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桐目送叶应舟离开后，回到梁乐舒的房间，发现她已坐起了身。她急步上前：“你醒了？饿不饿？”
梁乐舒不答反问：“你们照顾了我一夜？”
赵桐听出弦外之音，答道：“怎么说呢？叶大哥有事，一夜未归，我是照顾了你一夜。”随即，赵桐用恶狠狠的表情对她说道，“我要好好训你一顿，以后别再去做这种危险的事了。”
“又让你担心了。”梁乐舒垂睑，“谢谢你帮我换衣服，还帮我擦药。”
赵桐有些不习惯她这样，皱眉问道：“乐舒……你怎么对我那么客气？”
梁乐舒笑了笑：“我饿了……”有些撒娇的意味。
赵桐乐了，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等我下，叶大哥刚煮好粥，我去舀些给你。还有他还买了药，我也要拿去熬。”
“……”梁乐舒忽然觉得眼睛发酸，很想落泪。
*
赵桐坐在床沿，一边看着梁乐舒喝粥，一边吃着肉包。她心不在焉，踌躇了许久，终是放下咬了一半的肉包，小心地问道：“乐舒，我有话想问，但又不敢问。可我不问的话，我心里会一直难受。”
梁乐舒舀起粥里的红枣往嘴里送，含糊不清地道：“有什么就直接问吧。”
“你……你是不是喜欢叶大哥啊？”
梁乐舒顿住，放下勺子，看着赵桐，神色慌张：“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看不出来。你知道的，我对感情不通。”赵桐算是确认了答案，干脆解释道，“我昨晚，听见了你叫他的名字，这才领悟出来的。”
“说梦话？”梁乐舒顿时紧张，手足无措，“那他也听见了？”
赵桐连忙安抚：“没有，当时他不在。”
梁乐舒松了一口气。
赵桐试着继续说道：“乐舒，既然你喜欢人家，你说一说，你试一试，说不定能成呢？”
“不……你也别说，给我留个念想吧。他是个好人，我配不上他。而且……”梁乐舒没有说下去。
而且什么？赵桐本想追问，但见她神情哀伤，便放弃。她不想她太难过。
梁乐舒将粥一点也不剩地喝完，对赵桐说道：“小桐，你照顾了我太久，回家好好休息。药，我会喝的。”
赵桐心中有些不乐意：“乐舒，我怎么感觉你在赶我走呢？”
“哪有？你在这呆久了，说不定你爹娘还有你叔叔要对我有意见了，老让你天天照顾我。”
“这点程度算什么呀。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呢，我爹娘怎么会对你有意见，我叔叔不管他。”
今非昔比……梁乐舒再一次想起了杜玲红，心里浮起这句话。
“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虽然腿脚好像是抬不起来，但也没骨折，不需要养那么久的时间。我的身体一向很好，说不准没几天就能下地。”梁乐舒捧着赵桐的脸一阵乱压，用眨巴眨巴的眼睛看着她，“我真的还没到自己照顾不了自己的地步。你就把药还有剩下来的饼放在床边小几上，接下来我自己可以的。”
赵桐受不住她这样的撒娇，拉下她的手：“可是，你身上的伤口还要擦药膏，别的地方你可以自己来，但是背上的伤，没有我你怎么擦？”
梁乐舒歪了歪头，笑得俏皮，转头看自己的背：“你看，我是能看到自己的背，手也能够得着。”
“你柔韧性可真好，哼。”赵桐翻了个白眼。
梁乐舒乐不可支，抓乱了她的头发：“快去洗把脸梳个头，再回家吧。”
赵桐忽地站起，作势也要反击。不料梁乐舒故作可怜兮兮：“我受伤了……”
赵桐伸手的爪子就停在了半空中：“哼，下次我要讨回来！”
她想了想，道：“我先去把药端来，你一定要喝，那可是你那个人给你买的。哦，还有桃干蜜饯。”说完，哒哒小跑跑出房间。
梁乐舒望着赵桐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
