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启程

    #32#

    宋乾:“我曾在一本账册里见过赵和裕这个名字。”

    闻言,言福来了兴趣,顺着话追问下去:“账册?哪本账册?”

    宋乾有意避开言福的眼睛,看向床边她的鞋子:“前浙州知府王瑾行他家被查抄的前一周,有人来找他,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以至于王瑾行走得匆忙,连手上的账本都没合上,就出去了,辗转碰巧又被我看见了。”

    说到这,顿了顿,倏忽抬眼看向言福,意有所指:“至于哪本账册,或许闫知县比我更清楚。”

    他这一眼,看得言福心头一紧,蓦地生出几分心虚来。

    她摆手,别开头去,拿自己打趣:“闫知县自打重伤后连带着记忆力也衰退了,甭说一个月前的事了,你就算问我昨儿中午吃了什么,我也记不起来。”

    说完,她伸手指了指窗外:“眼下最为重要的是,如何甩掉那些粘人的尾巴,宋盟主。”

    这算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

    “那些人似乎是江湖中的高手啊。现在他们尚顾及此处是官府驿站,不敢贸然行动,但等我们登上南下商船时,这些人可不会手下留情。”言福手撑着下巴,眼尾向上一撩,眼中满是促狭,“宋盟主,你的仇家有些多啊。”

    “咳咳咳。”

    宋乾喉头发痒,禁不住抬手掩唇,低咳起来。

    言福挑眉看他,甚是贴心地叫六顺给他倒了杯热茶递去:“来,先润润嗓子。再慢慢想接下来的话要怎么编,怎么圆。”

    这话说的唐突且无礼,宋乾瞥了她一眼,并不恼,他若无其事地接过热茶,揭盖闻香,努唇吹出一口气,吹开茶水表面的浮叶,抿了一小口,等口中的茶回甘,他才开口:“闫知县想听宋某说什么?”

    言福眯眼一笑:“我这人向来随性,宋盟主说什么我便听什么。”

    “闫知县清楚宋某的来历,寄人篱下十余载,一年也出不了王家府宅几次,何来结交江湖人士的机会?既无结交,又何谈有什么江湖仇家。”

    宋乾捏握着茶盏,那双好看的凤眼向下一弯,回以言福一笑:“眼下这些人为何追杀我,追根究底,怕是和闫知县有关。”

    “江湖中人最不屑的就是作朝廷的鹰犬。而侠以武犯禁,朝廷最看不惯的就是混江湖的,觉其粗俗莽撞,暴戾不知变通。”言福目光一闪,“我是官家人,若有人追杀我,也当是某府豢养的死士。”

    “有钱能使鬼推磨,当一只能吃饱饭的朝廷鹰犬,也不失为一种出路。”宋乾摩挲杯口,不打算再和言福虚与委蛇,“闫知县,你若怀疑宋某的身份,不必找这些人来试探。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我二人既有合约在身,自当相信我不会做出有违合约内容的事情。”

    言福面上无辜:“宋盟主,此话怎讲?”

    “我自幼病弱,却对各方势力的武艺招式有所了解,在朝在野所用武功的路数完全不同。昨日那些人行动有素,一看就知是在军中训练过的。”

    说到这里,宋乾眉梢微微向上一挑:“再说,谁家追杀仇人,不往死里砍,还留七分力?”

    “这么说宋盟主是承认自己的身份有疑了。”言福总结性发言。

    “闫知县不也承认了昨晚那帮刺客是你的人了吗?”宋乾面上仍带着客气温存的笑,话却不留余地。

    “你进府的那日,在同福巷必经之路上死了一个人。”

    言福笑意盈盈,语调缓缓:“离开浙州前,我让六顺留意该死者的后续动向,经大理寺核查此人来自浙州,具体不详。

    “不过此人身体羸弱,是久病沉疴之体,即便不被人杀死,也活不了多久。

    “他身上有多处鞭伤,是大齐狱中常用的审讯工具留下的痕迹。根据伤口的愈合程度推算,入狱时间大概在一个半月到两个月前。

    “浙州人士,身体羸弱,在一个半月前曾入过狱。而在一个半月后偏又恰好死在同福巷的必经之路上……”

    她话头一顿,目光落在宋乾的俊美的脸庞上:“都说外甥像舅。王瑾行是个方正的国字脸,五官勉强算是端正,不过他的鼻子并不怎么好看。

    “浙州官场的人喜欢叫他‘齇鼻知府’。一是因为他的鼻子大而红,二是他酒品差,酒醉就闹事,像极了鼻上疱,胡显眼。

    “更让人觉得巧合的是,那个不明身份的死者,也有个大鼻子,不过人死温降,鼻子不见红。”

    宋乾并未接话,而是抬眼瞥向对面的六顺,连带着对言福称呼也变了:“你无须这般警惕地看着我,我是不会对你家殿下出手的。”

    六顺不以为然:“小人多奸诈。”

    “若奸诈有排行榜一说,你家殿下的排名定在我之上。”宋乾搁下手中的瓷杯,端手在身前,从容淡定,“话说回来,我体内的毒,还是你家殿下解得。不管怎么说,你家殿下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说着,他转头看向言福:“仰赖殿下如神之医术,宋某才得苟活至今日。”

    言福:“……”

    原身平日虽也看医书,懂得些基本医理,但并未有实操之举。

    而宋乾这话,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惊了言福一身汗。

    “你这话说得好听,我爱听。”言福并不否认医术这事,随后掀被起身,边穿靴子边说,“这后续的药材费还是得自付,要是你暂时没钱,可从你的月银里扣。”

    说罢,扶着床边的柱子支起自己略略有些发麻的腿:“南下的船已经订好,五两一位,一同记在你账上了。”

    闻言,宋乾上扬的嘴角,禁不住抽了抽:“早闻你府上存银不足十两,都捐给了浙州。那津州卫的一百两过路费哪来的?”

