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这两段记忆以后，牢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缘修明明作恶多端，画妖还能说出他是受人迫害这种话。
他们从前去崇严寺的时候，竟也没看出来此人的真面目。现在仔细回想，想必一直跟在肖厌之身边保护他的那个和尚，就是缘修无疑了。
可最让千萤感到不解的是，十七明明是一只蛇妖，且肯定没有千岁，那她是怎么与那位传说中的妖神扯上关系的？
她问画妖：“十七当时是真的死了吗？”
明明她现在还好端端地站在那。
画妖的表情有些犹疑：“我也不确定...我就只看到空玄抱着她，对主人发了好大的火，后面我也不知道了。”
她和缘修一起看着空玄长大的，那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情绪失控。
现在的情况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画妖问道：“你们要找的人不会真的是无疾吧？可他刚刚出来的时候，明明一切正常啊？而且蝎王说那些话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惊讶，像早就知道似的。”
千萤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而且有些脑壳痛。
她看向事不关己正在浅眠的沈初黯，轻轻戳了他一下：“喂，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但不告诉我们啊。”
沈初黯半眯着睁开眼，似乎很困，反问道：“我有这个义务吗？”
千萤：“......”
他还真是怼天怼地怼空气，说话从来没好气。
“那你刚刚还让画妖出去帮我们打探消息...”
“那是你们蠢到我了。”
这下是四人一起：“......”
千萤感叹道：“沈初黯，你嘴巴一直怎么毒的话，迟早要挨揍的。”
沈初黯冷笑着掀了掀眼皮，说道：“是吗？我等着你能揍我的那天。”
千萤内心几乎抓狂了，她咬牙切齿地想：肯定有那一天的，看到时候怎么收拾你。到时候一定把你打的满地找牙，跪地求饶。
她一边想，一边在他背后挥舞手臂，做出一套打人的动作。
忽然，沈初黯毫无征兆地回头，眼神锋利。
千萤的动作瞬间定格在半空，她顺势将双手举过头顶，作投降状，然后硬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沈初黯把头转回去，嘴角不自觉地噙起一抹笑。
千萤瞪着他的后脑勺，气愤地吐吐舌头，在心里骂他大傻帽。
看在他刚救了她的份上，不和他计较。
沈初黯的嘴角瞬间撇了下来，他冷着脸看向她：“你敢骂我？”
千萤几乎跳起来：“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过了半晌，她才怀疑的问道：“难不成，我在心里说话你也能听见？”
沈初黯：“只有你骂我的时候能。你以后小心点，别被我听见。”
千萤刚想说让他不要听，就被尘归雪叫住：“知知，过来。”
千萤一脸疑惑地向他走过去，问道：“怎么了？尘道长。”
尘归雪道：“让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她想起莫愁说过的阴阳血之事，若是被他探查出来，恐怕又会多生事端。
所以尘归雪向她伸出手时，她后退了两步。
“已经没事了，道长放心。”
尘归雪的手在空中停了两秒，又默默放下。
“抱歉，是我僭越。”他垂下眼，掩去眸中情绪。
随后，他用内力传音，对千萤说：“我知此话不该说。可我当知知姑娘为友，实在不想看你误入迷途、引火烧身。沈初黯此人喜怒无常，心狠手辣，体内又有怨气作祟。还是莫要同这样的人走得太近为好。”
千萤扭头看了沈初黯一眼，发现他此刻正盯着她，眼神冷如冰窖。
她想了想，回道：“是啊。你说的没错，他的确不是个好人，我应该离他远些才是。”
说完这句，她停顿了一会。
不远处的沈初黯脸色又黑了几分，他一只手紧紧攥起，松开时，凝出了一团黑气。
千萤继续说道：“可是我想，道长对我也有所误会。我也不像道长想的那样好，相反，我也有很多自私、阴暗的一面。你看到的我，有很大的一部分，都只是我想让你看到的。所以像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嫌弃别人不好。只有道长你，是真正心系天下，正直无私的人，这于我而言，才是难以企及的。”
“你很好，不要这么贬低自己。”尘归雪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却还隐藏一句自知不该说的话：“可在我看来，你就是最好的。”
沈初黯的后背不再紧绷，颤抖的手指渐渐安静下来，神色也恢复如常。
他仍然闭着眼睛，看上去很平静，可有些剧烈的心跳暴露了一切。
他心里仿佛爆发了一场威力巨大的海啸，海浪翻滚而来，直冲天际，冲垮了堤坝，淹没了村庄，从此一览无余。
......
