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总觉得他身上有股特别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怪好闻的。】
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小姑娘留洋这么多年，没学到点积极向上的东西，净跟她的明阳哥哥学会跟踪那一套了。
陈暻没精力和资格管江蕊，但现在收拾收拾纪明阳倒还可以。
“谁叫你回来的？”
陈暻看着身旁的纪明阳气不打一处来。
纪明阳委屈：“是那位江小姐带我来的，她看着身份地位不一般，我不敢拒绝。”
不敢？
陈暻冷笑一声：“先不说她有没有能耐把你从大庭广众下搬过来。你好歹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少爷，会怕她一个小屁孩威胁？”
纪明阳眼眸微垂：“我不记得我以前在京城什么地位。”
陈暻哑声。纪明阳毕竟是失忆过的人，这话说的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看了看后面还跟着的车，百感交集叹了声气：“师傅，开去天阳酒店。”
纪明阳视线抬起，陈暻满眼无奈：“今晚要是给你放回去了，不知道那位大小姐还要找你多少麻烦。你以后见着她，说话不得罪就行，没必要事事顺着她，明白吗？”
“明白了。”纪明阳点头，看着她时嘴角扬了扬。
要不是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陈暻真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眼睛亮晶晶的男人真的是纪明阳。
这死面瘫对着喜欢的人，居然能精神分裂到这种地步。
车开到了地方。
天阳酒店是纪家的产业，陈暻想着江蕊虽然娇蛮，也应该也明知道不能在别人的地盘撒野。
她刚准备下车，纪明阳已经先她一步，走到车门前伸出了手。
她看着面前，又惦念着车后江蕊派来的人，咬咬牙搭了上去。
纪明阳的手比她的要大上许多，握着她时几乎将她整只手包裹。陈暻很想保持镇静，心跳却不听话的加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她脚上加快，一股脑地望酒店的方向奔，纪明阳的手却得寸进尺，温凉的触感穿过五指，两人握了个十指交扣。
正当她想发作的时候，纪明阳忽然停下俯身，伸手顺她耳边的碎发小声对她提醒：“那位江小姐也来了。”
陈暻身形一顿，纪明阳也恢复了原本的姿势。
两人一同进了酒店后，陈暻借着大厅的镜子，果然看见江蕊正在远处面对着两人跺脚，不用想都知道在发脾气。
走进了电梯后，陈暻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没想到小孩能这么能折腾，搁在以前她就不擅长和这位大小姐打交道。
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片刻休息，但紧接着，胃里的那股难受劲儿也跟着上来了。
好不容易到了楼层，她连忙松开手，从包里摸出几张定制的房卡，随便挑了个给纪明阳：“你去这间睡……”
话音未落，脚下忽然被地毯绊了个踉跄。
“小心。”纪明阳朝她伸出手，作出拦护的姿势。
辛亏扶着墙。
“没事，我回了。”
陈暻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朝最里面的方向走去。
按开了室内的灯光后，她再也忍不住冲进卫生间，但也只能停不住地干呕。
今天一天除了早上喝了杯牛奶，肚子里就只有刚刚在宴会随便糊弄了的两口饭，想吐都没东西能吐。
她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脸，没来由地感觉一阵窝火：最近也不知道触了哪尊大神的眉头，自打见到了纪明阳这灾星，就没几件顺了心的事。
她拧开水龙头，低头让水流浇在头上清醒清醒，抬头就看见“灾星”本尊冷不丁地站她身后。
陈暻盯着镜子里站在门口的纪明阳：“现在又是谁准你进来的？”
“门没关，就进来了。”
纪明阳手里还拿着不知哪来的毛巾，缓缓走到她身后，擦拭着她方才被润湿的头发。
陈暻懒得多做争辩，夺过毛巾绕过他，自顾自地坐进了客厅沙发。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的铃声响起：“客房服务，您要的蔬菜粥到了。”
陈暻眉头一皱，就看见纪明阳走上前去开门，熟络地像是家里的主人似的。
她翻了个白眼：“我不吃这种廉价的东西。”
门前的服务生和纪明阳都是一愣，服务生的表情尴尬地看向纪明阳：“先生……”
“没事。”
纪明阳接过袋子，从包里拿出两张一百的现金塞到服务生怀里：“不用找了，辛苦你跑一趟。”
“你有病啊，一碗破粥你给两百？”
陈暻瞬间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纪明阳已经关上了门，一脸无辜地看向她：“现在不廉价了。”
说完还抬起，展示了一下手里的粥。
“我……”
陈暻更难受了，捂住肚子坐回沙发生闷气。
