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片云,只剩蓝色的天空之上,金色的火球肆无忌惮地散发着它的光热,那温度将大地炙烤变色,使空气产生扭曲,令人的知觉变得混沌。
早已无人的街道上,栖身在阴影之下,划分出一个小正方形的矮墙旁,积叠着垃圾箱也放不下的无用之物。
“喵~”
立在堆积的小山最上方,三色的猫咪竖起的瞳孔中泛着不属于恒温动物的冷光。矜持地站姿,绷紧的肌肉,嘴边的胡须都向上扬起,猫正处于战斗之前的对峙状态。
那双令人感到胆寒的目光中,立于阳光下,漆黑的羽毛泛着五彩斑斓光芒,乌鸦羽翼舒展。
“哔——!”
乌鸦飞进阴影,猫咪轻巧跳跃,阳光只能抓住飘落在空中的最后一根黑色羽毛。
宫城县仙台市病院206室。
乌养一系与他的学生们,同病房的病友一同观看着电视转播,整个病房洋溢着热闹的氛围。
“师父不想亲自参加这场大赛吗?”
“这倒也没什么想法,”乌养教练仰着头,脸上是满足的笑意,“虽然春高登记册上没有我的名字,但是我的徒弟,”他扫过屏幕上的橙发少年,“我认可的代理,”站在赛场边缘一脸紧张的黑红发少女,“而且我的血脉也在场了。”与年轻时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金发青年。
“无可挑剔!”
计分板的数值跳到乌野2:音驹2。
无论是网对面的敌手,还是网这边的队友,大家都对水平不相上下的比赛感到由衷的欢愉。
“音驹一上来就是火力全开呢,我都有点吓到了。”千夏嘴上说着害怕,嘴边却勾起激动的弧度。
乌养系心笑得比千夏还要夸张,他双目炯炯有神,为出色的乌野,也为优秀的音驹:“不止赛场上的他们,我们不也从一开始就冷静不下来了吗?”
观众席上双目圆睁的红帽子大叔,举手欢呼的五位前辈,凝神屏息的乌野町内会成员,电视机另一旁,从数十年前就一直关心着垃圾场对决的各色人们。
所有人的期待与愿景,在今天得到了实现。
绝妙的进攻,精密的防守,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又好像一秒钟那么短的一球。无论哪一边得了分,他们都会迸发出无比的喜悦。
竞技的快乐,钻研技术的快乐,与认同的伙伴(对手)一起打球的快乐。
无关胜负,只是享受着排球所带来的最原本的快乐(魅力)。
是宛如过节一样的热闹的比赛。
东峰旭快速助跑,跳跃在空中的样子犹如一只真正的乌鸦。他接过同伴传来的排球,大力扣去,就好像他是一台装填好弹药的坦克。
“啪!”
黑尾山本福永三人发挥出猫咪一样的弹跳力,直直伸出的六只手宛如弹力网般漂亮地死死封杀住旭的炮弹。
四双眼睛牢牢盯着对方的面孔,旭却不如黑尾所设想的那样失落,因为……
“旋转闪电!”
东峰旭知道他有可靠的守护神在他们背后。
“接得好!西谷!”千夏握住拳头兴奋起来,不自觉也喊着他的必杀技:“旋转闪电!”
乌养系心看了眼没意识到自己喊出声的千夏,偷偷笑了。
研磨盯着在场上不断上蹿下跳的翔阳,目光透露着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锐利与兴趣。
现在的最新版本翔阳,拥有了观察周围的能力,只要让他疲于拦截补位,就没法发挥自己最原本的作用!
已经找到了攻克魔王的制胜点,接下来就是慢慢磨死猎物了。
在日向翔阳所不知道的地方,猫咪已经构建出了能够将乌鸦牢牢锁住的铁笼。
摘掉双翅,废去引以为傲的弹跳力,接下来翔阳能做的,只有透过细细铁条给予的小小缝隙,对着蔚蓝的天空哀叹吧。
乌野对音驹,第一局由音驹率先拿下!
擅长持久战的猫咪,由他们拿下第一局的胜利,这对于乌野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乌养教练和千夏站在休息中的少年们中间。
“大家今天都打得不错,第一局被拿下也只能说明音驹今天的状态也是绝佳。没事,不用担心,按照你们的步调来吧。”乌养系心双手抱臂,夸赞着气喘吁吁的球员们,尔后与千夏交换了一个眼神。
“翔阳,今天是不是感觉碰到球的机会比之前要少了?”虽然只是一点点……千夏的视线穿过人群,投向正在喝水的研磨。
“啊……确实!跑动是比之前多了,但是跳起来扣球的时机都错过了……”
“跟之前我们对尾白阿兰用的战术差不多呢……”菅原孝支轻抚着下巴。
日向得出“我=全国前五的攻手?!”这样的等式,带着兴奋与谨慎,回到了赛场上。
怪人速攻,多点位同时进攻,跳飘球,大力扣杀。
无论是多么凶猛的攻击传到音驹半场,他们都能够像是玩耍一样轻易将球接起。汗水滴落在体育馆的地板上,敌我双方均夸张地喘着气。
不会让经过他们场内的任何一颗球轻易落地,音驹众人身后,红色的横幅无风自动。
繋げ。
维系。
在9x18m的长方形内,青红的手臂维系着他们的骄傲,布满汗水的队服维系着他们的努力,如雷般轰鸣的心跳维系着他们的胜负。
不知不觉,比分已经来到了第三局,现在比分为乌野24:音驹21。
千夏伫立在赛场边缘,与千万观众一同注视着他们开花的时刻,凝望着猫与乌鸦,这段因缘迎来了结之时。
我能够在现场看到这场比赛,真是太好了。
她双眼因激动而通红,灿金的瞳孔一眨也不眨,倒映着停留在空中,有如吊着威亚一般的翔阳。
“嘭!”