她不是没有注意到她眼中的失落，可是她想起了那个梦，梦里她的父母、姐姐、罗梨、赵桐，叶应舟赫然也在。
可让她心生恐惧的是，他们一个一个消失了。
她不由得想起许母暗示她不祥之人的话，心里更是沉重了几分。
“傻瓜，我也希望你一直陪我，可是你有你的生活，跟我呆久了难免要遭人闲话。而且，我也不可能靠别人生活，我终究是一个人的。”
至于叶应舟，对于赵桐的提议，她不敢想。
方才外头叶应舟和金姨的话，她已听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他那些话只是不想让她难堪而已。
她也不奢望他会为了她而留下。
*
夜里，梁乐舒为脸上、手上和腿上的伤口抹上叶应舟留下的外伤药后，褪下自己的衣裳，开始给背上的伤上药，只是手臂上的伤让她使不上力，颤颤巍巍的。
忽地，她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慌忙放下药穿好衣服。恰好，敲门声传来：“赵姑娘？”
梁乐舒闻言，对着门道：“她已经回家了。我今天好了许多，就差可以下床走动。”
叶应舟一时不语，过了半晌，问道：“吃过饭了吗？”
梁乐舒很想说已吃过，但他能这么问，明显心中有了答案。若她说吃过，他肯定是要关心到底问她吃了些什么。
“我不饿，我没什么胃口。”
外面似是叹息了一声：“我去煮点东西，一会儿给你送过来。”
梁东舒急道：“不用——”却见门外影子已消失。
她怔怔的，过了一会儿，试图动了动腿，却仍是吃力，疼痛感比白天更甚。她拿起药膏往背上涂抹，想尽快好起来。因为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例如上山采药，例如做那一套衣服。
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门板上传来敲门声，外头的叶应舟问道：“方便进来吗？”
梁乐舒连忙低头理了理衣服，用手指理顺自己的头发，才回道：“可以，门没锁。”
叶应舟推开了门，端了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粥和一碗药。
“你说吃不下，我就还是煮了粥。”
梁乐舒见他坐在床边，离她有些近，心里怦怦跳。她低头开口问道：“你吃过了吗？”
叶应舟一边将粥递给梁乐舒，一边答道：“在外面吃过了，原以为你们也吃好了。”
梁乐舒接过粥，想起早上吃的还是他煮的红枣粥，心里有温暖在缓缓流淌。当她用勺子拨动碗里的粥，发现粥里放了不少金黄色的肉松，愣了下。
叶应舟见她不动：“怎么光看着不吃？是烫吗？”
梁乐舒摇头，盯着碗里的肉松：“不烫，就是第一次吃肉松，想看一看。”
叶应舟了然，对她家来说，肉松价格不菲，即使是自己做，猪肉价格也是让人有心也无力。
他笑道：“这肉松我做了很多，有的是时间慢慢看，先吃吧。”
梁乐舒吃了一惊：“你还会做肉松？我以为是买的。”
叶应舟挑眉，脸上是被夸赞的开心：“没想到吧？肉松是我外出必备干粮，我肯定要学会做的。在外面每当饿了的时候，吃一口肉松就会觉得很满足。”
梁乐舒被他如同孩童炫耀自己特长的模样逗笑了。她舀了一勺吃了下去，肉松入口即化。她由衷叹道：“很好吃。”
“那就多吃点。”叶应舟想了想，问道，“赵姑娘怎么没陪你？”
“是我让她先回去的。”
“可你现在这样，没有女孩子在身边帮忙是有些麻烦。”叶应舟看了一眼床边柜子上的药膏，“就比如给背上的伤口上药，你自己也看不到。”
梁乐舒静静看着他：“那你怎么做到的？”
“我？”叶应舟不明所以，忽然，他听懂了她的意思，她应是看到了他背上的伤口，“我是个男人，随便倒腾无所谓。”
“我自己也可以的。”梁乐舒看着碗中肉松，“小桐是个重情义的人，我不太想麻烦她。我担心我会变成她的牵挂，影响她往后的选择。比如她要谈亲事，会考虑远近，我不想这样。”