纪明阳沉默，蹲去她面前想喂她吃些，陈暻气得扭头，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滚蛋！我吃不下。”
“对不起。”
纪明阳把碗放到一边准备起身：“那我下楼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更贵的。”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
陈暻赶紧伸手把他给拽了回来，正好对上纪明阳一双清澈的眼睛：“粥……能吃吗？”
陈暻一时无语凝噎，摇了摇头坐回沙发无奈：“凑活。”
她拆开勺子，搅和着这价值两百块、清汤寡水的东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没察觉到纪明阳的嘴角弯了弯：“我再去买点治胃疼的药。”
“别瞎买了，靠门口镜子那边的抽屉里面有。”
陈暻叹了声闷气：就说当初创业怎么这么艰难，原来都是被这败家爷孙给败干净了。
因为是晚上，吃完不到一半后，陈暻也没什么胃口了，不过好歹进了些主食，胃疼也奇迹般的好转了些许。
“再吃两片这个。”
纪明阳朝她递过来杯冒着热气儿的水，另一只手里是掰成了四瓣的药片。
陈暻盯着那药片恍若隔世。
她嗓子眼细，药片容易在喉咙里卡着，要不舒坦小半天。结婚后，纪明阳见见她在客厅里掰药片，当时面露不悦，像是在嫌弃她矫情。
但之后生病，凡是纪明阳在身边照顾的时候，药片都是被一颗颗掰好了的。
失了忆居然还记得这个。
陈暻心一软，没拒绝他，伸手接过了药。
纪明阳收拾起了桌面，陈暻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皱眉。
要说纪明阳不听话吧，这么些天倒是没往纪家跑，要说听话，偏偏又抠破了脑门地往她这边钻。
而且还是在明知道她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的情况下。
纪明阳对那个人，居然能痴情到这种地步。
她喊停了纪明阳的动作：“废了这么多心思跑出来，就是为了到我跟前伺候人的？”
纪明阳的脑袋渐渐耷拉下来：“我自愿的。”
纪明阳的声音不大，陈暻却感觉自己像是被定住了似的说不上话。
空气再次陷入了一阵可疑的沉默，直至门口再次响起了铃声。
“谁?”
陈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起身走去，开门却看见张熟悉的脸，是刚刚江蕊派来跟着他们的那两人中的一个。
那人欲言又止地搓着手，踌躇着迟迟不敢与她对视。
陈暻没想到做人居然蠢到江蕊这种地步，该说她不谙世事，还是江老爷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娇惯这位大小姐，才能让她点分寸都不知道，这么明目张胆地来挖别人家的墙脚。
她揣起手，没什么好气：“有什么事？”
那人明显比自家老板聪明得多，自觉理亏地肩膀一抖：“很抱歉打扰了、就是……我们家小姐想托我给纪先生传句话。”
“说吧，他就在屋里呢，我替他转达。”陈暻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客厅里的纪明阳。
那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陈暻失去耐心，往他身前一挡：“赶紧说，不然就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了。”
“她说，纪先生……”
那人瞄了一眼陈暻的脸色，语速立刻变得飞快：“纪先生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随时来找她帮忙。”
“知道了。”
陈暻嗤笑一声，对屋内喊了声：“听到了吗？”
“我先走了。”那人脚底跟抹了油似的蹿没了影。
陈暻关门，翻出手机找到了酒店保卫科的电话。
“以后我不会再见她了。”
她刚发完消息，就看见纪明阳表情严肃和她保证。
陈暻失笑：“你爱怎么接触就怎么接触。”
日升集团以后还有好几个项目要和江老打交道，更何况不管是纪明阳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陈暻也确实没把江蕊的喜欢放在眼里。
不过一个还没出入社会几个月的小孩而已，没必要跟她较劲。
江老还因为知道自家孙女好几次不合礼的行为，明里暗里给日升集团赔了好几次人情。
“行了，你赶紧回去。”
陈暻不知道再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佯装困意走去卧室，却看见纪明阳也跟着过来了。
“还有事吗？”陈暻再次下了逐客令。
“我不放心。”
纪明阳停在门前：“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睡了再走……
陈暻觉得讽刺。按照这些年的睡眠质量来看，没有药物的强行介入，纪明阳可能得在门口待一宿。
但唯独纪明阳回来的那一天晚上，她难得睡了个好觉。
她也没想到，纪大少爷还有这种功效：毕竟是心心念念了这么些年的人，好像感觉到他真的回来了之后，都会不由自主地心安。
