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如果不同意，就请按下“不同意”按钮，无需告知本系统。】

    还没等它说完，叶迟红已经飞快地拍下了协议下方的“不同意”，然后等待着系统的下文。

    系统保持着沉默，叶迟红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可以被称为眼睛的部位，呃，或许是个摄像头？但她能感觉到系统在看着她，而且是一眨不眨地看着。

    虽说摄像头本来也没法眨眼。

    叶迟红十分庆幸刚才千钧一发之间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直觉，虽然她的直觉经常在她尝试攻克选择题的时候把她拉入深渊，但在这种时候还是很管用的。

    最关键的事，这并不是没来由的直觉，叶迟红只是像发现板块运动学说那样，把两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然后发现，嘿，这不就对上了。

    在像每一个二十一世纪平凡的互联网用户那样不看协议就按下同意按钮之前，叶迟红脑海中闪过了一个想法：如果王小明说的危险其实就来自于系统呢？

    这才能解释王小明出现在这个世界以来为什么会表现得奇奇怪怪，还不敢正面警告叶迟红，连旁敲侧击的提及都不敢，叶迟红之前心里还嘀咕是什么形式的危险需要如此防范，毕竟她一身的保命法宝，王小明怀里也揣着重金购入的保命丹药，在保命这个环节上可以说做到了极致

    就算要采取积极一点的手段，她还可以带着王小明跑回太一宗，师父总不可能不管她，要是有什么危险是集宗门之力都搞不定的，那这个门派也别想着振兴之类的了，回去收拾收拾，争取衰亡得体面一些……

    但如果这个危险来自于苏生系统，王小明的举动就完全说得通了，他不敢说出口，也不敢写下来，也不敢用其他方式表达，因为系统对他们的监控是全方位的。

    想到这里，叶迟红出了满身的冷汗，按照王小明之前的说法，现在不光是她，连王小明也实质上困在这个系统里，两个人都在苏生系统的控制之下。

    叶迟红实在是想不出来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你在医院里的维生系统忽然有了自我意识并且想要谋杀你”更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对她这个植物人来说，她连现在活蹦乱跳的状态都只是系统制造出来的假象，她真人还在康复科病床上躺着呢。

    这确实引出了另一个叶迟红想不通的问题：这个苏生系统为啥要谋杀我啊？我们家好像也没拖欠医药费，而且它一个系统要医药费干什么，它应该让叶迟红早日醒过来，叶迟红愿意贡献自己的体力去挖煤或者踩水车，给救了她命的亲爱的系统供最好的火电或者水电。

    更要命的可能是，在脑海中千思万绪地想了这么多之后，叶迟红才意识到她受到的监控等级是最高的，别说此刻正在想什么了，系统连她脑海中犄角旮旯角落里的记忆都能拉出来做构建世界的素材。

    而她正在系统的地盘上认真地思考：系统为什么要谋杀我啊？

    这事儿整的，本以为是仙侠剧，拐了个弯就朝着悬疑剧去了，接下来可能还要转向科幻惊悚剧。

    不过叶迟红对此毫不在意，就这样吧，要她控制不说出口可以，难道她能控制自己不想？只要想法出现在她脑海中，她就瞒不过系统。更何况刚才要不是她想到了这个，她就直接按下同意了，鬼知道一个想谋杀她——至少是想对她不利的系统会在协议里埋什么坑。

    没准儿那就是份安乐死协议。

    叶迟红盘腿坐好，瞪着纯白的虚空中一片她觉得系统的目光传来的地方。

    【系统：如果用户001号出于人类的某种需求，想要与苏生系统进行类似对视的动作，本系统的主摄像头此时正处于您的背后。请您原地转身并保持目前高度即可。】

    叶迟红是何许人也，她硬是憋下了所有尴尬，没有脸红也没有捂脸，淡然地转了个方向，继续盯着虚空中据说是主摄像头的地方：“你要害我？”

    【系统：用户001号显然是对系统的目的有误解。本苏生系统唯一的目的就只是将需要相关治疗的用户唤醒，并不会对用户产生敌意。】

    叶迟红先假定这个家伙还没学会说谎，毕竟如果是一个会说谎耍诈的系统，要哄骗叶迟红签下一份协议实在是太简单了，而这个苏生系统没有使用任何特殊的技巧，就只是把叶迟红拉过来问她要不要签。

