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缨顿时愤怒起来，目眦欲裂，拔出剑就冲了过去。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我正想找你们呢，你们就送上门来了。”
千萤根本拦不住她，又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在一旁乖乖等着。不过濯缨应该暂时不想死了，这也算一件好事。
千萤看濯缨的眼神带着些许崇拜，她一个人竟然能与四大妖王周旋这么久。不过这毕竟是濯缨的幻境，可能在她眼中，妖王实力没有那么强。
谁知她还没放松多久，就见并不远处成百上千的妖浩浩荡荡地赶了过来，将附近的街道全部踏平，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
她们只有两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么多妖？
千萤忍不住回头观望，沈初黯说是去唤醒尘归雪了，怎么到现在都没回来。
现在最好的办法还是先把濯缨唤醒，什么事在她眼里是不可能发生的？
千萤对她了解不多，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难道要让叶珩当场活过来，她才会相信？
对了！叶珩！
千萤不知道那天晚上叶珩是怎么出现的，但既然她要隐瞒他的事，就一定会将他带在身边。可她们必定有独特的召唤方式，濯缨现在又没有后来的记忆，要怎么把叶珩叫出来？
千萤默默叹了口气，心想：死马当活马医吧。
她双手抓住引魂灯两端，注入妖力。一片昏暗中，她手中的灯不合时宜地大亮。霎时间，千萤成了一个活靶子。原本守在妖王身后偷袭濯缨的小妖纷纷向她涌来。
她一边开启引魂灯，一边躲避他们的攻击，觉得异常吃力。
她轻轻一跃，跳到一栋二层小楼的屋顶上。乌黑的云还在不断下沉，站得越高，窒息感越强。可她看着楼下密密麻麻的小妖，这样的高度还能稍微给他们制造点困难，给自己争取点时间。
濯缨被围在最中间，几乎要杀红了眼。但毕竟围追堵截的人太多，她也渐渐落了下风。
千萤强忍着窒息和虚脱，将引魂灯旋转至半空。她煞有介事地喊道：“叶珩，你快出来！要不然她就要死啦!”
毫无反应。
她又不信邪地喊了好几遍，还是没有人理她。就连下面那些小妖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濯缨也听到了她这般不要命的叫喊，隔空与她喊话：“他已经死了。不敢怎么喊，他都不会再出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和伤感。
千萤将那些涌上来的妖怪打下去一波，说道：“缨姐姐，你就没发现你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也不知道沈初黯到底有没有将尘归雪唤醒，可如果濯缨再不醒过来，她俩就要坚持不住了。
濯缨听到她的话，一开始并未当回事。在她用剑快要支撑不下去时，一个纸团出现在她的手心里。
她用力一攥，那个纸团就在她手中燃了起来。几十个纸人从她身边冒了出来，他们灵巧一跃，就加入战局。
濯缨以元神控制着那些纸人，她用灵力探查时，忽然脸色一变。
这些纸人，怎么多了一个？
她脑海中忽然想起千萤的话：“这里是幻境。”
“你就没发现你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仿佛有一股清澈的水流，顺着她大脑的空隙，深入她的识海。
她被自己大胆的想法定在了原地，世界也好像跟着她一起静止了。
濯缨缓缓转过身，代表着叶珩的那个纸人就站在原地，看着她笑：“仙子，别来无恙。”
一滴眼泪从她眼中滑下，她惊讶地问道：“你......你会说话？”
叶珩道：“是啊，我会说话。虽然只有一丝魂灵附在纸人上，但能陪着你，我已经知足了。”
除了他们几个之外的人和物都开始掉落碎片，她的幻境开始消散。
千萤却更加焦急，沈初黯为何还不回来？难道他还没有唤醒尘归雪？
若是在幻境消散之前还不能醒来，虽然性命无忧，但会神智全失，变得痴呆。
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尘归雪此时陷入了双重幻境之中。他人还在极北雪域，并且本来就在濯缨幻境中的他，就进入到了另一层幻境中，醒不过来。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那么多极端的情绪都是从哪来的，更分不清这些是他自己的，还是别的什么人的。
在第二层幻境中，他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不对，是另外一朵花。
那是一朵长在山巅之上的一朵雪莲，独自扛过风霜雨雪，在恶劣地环境中顽强地绽放。
方圆百里，除了这朵雪莲，很难找到其他活物。孤独、寂寥就像雪一样漫无边际。
其实离开这座山，再走上大概两个时辰的路，就可以看到清澈的山涧，听到潺潺的水声，见到繁华的村庄。那里繁花盛开，四处充斥着欢声笑语。
可他不能下山去。
集天地之灵，也不过是画地为牢，无甚用处。
一年当中，他有大部分的日子都在沉睡，清醒的时刻寥寥无几。
这一日，他正如往常一样，安神凝息，却忽然听得身旁有人叽叽喳喳。
这雪山是人间最高最陡的山峰，险之又险，怎么会有人爬得上来？
那声音清脆，带着些尚未涉世的纯真，一听便是在众星捧月、娇生惯养中长大。“我爹病了，需要雪莲的花蕊治病。虽然你这朵雪莲长得好看，我却不得不摘。唉，真是可惜了。”
说罢，她就伸手去摘他的花蕊。
他强行从睡梦中醒来，又被人这样非礼，不由得态度强硬了些，花瓣和花茎都左右摇晃着，灵巧地躲开她的手。
来人惊讶地“咦”了一声：“你这雪莲，竟然有灵。”
花蕊可是一朵花最隐秘的部位，若是无灵也就罢了，可偏偏......他有灵。自然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摘去。
但显然，眼前这稚气未脱的小孩肯定不明白这一点。
两人你来我往的，谁也不肯放弃。
“摘花小贼”几乎累瘫在地，口中嘟囔着：“我不过要你的花蕊而已，又不是摘你整朵花，怎么这般小气？你今年没了花蕊，明年再长就是了。”
雪莲忍无可忍，终于开了口：“你当这花蕊这么好长呢？”
这是他千万年来说得第一句话。
“摘花小贼”一听这雪莲发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吓了一跳，没过一会儿又见怪不怪道：“没想到你的声音这么好听！你道行这么高，怎么不化成人形呢？你会唱歌吗？能不能唱一首听听。”
雪莲正纠结着这么多问题他应该回答哪一个，那小贼便趁他愣神之际再一次伸出了黑手。
“......”
