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沈初黯大开杀戒的那天,恰巧离娘也在。

    那日她带着楼里的姑娘们进宫献艺,宫门落锁时歌舞尚未结束,她们只好在宫内暂住一晚。

    天刚蒙蒙亮时,她刚好路过朝阳殿,便看到满地的尸体和血迹。

    惊吓之余,她连忙缩了回去,躲在宫殿的侧面。

    她吓坏了,但还是忍不住好奇,是谁敢在宫里杀人?杀的还是朝廷命官。

    离娘悄悄探出头,偷瞄着台阶上的少年。

    少年突然动了。

    他从袖子中拿出一张宣纸,纸上是一个女子的画像。他盯着那画像许久,忽然又发起疯来,将那张画纸撕得粉碎,撒向半空。那些碎片最终飘落在大片大片的血水中,渐渐被浸湿、染红。

    离娘是个唯利是图的人。

    虽然她当时落荒而逃,却看得出来沈初黯同画上的女子关系不一般。

    后来离娘在大街上偶然间看到千萤的脸,她暗道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为了不显得刻意,她专门去打探消息,得知他今日会路过此地,便安排了这样一出戏。

    几个凶神恶煞的带刀侍卫听到沈初黯的话,大步冲上楼,一句废话都不说,麻利地将千萤五花大绑。

    千萤甚至都没来得及反抗,连嘴都被堵上了。

    千萤:“……”

    一看这种事就没少干。

    离娘一看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连忙陪着笑脸走出来:“几位大哥,有话好好说,麻烦将我楼里的姑娘放开。”

    侍卫大哥不为所动:“我们家大人说,人他要了。”

    离娘继续装傻:“你们家大人是?无论是哪位大人,也不能随意带走我们姑娘,您说是吧?这些姑娘都是良家子,走投无路了才来投靠我,我也是想着给她们一口饭吃,才教她们舞技傍身。”

    她瞥了一眼被绑的千萤,道:“虽然她舞跳的不好,但也罪不至死是不是?”

    侍卫大哥态度依然强硬:“你,少废话。”

    离娘脸色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笑容:“若是大人执意带走此女,还是得遵守我这花间楼的规矩。”

    “黄金五百两,买她的身契。”

    其实千萤的身契她根本没有,但富贵险中求,她在京城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伪造的身契绝对可以以假乱真。

    侍卫大哥闻言就要拔刀,忽听台下有铃铛声响,方才愤愤地收刀回鞘。

    像是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他们付钱的时候显得不情不愿。

    拿到钱后,离娘笑得更加花枝招展,点着头哈着腰送侍卫们下楼。

    被那些大汉整个儿提溜起来之前,千萤听到幽释悠悠地说了一句:“你看这些人,多无耻啊。”

    ……

    千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嘴里的布吐了出来。

    “大哥们行行好,我可以自己走的,保证听话。”

    侍卫大哥充耳未闻,一直将她提到车辇前,恭敬地问道:“大人,这个人要怎么杀?”

    千萤被吓得一激灵,难道她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吗?

    帐中沉默了一阵,忽而传出一阵冷笑:“带回去,慢慢杀。”

    千萤攥紧了自己手中的红线。

    这是她第一次使用妖的魅惑之术。可她现在到底是成没成功啊?

    若她没成功,沈初黯为何要带她走?若她成功了,他又为何要杀她?

    她还没摸着头脑,就整个人都被倒挂在马鞍上,摇摇晃晃地向前奔去。

    就在这时,莫愁醒了。“阿姐,我探查不到他的气息。”

    连莫愁都感知不到,就说明沈初黯这个人非常的强。

    “先别管他了。你难道没想过先救我下来?”千萤感到一阵阵的头晕。

    莫愁沉默半刻,如实道:“救不了。”

    千萤也沉默了。让她们两个去阻止沈初黯祸世,相当于蚍蜉撼树、螳臂挡车。

    恸婆婆曾告诉她,那个男人死在雪域,是天命所归。只有他的死亡才能阻止念鬼灭世,才能救万民于水火。

    这一结果被千萤改变了,责任就转移到了她身上。

    可如果再给千萤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救他。

    她只是一只普通的四耳兔妖,不懂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道理,也不会顾全大局,只知道做选择时要无愧于心。

    可是来之前,恸婆婆只说要阻止他做出灭世之举,但却没说要如何阻止。

    是感化?还是毁灭?

