被女人的老公闹上门来。
岳新桐放学后回到家时,门虚掩着,她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听见屋里传来乒哩哐啷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她颤抖着不敢拉开门。
她听见一向温和的母亲声嘶力竭地说道:“你和那个女人做出这样的事,你让我和桐桐怎么办?!”
她没有等到父亲的回答。
她害怕极了。
害怕这个家会支离破碎。
她转身跑下了楼。
6月中旬嘉安已经热起来了。
从七楼跑下来她身上已经冒汗了。校服被汗水粘湿在身上。
她喘着气靠在一楼楼道的角落处,感觉心脏像是碎裂了一般。
她靠着墙壁滑坐到了地上,将头低下埋进手臂。
鸵鸟在危难时会把头埋起来,她企盼着刚才的一切都是虚幻。
正值下班时间,居民楼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电梯门重复地开关着,人也进进出出地往复着。
在没人注意的角落女孩蹲在墙角低声地哭泣。
等电梯的人太多了,背着书包的青年转身向楼梯间走去。
一打开门就看见穿着校服的女孩低着头肩膀微微颤动,轻声抽泣着。
他的脚步迟疑了一瞬,怔了一下,他不太擅长处理这种情况。
本想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走上楼梯,
刚踏上第一节楼梯,他回头看了一眼还默默低着头哭泣的女孩。
在书包里翻找了一下,找出一包纸巾放在了女孩脚边。
“我把纸巾放在这里。”
然后转身上楼。
岳新桐泪眼婆娑,眼里还包着泪水。
听见声音后,她终于将额头从紧贴的手臂上抬起。看着脚边放着的纸巾,再抬头时只来得及看到一个在楼梯上青年模糊的背影。
她拿起地上的纸巾,拿在手里看了看。
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擦了擦泪迹斑驳的脸。
等稍微平复了一点情绪,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校服。
她看向窗外。
阳光慢慢地淡薄了,逐渐化为一缕孤寂的光。
天,逐渐暗了。
岳新桐回到家时,家里还是一片狼籍。
父亲手撑着脑袋坐在沙发上,母亲则紧紧闭着房门。
心照不宣地,
没有人提及发生的事。
“桐桐回来啦,吃饭了吗”父亲愁云满布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和从前一样,仿佛什么都还没有发生。
岳新桐没说话,双眼空洞的看着父亲,点了点头。
她反手关上门。
或许是氛围太过凝重,没人再说话,客厅安静得针落可闻。
岳新桐默默地回到了房间,坐在书桌前。
也就只是坐着。
屋子里有三个人,
但安静得好像空无一人。
那天晚上岳新桐不知道是怎么睡过去的。
第二天起来时客厅里没有人,但已经被打扫过了,卧室的门紧紧关着。
今天是周六。
在客厅里坐了会,母亲简淑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她看起来很憔悴,脸色灰暗,浮肿的眼皮下有明显的黑眼圈。
一场风雨之后,花木都变得枯萎。
这时,门被钥匙从外面打开了。
父亲岳謦提着早餐从门外进来。
里面有岳新桐平时爱吃的糍粑块,还有母亲爱吃的蒸饺。
他把早餐搁置在餐桌上,然后进厨房拿出几个盘子来,将袋子里的食物放到盘子里。
“吃吧”,他说。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扫。
母亲没有接受他的目光,只是看向女儿,说:“饿了吧,先吃饭吧。”
岳新桐没有动,她无声地看着母亲。
简淑无奈的叹了口气,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碗喝了一口粥。
岳新桐也跟着坐下,缓缓地吃了起来。
母亲眼神慈爱的看着她。
三个人无声的坐在餐桌前,只有碗勺偶尔碰撞的声音。
心理各怀心思。
仿佛在演一场默剧。
岳新桐低着头吃完后,发现母亲并没有动筷子。仅仅喝了那一口粥。
父亲岳謦也没有动筷子。
“吃好了吗,学校留作业了吧。先回房间学习一下吧”母亲嘴角勉强牵出一点弧度
”好。”
明明是六月天,寂静的空气却像寒冬腊月。
整个周末家里气氛都异常沉重。
周一岳新桐照常去学校上学。
回来时,母亲已经在厨房忙碌了。
父亲也脚步不停地忙碌着家务活。
看到无比熟悉的场景,岳新桐有一瞬间的迷茫和隐秘的期待。
她甚至觉得之前的一切或许只是一个梦。
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她呆站在玄关,父亲从厨房里出来:“愣着干嘛,洗洗手吃饭了。”
放好东西从房间出来,父母已经坐上餐桌了。
她走过去坐下,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