他差一点就没躲开。
小贼见这招也没得逞，干脆撒起娇卖起惨来：“雪莲哥哥，等你化成了人形，肯定英明神武，英俊潇洒，还在乎这一点小小的花蕊吗？我是真的有急用，我爹如今卧病在床，就等着雪莲花蕊治病呢。你要是不给我，我就算把你这朵花摘了也得拿回去交差啊，到那时候闹得多不好看。”
她这一番话说得，软硬兼施，可雪莲存于世间千万年，虽然单纯了些，但也不会吃她那套。
小贼也没想到自己会碰上这样的雪莲，软硬不吃，拿他毫无办法。
可她又想到临行前父亲对她说得话：“你若是拿不到雪莲的花蕊，爹爹这病，怕是好不了了。”
于是她咬咬牙，决定硬抢。
异常凶猛的一掌到达雪莲眼前时，他有些愣怔，仿佛不太明白这么大点的小孩怎么会有如此强的妖力。
他刚才其实一直处于轻视的态度，可到了现在，他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
山上的雪花聚成一团白雾，护住雪莲，与她的妖力撞在一起后，四散开来。雪莲解释道：“不是我不想给你，而是这花蕊对雪莲来说非常重要，不能轻易给出。你如果需要，我可以摘几片花瓣送你。”
小贼斟酌了一会儿，似乎在思索花瓣与花蕊的区别。“爹爹说要花蕊，如果带了花瓣回去，治不好他的病怎么办。”
雪莲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能。雪莲上的一滴露水，都可医死人肉白骨，断没有取花蕊才能治病的道理。而且与花瓣比起来，花蕊要没用得多。”
小贼半信半疑道：“真的？那爹爹为什么非要花蕊不可？”
雪莲叹了口气：“也许他是不懂这些。”
小贼登时黑了脸：“你才不懂！”
“......”
站在原地想了半天，小贼想出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办法，“既然如此，我就把你的根也一块儿拔了，到时候什么能用，什么不能用，都自有分晓。”
雪莲被她的无赖给惊到了，干脆也变成了人形，让她不好偷袭。就这样，两个人缠斗了几天几夜，也没分出个结果来。
越打，他就越觉得酣畅淋漓，恨不得能打到天昏地暗。
直到他们都有些累了，才停下来，暂时地握手言和。不料又遇到大雪封山，一封就是好几年。
幸好她在山顶上，若是走在半路上遇到雪崩，哪还有活路可走？
刚开始她还异常焦躁，可后来发现无可奈何，便也安静了下来。
雪莲化成了人形，竟没再变回去。小姑娘毕竟是小姑娘，遇到这种情况，下不了山，不能给生病地爹爹送药，还怕家里人担心，好几次非要闹着死也要下山，都被他好说歹说给劝住了。
这几年里，她动不动就要哭鼻子，雪莲毕竟还是心善，做不到冷眼旁观，只能变着花样哄她，活像一个老妈子。
他眼下又在哄，忽然，一个红衣少年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他明显感觉到少年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
他说：“你眼前这个人不是真的，是你的幻境。如果再不离开，恐怕会危及性命。我本来也是不想管你的，濯缨应该比你聪明一点，所以就算你醒不了，也最多是个痴呆而已。”
雪莲有些没太听懂，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少年瞥了小贼一眼，冷笑一声：“蠢笨不堪。”
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他继而又道：“至于这幻境中发生的事，我想你不必记得。”
雪莲心下一凛，什么叫......不必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