在意识到这球不好拦之后,黑尾等人迅速放弃了拦网,调整好自己的姿势,留给自由人夜久最大程度可以发挥出他防守能力的空间!
夜久朝前一跃,姿势有力而迅捷,就宛如在海中奋力游泳的深海鱼一样,奋不顾身,排球也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翻滚。
孤爪研磨小跑几步,身姿简洁干练,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将这高高的一传递向山本。
“咚!”
山本猛虎人如其名,扣球力道猛虎一样凶狠,他锁定月岛双手的空隙,试图将球穿过那里。
“哼。”
月岛眼镜一闪,下意识勾起一抹类似黑尾的笑容,在察觉到山本的意图后左手闪电般迅速,与球接触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一触!”
有了月岛萤的缓冲,这球并没有如山本料想一般威力强大。
“我来!”
泽村大地稳稳接下被同伴减速的排球,下盘岩石一般稳固。
“接得好!”
影山高声道,他的双目扫过戒备着翔阳的山本福永二人,跳起的同时也将二传完美地传递给了暂时无人防守的东峰旭。
“东峰同学!”
话音未落地,早已做好准备的东峰旭出现在影山左侧上空,他的脸颊因为蓄力而微微鼓起,短短几秒的腾空已经够他发觉音驹防守的空隙之处!
“哗——!”
排球像是武器一样被击打出去,在空中造成暴风雨来临一样的音效,而接球如鱼在水中一般自在的夜久又怎会惧怕暴风雨?
“哐!”
漂亮的声音!夜久与西谷同时露出微笑。
东峰旭双眼雪亮,他朝影山高呼:“再来!”
再来一球!直到得分为止!
五人同时朝网前奔跑,脚步声乱中有序,他们神情凶狠,浑身散发着“得分!”的漆黑意志。
“好厉害……!这一球都来回五次了!”
“他们居然还在坚持!”
“音驹好可怕……!真不想和他们对上!”
“乌野也是,感觉双方都好拼命。”
为这持续时间无比长久的一分,观众席议论纷纷,他们大睁着眼睛,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研磨浑身汗津津的,每跑一步肌肉都在哀嚎,放在以往他早就想要放弃,可今天不同。
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疲惫,精神上无比亢奋,只想着与翔阳分出胜负。
刚才翔阳膝盖触地了,这会儿应该反应不及,那么就把球传给小黑,他所在的位置西谷很难接到……
与幼驯染的默契不需要多言,黑尾早就准备好,只待研磨将球传来,这一分应当可以拿下!
研磨眼中排球不断放大,他伸出双手,那是和以往别无二致的姿势,他从小学成为二传那天开始,就惯用的,对他来说最方便传球的、标准的二传姿势。
然而。
“啊……”
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幕。
孤爪研磨是音驹的大脑,他的技术高超,智力拔群,是被全员信赖的存在,这样的他,是绝不可能出现低级失误的。
可持续已久的拉锯战,排球布满了双方的汗水,研磨两手也因激烈的比赛而变得湿漉漉,本该顺利传递给黑尾的球,因为打滑而在空中迫降。
空气在瞬间冻结。
网两边的队员们震惊地注视着那颗在空中放慢无数倍的排球,山本与夜久最先反应过来,他们俯下身向前鱼跃,可因打滑而迫降的速度远远超过他们的反应速度。
“啪。”
排球落地。
全场静默。
将大家从出神中唤醒的,是宣告比赛结束的哨音。
乌野25:音驹21。
“居然是打滑……”千夏不自觉喃喃出声,她从心底认为这个结果非常欧亨利。
谁都没能预料到这一球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这场横跨时空,在所有人心中种下深切期待种子的垃圾场对决,终于于今天,于此刻获得了不辜负任何人期待的结局!
“啪啪啪啪啪!”
场上逐渐响起络绎不绝的掌声,是对这场精彩对决的最高褒奖。
“非常感谢!”
双方互相鞠躬,仍然沉浸在比赛的余韵中。黑尾铁朗与泽村大地相视一笑,越过球网给予了对方一个真挚的拥抱。
是对手,同时也是最好的伙伴。
“好累……快睡着了。”
“之前那个扣球好厉害啊!”
“西谷,你也太帅了吧?”
两队少年激动地凑在一起,互相分享着对这场酣畅淋漓的对决的感想。
小武老师,千夏以及乌养教练来到猫又教练身前,互相恭敬地握了握手。
轮到乌养系心时,他与猫又教练对视着,两人沉默了一阵,随后一同露出微笑,两手即将交叠。
病院中,乌养一系望着电视屏幕中与自己孙子对视的老对手,眯起眼睛笑着,也伸出了手。
年轻与年迈的双手重合。
“啪。”
虚空之中,两只年迈的手超越时空相握,时间一页一页倒翻着,猫又与乌养似乎回到了多年前,两位高中少年站在东京体育馆之中,互相看着对方,定下决战的邀请——
老旧的约定已然实现。
“研磨,明年也一起打吧!”
两张汗津津的脸相视而笑。
“嗯,打吧。”
新的约定再次缔结。
过去不会随着结束消失,而是会变成“某种东西”,留存在他们的心中,“这种东西”会成为他们迈向崭新未来的地基。
繋げ。
乌野和音驹的羁绊将会一直维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