母亲无奈叹了口气说道:“快吃吧,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
好像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只是偶尔晚上岳新桐从房间里出来喝水时,会听到从卫生间传来低声的啜泣和唔咽。
岳新桐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把心事往外说的孩子,她只会把很多话藏在心里。
或许父母以为她不知道,她也装作不知道。
她不知道父母之间达成了怎样的共识,维持着貌合神离的样子。
她话变得少了些。
时间过的很快,高一结束了。
从暑假开始,岳新桐一个人在家里呆的时间就变得多了起来。
她把很多心思放在了学习上,忙起来她才不会胡思乱想。
岳新桐的成绩一直在班里排中上游,她的英语尤其好,总是在班上排前几名。
白天不出门时,岳新桐就在家里静静的待着,要么看书,要么看英语电影。
晚上父母下班后就围坐在一起吃晚饭。
日子如白驹过隙,本以为就会这样平淡波澜不惊地过下去时。
生活却总是带来意料之外的东西,让人措不及防,又打得人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暑假接近尾声。
平常的一日,岳新桐和同学聚完会回来时。
在楼下看见,母亲红着眼睛,与父亲争执着。
“我以为你已经改了,你承诺不会再和她见面。
这一次要不是我看到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她因愤怒而满脸绯红,两手直打颤。
周末的小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看热闹的人就像麻雀,围在一团,在别的事情上叽叽喳喳。
一个住在楼下的大姨说:“好像是男的找小三了,之前就听见小三的老公来闹过一次。这次不知道又怎么了。”
“他们不是还有个女儿,上高中的,这下怎么搞哟。”
岳新桐手紧紧捏着包带,双脸通红,嘴唇紧闭。
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和迷茫,手足无措。
她该要去哪呢?谁也不知道。
也许明天他们这个家就会不复存在。
她默默地走过去:“上楼吧。”
在强大的失落感面前,失去了所有力量。
像是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两人都呆楞了。
“桐桐,你…”父亲面色僵硬道。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进电梯间。
母亲也沉默着跟着走进电梯。
在原地站了几秒,父亲也跟着上了楼。
上楼后,父亲岳謦没有跟着进屋。而是站在门外点了几支烟之后拉开门进去。
母女俩各自坐在沙发的两端,气氛压抑得可怕。
不知道从何开口:“桐桐你先进去。”
“你们还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岳新桐红着眼抬头,眼泪像突然泄洪的大坝,一颗一颗顺着脸颊滚轮而下。
她的嘴唇开始颤抖,“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就改不了是吗?外面的女人就这么好吗?这个家是没有你值得留恋的了是吗?”她的身体也在颤抖,眼泪在她的脸上流淌,每一滴都充满了她的愤怒和悲伤。
她试图去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此刻她的情绪就像一座已经忍耐多时的火山,找到宣泄口,突然喷发出来了。
她内心十分矛盾,一方面是对于父亲的敬重与和爱;另一方面是对他背叛家庭的不理解与失望。
她仿佛站在深不见底的悬崖边缘,内心满是无助与挣扎。
一连串的问题砸到男人脸上,他有些崩不住。
平时疼爱的女儿在此刻对他犀利地扔出问题。
像是在假装平静的湖面,扔进去了很多锋利的石子,细小却引起巨大波澜。
他觉得自己有所谓作为长辈和男人的尊严。
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子女站在他的面前指责他。
那一瞬间,他的怒火和隐秘的不堪一齐在胸腔中翻滚,不断冲击着他每一根神经。理智也逐渐被吞噬。
“你懂什么?!我上班压力有多大,你们知道吗?
平时你妈除了上班就只会做饭,没有话题可说,这个婚结得有什么意义?你们根本不懂。”
岳新桐突然笑了,她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爱戴的父亲。
她内心空荡,只觉得失望。
手垂了下来,无力感油然而生。嘴唇动了动,但就是无法说出一个字来。
她转身去看母亲,
她的眼神失焦,整个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