画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恳求道：“就算你们不想救我主人，也得救救空玄和尚吧。”
濯缨：“我们尚且自身难保，怎么救？”
“蝎王不是与妖神不和吗？我们可以和她谈谈交易。”
“用什么筹码？”
“你们不是来化解无疾的执念，让他的名字回到命簿上吗？说不定蝎王很乐意你们这么做。”
“可她知道我们本就是为此而来，未必肯答应我们的条件。”
画妖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就和她说，如果事成，我愿把我的妖丹双手奉上。”
妖快速增长功力的方法有两个，一是吸食人的精血，再就是吞下同类的妖丹，为己所用。如今妖界人丁稀薄，为了长久繁衍，便禁用了此法，况且如果遇到妖力比自己强的来抢夺，大可以选择自爆，久而久之，再厉害的大妖也不会轻易下手。
不过此法还有个例外，那就是如果有妖愿意献上自己的妖丹。
濯缨愣了愣，有些惊讶地看她：“为了一个一直把你当替身的男人，值得？”
画妖苦笑：“我们画妖，可不就是这样。谁把我们画出来的，那我们的命就是他的。”
“就没想过反抗？”
“想过，当然想过。可想也没用，若是违背了主人的命令，会灰飞烟灭的。”
画妖看着眼前的墙壁，目光却像在看遥远的过往，带着几分憧憬说道：“最开始的时候，我是爱过他的。他是我睁开眼见过的第一个人，几十年前他还很年轻很英俊，不像现在这样。而且在我身上，有他对阿兰全部的爱，这也无意中教会了我。”
说着，她叹息一声：“也许是过去太久了，我已经没有那时的感觉了。可就算这样，我也不忍心看他受苦。”
濯缨笑笑，没再接话。
过了一会儿，她说：“弄出些动静来吧。”
画妖点头，刻意弄出了很大动静。
蝎王闻声赶来，听他们介绍了交易的内容，觉得有些满意。她命人将他们放出来，解了他们的毒，还许他们自由行走。
其实，她倒巴不得这几个人把万妖窟弄得大乱。这样就更能突出，那个妖神是多么的无能！
到那时再由她出手降服，他们就会知道她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们出来后，决定分头行动。千萤和沈初黯一组。
千萤有些不解地问：“妖界不应该很尊重这个妖神吗？”
沈初黯现在心情似乎格外的好，竟然主动回答了她的问题：“我猜他们判断妖神的依据，是她的妖丹。寻常妖怪的妖丹是绿色，四大妖王是红色，妖神是蓝色。可蝎王之前也说过，她要寻找丢失的神力。说明她虽有代表着妖神的蓝色妖丹，却没有或只有一部分神力。”
“如此，一向称霸妖界的蝎王自然不服，甚至打起了夺取她妖丹的注意。”
千萤又问：“那如果妖神自爆怎么办？”
“以妖王的实力，自然有办法阻止自爆。不过那办法，也是两败俱伤。但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下，这算不了什么。”
“咦？你从前虽是国师，但也不过是个凡人，怎么知道这么多妖界的事？”
千萤和沈初黯肩并肩走着，听到此问，他的脚步忽然停下来，定在原地。
她有些莫名其妙，但也跟着停下来。“怎么了？”
他忽然转过身看着她：“是我追查灭族真相时顺带了解到的。”
千萤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霎时愣在原地。她没想到他会和她说这些。
她不由得再次想起尸横山惨绝人寰的景象，心口没来由地针扎似的痛。她的喉咙滚动了几下，小声问道：“你查的如何了？”
沈初黯又迈起了步子，表情淡然到好像只是在谈论不相干的人：“他们啊，都是被自己救过的人杀死的。”
“算起来，也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