“何况我是不可能靠着旁人，总归要学会一个人生活。这些在以后应该也会出现，我要学会怎么处理。”
叶应舟望着床头烛光：“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你想到怎么办了吗？”
梁乐舒道：“在床头放容易饱的东西，还要放盆清水帕子。”
“不、不是。”叶应舟摇头。
梁乐舒愣住，这些准备都不是吗？
“那怎么办？”
叶应舟望了她一眼：“应该是不再上山采药。”
梁乐舒又是一愣，原来是解决问题的根源，可是她目前想不到别的生计。她欲言又止：“我……”
“我知道你的情况。你继续织布吧，费老板不会再来为难你了。”
梁乐舒闻言，不敢相信。她呆呆地看着叶应舟，终于醒转了过来：“你这两天出去是在做这件事？”
叶应舟不置可否。
“你怎么做到的？”
叶应舟托腮：“想知道？”
“嗯。”梁东舒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朝她手中的粥和托盘中的药努了努嘴：“吃完了再告诉你。”说完，站起身，往外走，“水应该开了，我去帮你端点温水过来。”
突然，他站在门口回头对她说：“药本身就苦，喝完药就吃点桃干吧。苦的吃了，甜一口并不过分。”
梁乐舒望着已经空了的门口，鼻子一酸，视线渐渐地模糊。她侧头看向床头烛光下赵桐早上放着的桃干，桃干是他买的，他一眼便看出她没有吃过桃干。他对她真的很好。
喝完粥后，又端起药碗，一口气喝了干净。苦，她倒是不怕苦，但甜，她却有些怯步，因为甜过之后还是会苦，就像他来了，也会走。
没过多久，叶应舟端了盆温水过来：“吃得还挺快的，碗都空了。”
“嗯？桃干怎么还是没动？”叶应舟帮她把温水放在地上，对着中一碟蜜饯疑惑道。
“一会儿再吃，我更想知道是费老板为什么不会为难我了。”梁乐舒问道，目光带了些纯真好奇。
叶应舟看笑了，坐了下来：“好，我说。”
他清了清喉咙：“我前儿夜里，在他家逛了一圈，恰好听见他家妻子和一个小妾讲话，那两个人啊，都对费老板娶你为妾的事意见很大，但又无可奈何。妻子让小妾想个办法对费老板下毒，财产他们二人平分。小妾原是犹豫的，听到有财产分就同意。”
见梁乐舒听得十分认真，叶应舟故意停了下来，伸手捏了块桃干抛进了嘴里：“吃点蜜饯吧。”
被他这么一打断，梁乐舒只好随他，也吃了一块蜜饯。
“有点酸。”梁乐舒眯起了一双眼。
叶应舟笑了起来，又继续说道：“今天白天，我找了费老板，告诉他她们两个人的计划，他本不信，后来他还是心中存疑，做了防备。果然，小妾送他的点心被下了□□。他来谢我，我就向他讨了个人情，要他放过你。”
“他一开始有些犹豫，我提醒他，色字头上一把刀，小妾下□□正是因为他想娶新妾，惹得妻妾不快才引起的。费老板便悟了，同意了我的要求。”
“故事就是这样，可还满意？”叶应舟站了起来，“往后你就织布，上山采药不是你能干的，那太危险。下一次可没那么幸运有人来救你。”
梁乐舒抿着唇，口里的桃干突然变得很甜，甜进了心里。
“谢谢。”她千言万语只能汇于一声谢谢里。
“不用谢。水在这里，你自己用着，我就先回房了。”叶应舟说着，已走到了门口。他身形顿了顿，回头又说：“赵姑娘确实是重义气的朋友，这样的朋友值得深交，有的朋友，不交也罢。”
“……”梁乐舒并不笨，她很明白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
“你不想麻烦赵姑娘我理解，不过我迟早是要走，这段时间你尽管来麻烦我，我并不介意。你也别有任何顾虑，就当我报个恩吧。”说完，朝她挑眉，关上了房门。
“……”
梁乐舒怅然若失。有些事不说出来，她尽管对自己说没可能，但心里还是会存了隐隐的期待。这次，他再一次将话说得明明白白——他会走，不带任何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