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光熹微，郑立滢睡眼朦胧地推开房门，就看见不远处的厨房里已经亮起了灯。
“嫂子，你好早呀。”
她一边打着大大的哈欠，一边拖沓着脚步走进厨房。
“嗯？立滢，醒啦，快过来。”
李青苗听到声音后，扭过身子，朝郑立滢招了招手，“来，你帮我和面，我去炒个酱料。”
“好哦，让我来。”郑立滢系上围裙，接过李青苗的工作。
因着多了一个人，今天的准备速度快上不少，出摊的时间比平常早了十几分钟。
在固定的摊位停好推车，李青苗将东西一一摆好，侧过头跟郑立滢商量。
“立滢，你待会就帮我打包，收钱，我就专门负责煎饼，可以吗？”
“好啊，嫂子，钱是放在抽屉里是吧？”
郑立滢拉开推车右侧的抽屉看了眼，向李青苗确认最重要的环节。
“对，没错，打包你就用我拿出来的油纸，切好后用夹子装进去……”
话还没说完，客人就陆陆续续来了，好在两个最重要的点都已经交代。
无法，李青苗只好示意郑立滢见机行事。就这样，这对临时的煎饼组合被赶鸭子上架了。
“老板，来两份酱香饼。”
老顾客上来就熟稔地下单，看见郑立滢，有些好奇，“哟，新面孔呀，这位是？”
“哦，她是我妹妹。这两天还挺多客人催我多准备一点的，都说不好买。这不，今天多加了六十份，怕忙不过来，就让她来给我搭把手。”
“好事啊，不然大家越争越早，觉都睡不好了。”
就在两人唠嗑的这会儿功夫，后面来的已经排起了队。
经过前两天的发酵，集市附近的居民都知道这里有个卖酱香饼的摊子，味道够劲，价钱也不贵，再加上老顾客们自来水的宣传和推荐，所以，今天多了许多闻名而来的新客。
看着眼前没有断过的人流，郑立滢一开始还有些手忙脚乱。好在，没用多久，她就摸透了手头上的工作，能够应付自如，甚至自觉游刃有余。
不过，有的时候，话不能说得太满，否则就很容易被打脸。
送走前一位顾客，郑立滢嘴角扬起幅度不变的微笑，招呼起下一位客人。
“您好，酱香饼五分钱一份，请问您要多少？”
“你好，我要十六份煎饼。”
来人语气平常，可说出的话却不尽然。
“好d……啊？！”
郑立滢嘴里习惯性地应承，可“的”字的音还没发完，脑子就反应过来了，脸上的微笑猝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吃惊，旁边的李青苗也被惊得抬起了头，就连排在他身后的顾客也探过头来看他。
邝少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还是在几人宛如实质的注视下，重申了自己的需求。
“哦，好，好。”
李青苗愣愣地应着，收起脸上的震惊，低头开始擀面。
可郑立滢就惨了，十六份煎饼，该怎么打包呀，客人长三只手都不一定好使。
她扫了一圈桌面，没发现有什么能用的容器，再抬头看向四周，也没看见有卖篮筐的摊子，心头的焦急和不知所措一时浮上脸庞。
邝少明看着眼前少女的神色，摸了摸鼻子，也自觉有些为难人。但他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了轮休，自然想多买一些，给周围的亲朋好友加同事都送去一点。
正当他也思索有没有其他解决办法时，就看见郑立滢突然蹲下身子，吓得他还以为对方是实在没办法，忍不住躲起来偷偷哭。
却没想到，很快她就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卷麻绳，径直走到后面的石头坐下。
不知为何，邝少明的视线忍不住地跟随郑立滢的身影，可能是好奇这个套着假笑面具的小姑娘要怎么解决这个难题吧。
坐在冰凉的石头上，郑立滢深吸一口气，摒弃外界的嘈杂，将麻绳剪成一段段适合的长度，手指上下翻飞，动作灵巧，很快底部就逐渐成型。持续绕线，不断收紧麻绳，最后，伴随着“咔嚓”一声，多余的线条脱落，一个绳编的篮子就做好了。
邝少明看着对方在几个眨眼的功夫，就现场用麻绳编了一个篮筐出来，一时有些讶异。
“客人，您的十六份酱香饼，您拿好。”
他道谢后接过篮子，像个小孩拿到新奇的玩具一样，回去的路上还时不时低头看几眼。
而这边靠着自己的急智成功化解了一场小危机的郑立滢也同样雀跃，心里升起的成就感竟然不亚于完成一副超高技巧的绣品。
一个接一个的客人，因着今天多加了六十份饼，两人一直忙碌到了九点左右才收摊打烊。
结束后，郑立滢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出窍，整个人都没神了。一个早上下来，说得口水都干了，笑得脸都僵了。
“嫂子，我感受到你的辛苦了，是真的累，这钱我们赚的不亏心。”
与游魂似的郑立滢截然相反，李青苗推着车，还能中气十足地说大道理。
“我们算幸运的了，你看其他摊子，出的比我们早，收的比我们晚。而且，你是没在村里呆过，种地可比这辛苦多了，可一年到头来，赚的都不一定有摆摊多……”