她看向纪明阳，心跳在动摇。
江蕊指不定哪天就会把纪明阳的事抖出去，纪明阳把他当成白月光，像块狗皮膏药似的赖上了不走。
她深陷其中，左右逃不脱。做梦也没想到，这么狗血的事情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如干脆顺其发展，反正把人留在身边也不是一无是处。
治一治失眠，对付对付江小姐，没准还能忽悠了纪老爷子。
自欺欺人。
一个白色的天使突然在她耳畔大声嚷道。
但很快飞来一只黑色的小人，挥舞着小叉将白色的天使赶走。
毕竟自欺欺人，唯一骗到的就是自己。
——
“你只是想找个理由留在这吧？”陈暻坐在床边看向他。
纪明阳没有否认：“我怕明天你又要让我走。”
“别说的那么难听，你不是受伤了吗？送你去医院是去治病。”
陈暻冲他招手：“过来吧。”
纪明阳眼睛受宠若惊地眨了眨，确定没有听错之后，走到了她面前蹲下。
她伸出手握起他的下巴，感慨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
喜欢了纪明阳整整五年后，明明现在已经知道他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再看到这张脸时，心脏还是会下意识地加速跳动。
“知道张大小姐是什么人吗，就敢骗她，就这么想我？”
她捏着他的脸，静静地看见纪明阳暧昧的目光顺着她的手动作留恋：“想。”
“我可以养你，但不会留一个垃圾在身边。”
陈暻居高临下凝望着他的动向：“虽然你现在什么都忘了，也不代表你过去做的事情可以被原谅。不过要是以后你能听话跟我，我也可以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不让你会混得太差。”
“嗯。”纪明阳依着她的手点头：“我很听话。”
“那也得表现出来，让我看见。”
陈暻轻笑一声，拇指轻柔地摩挲着他的下唇：“说说看，江蕊怎么找到你的。”
“之前在医院……”
纪明阳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下，说话时唇瓣开合，会碰触到陈暻的手指，无可避免沾染上些许湿润。
陈暻像是没看见似的，随着他的唇齿张开，反而得寸进尺地将手指探了进去：“继续说。”
“昨天忽然有一群人来了我的病房，我原来以为是你，唔……”
纪明阳说不出话，因为陈暻的手固定着他的下巴越发向里。
“结果是江小姐，说来带你回家了，是吗？”
陈暻的拇指按住了他的舌尖：“富家千金美救英雄，你心里应该很高兴吧？”
“唔有……”
纪明阳眉心微簇，费力说出的话语模糊。
陈暻的拇指像是抚住了猫的脖颈，随后肆意抚摸、翻腾，他每每后缩着想要避开，又会被追上接着纠缠。
很快，银丝就不受控制地顺着嘴角滑下。纪明阳仰着头，身体的重量不自觉下沉，最终跪在了她身前。
他呼吸凌乱朝陈暻送去可怜的一眼，像是申请她结束这场戏弄，陈暻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你不是很喜欢吗？”
纪明阳当然听得出她是在讥讽那天晚上自己的行为，但他仍然装作听不懂，不带一丝脾气地回应：“喜欢。”
“对啊，我怎么忘了，你是个亲手都兴奋起来的变态。”
陈暻露出一丝不悦，黑色的鞋尖踩上他的腿侧。
纪明阳上身一抖，睁大了眼想要退后，却被陈暻的拇指扣紧了唇齿间的柔软：“躲什么?没规矩似的。”
纪明阳温驯地停了反抗，但随着陈暻的动作，眉心却越皱。
“娇蛮千金和落魄少爷的爱情故事，我都觉得有点浪漫。”
纪明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陈暻却滔滔不绝地说着，像是对那天夜里纪明阳唐突行为的报复。
“要不要我给你俩送去民政局，给……”
拇指忽然传来痛感，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陈暻倒抽了口凉气，下意识抽回了手。
原是纪明阳咬了下去，虽然只是很轻的一下，陈暻看着指关节的牙印，眉间阴郁还是更深：“看来还不是很听话。”
“对不起，你可以罚我。”
纪明阳抬眼看她道歉，语气里却没有丝毫歉意。明明眉梢眼角里都是迷乱，嘴上的语气仍然沉静：“但我只喜欢你。”
陈暻身体的一僵，所有的情绪被这声不大的话音打破。
前些年怎么都想在纪明阳嘴里听见的话，却在此时此刻，被这么轻易地说出了口。
原来喜欢这两个字并不难说。
但这句喜欢是说给谁听的呢。
她心中酸楚，身体却不与脑子同频，先一步做出了行动。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扯过他的领子，歪头贴上了他的唇。
陈暻自己都觉得讽刺。
照理来说，此刻应该给他些许惩罚。
让他再也说不出这些让她伤心的话，让他知道配不上这句喜欢的分量。
哪怕只是掐着他的脖子，逼他以后在自己面前当个哑巴。
只要把痛苦同样加诸在纪明阳身上，都不会让陈暻像此刻这样，让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可怜。
为什么偏偏会想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