    千萤暂时寻不到答案,在跌跌撞撞向前的马背上沉沉睡去。

    不知走了有多久,她感觉到身下的马逐渐停了下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但眼前的一切都模糊极了。

    车辇最前方的轿帘缓缓拉开,随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件亮眼的广袖红袍。

    视线往上,便看到少年苍白的脸、阴鸷的眼神和嘴角顽劣的笑。

    两颗虎牙让他的脸略显幼态,却也让人不寒而栗。

    他乌黑的长发被高高束起,乍一看去,倒像个鲜衣怒马少年郎。可谁会想到,他竟是心里扭曲、变态的杀人狂魔。

    就像糖衣之下包裹着致命的剧毒,令人防不胜防。

    也许是在睡梦中着了凉,千萤默默打了个寒颤后彻底清醒。

    沈初黯慢吞吞地踏下马车,缓步朝着千萤走来。

    千萤立刻将头朝下装死。

    沈初黯站在她旁边停顿了好一会儿,然后像是失去了耐心般,强硬地抬起她的脸。

    他用冰冷的手指拨开她额前的碎发,让这张脸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他眼前。

    千萤竟然从他眼中看到汹涌的恨意。

    沈初黯敛起笑容,眼神如同阴曹地府的恶鬼一般阴森可怖,“你来了啊,可我已经不需要了。”

    “你知道现在的我,有多恨你吗?”

    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将眼前的人像那张画纸一样撕得粉碎。

    短短几句话,惊得千萤目瞪口呆。

    他说他恨她?可她根本就不认识他啊。

    在来到人间之前,除了恸婆婆和她救的那个人之外,她根本没见过其他人。

    难道是来到人间之后见过?但她都令他产生了恨意,她也该有印象才对。

    还有一个解释,也是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沈初黯认错人了。

    他把她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如果让他知道,她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他应该会毫不犹豫地杀掉她。

    想到这儿,千萤绽放一个甜甜的笑容,“我说过我会来,就一定会来。”

    “你恨我没关系,我只是想履行自己的承诺。”

    她笑得有些心虚,生怕自己的话会露出破绽。

    话音落下,她的脸又被猛地抬起,这次她切实感受到了痛意。

    沈初黯低下头,慢慢靠近她的脸。他眸中是复杂的情绪,“你所谓的承诺,根本没人在乎。”

    千萤回望他,问道:“既然不在乎,为何又要将我买下来?若只是想杀了我,也无需如此大费周章。”

    沈初黯闻言眉峰一挑,飞快地打量千萤几眼,“其一,太快杀了你,是便宜了你。其二,你这只兔妖,妖丹资质上佳,灵魂纯净,肉质鲜美,就是太瘦了些,养些时日再洗净涮烤煲汤,是大补之物。”

    千萤:“……”

    他竟然看得出她的真身!

    看来在想好怎么阻止他之前,最该忧虑的是怎么才能活下去。

    识海里的莫愁突然出声:“阿姐,这人是个疯子吧。”

    “我觉得像疯狗。”

    “别这样说,狗狗也是我们的好伙伴呢。”

    千萤点点头,表示赞同。

    沈初黯看见她莫名其妙地点头,以为她疯了,转头命令道:“把她扔进去。”

    还是刚才那个侍卫大哥,一只手抓住她身上的绳子,把她扔进了国师府。

    他站在门外摩拳擦掌:“大人,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杀了。”

    沈初黯:“……”

    “滚。”

    “我亲自杀。”

    侍卫大哥孟路失落地“哦”了一声,就去指挥其他人卸马车去了。

    他在心里对千萤表示同情,死在沈初黯手里可比死在他手里惨多了。

    千萤被丢进国师府,她挣扎了半天,才用妖力撑开捆绑着她的绳子。

    她从地上爬起来,开始打量四周。

    眼前的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黑色气体盘踞在宅院上空,四周阴沉沉的,暗无天日。木质屋檐上铺满了积雪,每个檐角和门衡上皆挂着白色的布条。忽然阴风阵阵,将白色布条吹得漫天飞舞。

    千萤发觉自己背后一凉,转过身去看。

    身后只有瑟瑟寒风。

    待她再转回去时,猛地发觉眼前多了一个人,当即被吓得后退几步。

    沈初黯向前逼近几步,眼中掠过一丝玩味:“怕了?”

    “是不是觉得我像个怪物?”

    千萤略微沉思,称赞道:“我发现你有一个优点。”

    她停顿了一下,沈初黯冷着脸看她,似乎在等着她的下文。

    “那就是……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哒。”

    那一瞬间,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千萤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沈初黯被惹怒时的表情,竟让她觉得有些好笑。

    她看着沈初黯越来越冷的脸色,开始转移话题:“这里……是死过人吗?”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死过不少。”

    雪花落在他密而长的睫毛上,却未曾融化半分。他的长发和衣袖被风拂向身后,眉间一皱,似在隐忍杀意,“很快,你也会变成其中之一。”

    千萤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她觉得眼前的人比雪域里吃兔子的妖还要可怕。

    她眼睁睁地看着沈初黯逐渐逼近,然后攥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给她柔嫩的肌肤留下一圈红印。她的手掌被掰开,一根红线摊在她掌心。

    千萤绝望地闭了闭眼。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她如今是真的羊入虎口,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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