    言福朝六顺那抬了抬下巴,眼中饱含着感激的泪水:“此番路上的开销,都是他的老婆本啊。”

    -

    六日之后。

    浙州,桐庐县。

    “县丞大人,今日的米粮已经不够发了,衙门口还有那么多灾民在等着,该怎么办?”一个小吏匆匆跑进县衙大堂急声说,“您老快出个主意吧!”

    “没有粮就是没有粮。我一个八品县丞还能点石成米不成?”

    桐庐县县丞孙乐邦斜靠在圈椅上,手里端着杯热茶捂着手,听小吏汇报完,不耐烦地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让我出主意?我能出什么主意?现在除了等,就还是等!等朝廷的赈灾的东西到!也就这么两天了,饿了就多喝点水!冷了就几个人团在一起取个暖!熬了那么久,也不在乎多那么两、三天。”

    小吏被训得不敢抬头,但一想到门外的还是硬着头皮说:“那、那、那请大人移步衙门口,跟灾民说说?”

    孙乐邦觉得这人不瞅颜色,拧眉不悦:“我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

    “您出面总比小的们出门要强。”小吏僵硬地扯出一个笑脸,“您要不就跟他们说说……朝廷赈灾的东西这两天就要到了,安抚安抚他们?”

    “呵。闲的!”

    孙乐邦斜睨了他一眼,冷嘲一声:“你算什么东西,敢教本官做事?不上称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本官命你出去跟衙门口的那些人说,今日没粮了,快些散开,别妨碍衙门正常的秩序!

    “要是有人不听或者公然闹事,就把人给抓起来关牢里去!”

    说到这,他伸了个懒腰:“县衙里粮食没有,但牢房管够!”

    “你外面缺人手吗?”一直候在县丞旁边的牢头,这会儿接过话头儿,“我这还有几个人,你前面有事顶不住,尽管叫他们去!多抓几个是几个。”

    大齐有律,若犯人所犯之事不构成严重后果,或得到被害人及其家属的谅解,可交一定的保释金将犯人保出。

    虽说这笔钱最后都会入公账,但要多少和上缴多少是两码事,有些牢头靠着这里头的油水,都置备了几百亩田地了。

    “这……县丞大人,这样做会不会太逼他们了?”小吏对这二人的做法显然持怀疑态度,他怯怯地看了孙乐邦一眼,“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人要是被逼急了,怕是什么事都敢做得出来。”

    “他们又饿又冷,还能有力气闯进衙门把我们都杀了?”孙乐邦嫌恶地看着小吏,“就算是借给外面那帮人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说着,就摆手让小吏下去:“滚滚滚,就按刚刚说地办!半柱香后衙门口儿要还有一个灾民,你就等着革职吧!”

    “小的,小的这就去。”

    一提到革职,小吏也不再吱声,夹着尾巴垂丧着脑袋麻利地跑了出去。

    孙乐邦看人走远,端着茶盏,慢悠悠起身,走到知县才能坐的那把椅子上,神气地坐下。

    坐下后,他扭头望着牢头,推心置腹地感叹:“这帮刁民,你要是和和气气跟他们讲理,他们能拿唾沫淹了你,拿石子埋了你。

    “但你要是拿着鞭子、刀子、铁锤,无需开口说什么,他们就会服服帖帖,恭恭敬敬。

    “这就是读书人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君子畏德,小人畏威。”

    说完,他忍不着啧啧两声,为自己说出来的这番高论沾沾自喜。

    “不愧是堂尊呐,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

    这牢头是本地的官吏,不可能不知堂尊是对知县的尊称,这会儿喊,不过是拍孙乐邦的马屁罢了。

    他是官场的老油条了,静静观察了这几日桐庐和浙州的情形,见上面还不派新的知县,却给县里来了县丞署理的公函,也就顺势倒向了县丞这边。

    “哎?怎可乱喊?县丞是县丞,知县是知县,虽只有一字之差,可两者之间却有一个阶品差距。”孙乐邦虽这样说,但对牢头的吹捧,受用至极,“下次莫要乱喊了。”

    “知县缺失,县丞理事。”牢头谄笑,“浙州那边让您署理知县,眼下您就是堂尊。”

    说到浙州孙乐邦脸色的笑一僵,随即垮了下来:“还有两月就年关了。”

    ——给上面的人备礼又是一大笔开支啊!

    “年关之前,浙州的委任公函一定能下来。倒是还请大人赏脸,让小的请您到芙蓉阁喝上一杯。”牢头见他脸色不对,当即拿新杯子给他倒了杯水,“大人,如今您全权管理桐庐,这朝廷的赈灾粮赈灾款还不是由您处理。”

    他这话说地可谓是直白、露骨、不堪入耳。

    孙乐邦听完,眯了眯眼,假模假式地说:“我身为桐庐的父母官,自当尽忠职守,为百姓谋福。”

    ——最重要的是,好好拿上一笔,补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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