    大概也可以假定它目前还遵守着一定范围内的法律法规，无论它要做什么，它动手之前居然还来要本人的授权。

    听上去这么正常的一个系统，怎么就智械危机了呢？叶迟红摸着下巴琢磨，这也没感觉到有什么失控的部分啊。

    叶迟红最受不了这样不明不白的，偏偏系统一改往日动不动就跳出来提醒她和警告她的聒噪，她不问就什么都不说。

    “那你和我介绍一下你刚才让我签的那个治疗方案。”叶迟红说，“我不同意，但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系统：好的，接下来为用户001号介绍治疗方案升级协议。协议中阐述了，如果获得用户授权，本系统将采取效率更高的治疗方式，为用户带来更高的苏醒概率，助力您早日康复，和亲人团聚。】

    话倒是挺官方的，而且和之前一样语焉不详，看样子说了很多，其实什么重要的都没透露。

    它都不敢说它效率更高的治疗方式到底是什么。

    叶迟红还不至于被这点文字游戏糊弄过去，她听到“效率更高的治疗方式”就已经差不多明白了，她很直白地告诉了系统自己的想法——反正对一个能直接读取她大脑内容的机器撒谎也没什么意义：“行，好，我懂了，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恶意，你只想让我早日康复，但你对效率的理解可能有点极端了。我不知道这么说你能不能懂，比如说有人要截肢，那直接用锯子拉大腿确实比找手术室打麻醉医生来做手术效率要高，你猜我们人类会选锯子拉大腿还是专业截肢手术？哦，我这就是个比喻，可以的话我两个都不要。”

    说完这番话之后几秒钟，叶迟红感到睡意扑面而来，她努力想睁开眼都做不到，等再度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来。

    这个系统，先不论它有没有什么坏心，确实是不讲武德，说不过就把人扔走。

    叶迟红坐起身，伸了个拦腰，虽说她中途被系统拉去小白屋试图诱导她签协议，之后还就系统到底想不想害她展开了讨论，但这一番夜间奇遇倒没有影响她的睡眠质量，她现在神清气爽，只想赶紧问问王小明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他们什么时候能开始摆摊等人上门测灵根？

    想到王小明，叶迟红觉得她得给王小明找一颗定心丸，省得他天天保持这个隔一会儿摸一颗丹药出来嚼的状态，这也太令人担忧了，叶迟红还从来没见过这样战战兢兢的王小明——王小明同学在叶迟红眼中可是期末考试前一天晚上都不熬夜突击的人。

    “系统。”叶迟红知道直接在脑海中说它也能听见，不过她还是更习惯说出声来，反正这会儿也没有别人，“我要问你一下，只要我不同意，你就不会用你那个协议里效率更高的治疗方案，是吧？”

    【系统：是的。本系统的一切治疗行为都必须获得用户本人或用户直系亲属的许可。】

    对嘛！叶迟红觉得就算系统去找她父母，她父母在医院面对一份协议也不可能随随便便签字同意锯子拉大腿，她大可放心。

    于是叶迟红高高兴兴地去见王小明，得意地告诉他，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了，事情都解决了，系统说除非得到我或者我直系亲属的许可，不然它是不会乱改治疗方案的。

    她刚好赶上王小明的吃药时间，他不光自己嚼了一颗还往叶迟红嘴里也塞了一颗，叶迟红皱着眉头嚼了两口，刚要怼他就发现这玩意儿居然还挺好吃的，清新香甜，遂作罢。

    “它当然是这么承诺的，它也知道这是对的，而且它应该遵守最基本的法律——不然它也不能被批准使用。就像一个小孩子承诺自己会好好学习，他知道好好学习是对的，而且这是他作为义务教育阶段学生的义务之一，但是，你觉得他会一直坚持这一点吗？”

    “……那可就说不准了。”叶迟红喃喃说道。

    王小明挥了挥手，像是要拂去她忽然低落下去的情绪：“别担心，我会搞定的，不然我也没有必要跟着进入苏生系统。目前来说，一切都还在我的预料之中，你也做对了每一步，但你得理解我一下，每个阶段我都只能告诉你一部分信息，以免重要的部分被系统读取到。”

    “那个……”叶迟红弱弱地举起手，“你能告诉我的最好是多告诉我点，别太相信我了，它让我签那个协议的时候我差点看都不看就点同意……”

    沉默片刻之后，王小明叹息道：“这也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