后面的话，就再也没有进入郑立滢的脑子，毕竟这么几句话都催得她快要睡着了。人在累瘫的状态下，有钱都不一定捡，更何况是走心式聊天。
回到家后，将东西归整好，李青苗和郑立滢都不约而同地倒了一大杯水灌下肚。别的不说，出摊几个小时，是真的渴了。
“青苗，立滢，快来，给你们留了早饭，再吃点。”
郑母将锅里温着的红薯粥和包子端了出来。
“来了。”
郑立滢坐下喝了大半碗粥，才感觉自己缓了过来。
“怎么样，早上出摊还顺利吗？”郑母一手支在桌子上，撑住头。
“挺好的，都卖完了，而且立滢很聪明，一下就能上手。”
“那就好，我今天早上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担心立滢把事情搞砸。”
“啊，娘，你对我就不能多点信任嘛？”郑立滢撇了撇嘴。
“娘也想呀，这不是你平时没给我留下这样的印象啊。”郑母两手一摊。
“行啦，你们慢慢吃，毛师傅约了我今天上午见面，中午你们两个就自己搞定啊。”
说完，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就走了，不带一丝停顿。
慢慢用过第二顿早饭后，郑立滢洗干净碗筷，甩着一手的水从厨房里出来，就听见李青苗喊她。
“立滢，你快来。”
循着呼声，刚走过去，她就被塞了一张五毛钱。
“嫂子，你这是干嘛，我不能要的。”
郑立滢慌忙将手里的五毛放到桌上，像是烫手山芋，多拿一秒都会被烫伤。
“你拿着，今天早上跟着我辛苦了，这个是一定要的。”
“我哪有什么辛苦的呀，也就是帮忙打打下手，最苦最累的还是你。”
“别这么说，今天有你，我轻快了很多。”
两人几个来回地推拉，有来有往。
最后，李青苗恼了，强硬地将钱再次塞进郑立滢的手里，“快，拿着，我不告诉娘！”
实在争不过对方，郑立滢双手接过这五毛，有些忸怩地道谢。
“那谢谢嫂子了。”
后来，她回到房里，打开衣柜，拿出一个荷包，将这钱放进去，同先前的积蓄一起收好。
说起来，今天的感觉还有些新奇，跟平时在家里做刺绣真不太一样。
刺绣是自己和自己对话，自己和自己较劲的过程，而摆摊卖吃食会参杂许多的交流和沟通。郑立滢难以准确地形容自己今天的感受，只觉得，虽然依旧喜欢呆在家里刺绣，但偶尔出去一下，也是一件挺不错的事情。
再接下来的日子，就在出摊，收摊中如流水一般过去了。
两个星期后，李青苗和郑立滢照常来到默认的摊位上。
但与之前相反，周围渐渐多了许多不同的摊子，有卖粥的，卖胡辣汤的，也有卖炸酱面的，卖小混沌的，俨然形成了早餐一条街，每天早上都热闹不已。
当然，最出圈的酱香饼也不是没有模仿者，但都因为灵魂酱料的味道比不过李青苗，所以只能跟在后面“喝汤”。
这天早晨，毫无意外，摊子前又排起了长队。毕竟一般来说，只要不赶时间的都会愿意多花一些时间，买到这条街最正宗，最闻名，最好吃的酱香饼。
不过，干排队也无聊，一位自来熟的大哥按耐不住，扒拉过前面眼熟的面孔聊天。
“哎，哥们，你看今天这报纸了吗？”
凑巧，被他扒拉的人，正是休假的邝少明。
“还没来得及。咋了，大哥，上面有什么大事吗？”
“倒也不算，就是比起以前的有意思。”
大哥光说尤嫌不够，还特意展开手中的报纸，指给邝少明看。
“喏，这上面加了个新的栏目，有讲什么农业的，法律的。不过，最有意思的还是这儿，居然专门介绍哪里有好吃、好玩的。还别说，我看了之后，都打算周末带我闺女去上面说的动物园玩了。”
“咦？这样听着，确实有些意思。”
邝少明也觉得新鲜，正想仔细看的时候，队伍就轮到他了，只好将注意力拉回。
“你今天休假啦？还是跟上次一样要两份吗？”郑立滢熟络地跟对方打起招呼。
自从第一次买了十六份酱香饼后，邝少明后来又陆陆续续地来了两三次。虽然次数不多，但因着初次见面就给李青苗和郑立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到现在也算是熟客了。
“对，还是两份。”
“好嘞，来，你拿好。”郑立滢手脚麻利地装好，递给他后，又笑着迎接下一位顾客了。
人流来来往往，李青苗重复着擀面，煎饼的动作，郑立滢也重复着收钱，打包的动作，直到最后一份饼也被买走。
“啊，收摊。”
郑立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活动开微僵的四肢，才开始收拾。
整着整着，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提议。
“嫂子，我们回去的时候也买一份报纸吧，我听客人聊的，感觉还挺有意思的样子。”
“嗯？报纸？可以呀。待会我们路过的时候买一份。”
李青苗先前忙着煎饼，倒是不清楚客人们聊的话题，但一份报纸而已，也花不了什么钱，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