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道友早啊

    待观麟再次睁眼时,闾秋昭正把他小心翼翼的放在那辆刚做好的轮椅上。

    轮椅被仔细打磨过,倚靠处甚至还贴心地堆放了几层毯子。

    似是为了照顾到他硕大的尾鳍,闾秋昭特意把轮子做大了一些,这样他的尾巴就不用折得特别难受。

    但是他下半身实在太长了些,无论闾秋昭怎么摆弄,他的尾鳍都会触地。

    “你醒了?”

    闾秋昭蹲在轮椅旁边,撑着下巴,皱着眉头看着他银白的长尾,脸上皮肤被她揉成一团。

    那张清冷的面皮着实被她用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观麟看着她,突然弯唇无声的笑了起来。

    闾秋昭这才抬头望向他。

    太阳即将下山,闾秋昭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盏做工精细的四角宫灯。

    这一片小天地突然被暖光照亮。

    光影交叠中,他的笑容不似之前的刻意,整张脸都活过来一样,生机盎然。

    “抱歉,我只是觉得,阿昭这样,很有趣。”

    大抵是美人欢颜确实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闾秋昭拎着灯也朝他弯眸。

    “喜欢吗?送你的。”指的轮椅。

    “阿昭送的,当然喜欢。”观麟盯着闾秋昭笑道。

    “你们鱼族都这么好说话吗?”闾秋昭觉得观麟确实是一条好相与的鱼,毕竟自己的手工活确实算不上好,她给师弟师妹们做一些小物件的时候,他们显然都更喜欢她直接送灵石。

    观麟歪头,面不改色,言笑晏晏,\"是鲛族。\"

    说罢,便看着她作何反应。

    无他,鲛族跟鱼族差距可太大了,鱼族是修炼后才能化为人形,鲛族不一样,出生即人身鱼尾。

    风评也不一样。

    鱼族有鲤鱼跃龙门的传说,事实上血脉不错的鱼妖修道到一定程度上确实可以跳龙门化龙。

    鲛人不一样,他们出没在十四洲外的深海,不常被人看到,而他们在人族的记录上也不太友善,传言他们常常用美貌和歌喉诱杀海上的渔民,所以人族常常谓之为凶兆。极端一点的异怪志里,他们甚至被叙述得青面獠牙,以人为食。

    闾秋昭神色自若,想了想,挑眉:“听说你们这一族,眼能泣珠,擅织鲛纱?”

    “嗯?”

    “你知道市面上鲛珠鲛纱多贵吗,有市无价都不为过。”闾秋昭目光灼灼。

    不对。

    观麟把下半身自然的斜曲,尾鳍往轮椅上的脚踏上轻轻一放。

    银白的尾鳍层层叠叠的铺满在踏板上,波光粼粼如月照海面,在烛光下流光丝缕自现。

    他压低眼睑,睫毛黑浓,“你不怕吗?”

    闾秋昭直起身,拿起灯笼的提柄尾端卡在柱子被虫蛀的小洞上。

    这一片小天地因为灯笼的位置晃动明灭相间。

    “怕什么?”

    她转过身正对着他抱胸昂首,眼神明亮,姿态风流,语气在观麟看来有些过于狂妄了:“我可是十四洲第一剑修。”

    观麟愣了愣,下一秒笑容潋滟,抑制不住的发出浅浅的笑声。

    十四洲不说上一辈的剑仙,光年轻一辈的剑道第一人都是世人皆知的,乃是那位不见首尾的古宗族修仙世家之首,微生家的少主,十六岁就在钟暮山一剑成名,名讳叫——微生弥须。

    太有意思了。

    观麟笑了一阵,直至眼尾湿润,声音饶有兴致:“是吗,那观麟就坐等阿昭……帮我寻回内丹了。”

    夜幕降临,闾秋昭随手掐了几个阵法丢在这个落魄客栈周围,这是闾秋昭晚间的个人习惯,不是为了多安全,纯纯是为了不被打扰。

    观麟自幼修习术法,他知道闾秋昭会一些阵法,但是亲眼看她熟练的掐诀也不免诧异。

    十四洲器修和法修各有各的难处。

    法修需要博闻多见,对记忆力的要求也颇高,一个阵法需要灵力与指法、咒语、符文相互配合,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很多法修修炼多年,垂垂老矣才堪堪入门。

    器修如闾秋昭修剑的,就比较锻炼人的意志了,换句话来说就是要能吃苦,几十年如一日地练,也不一定能练出什么花来,但是只要你努力就会看到一点成效,非天赋型选手的最佳选择。

    你剑修偶得什么奇遇那是真能更进一步,夸张一点一步登天不是没有先例。法修就开始玄妙起来了,你就算得到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传承,领会不了也是白给。

    十四洲修仙世家子弟的长辈大多会根据自家孩子的特点为他们选择合适的宗门。

    比如说点扶桑的江家,江岁聿自小就被送入了以阵法闻名十四洲的辞剑府,而他的堂弟则被送到了剑修比较多的无相门。当然也有比较综合一点的,八宗里前四宗就专门设有各种修士的峰头,派系众多,不似辞剑府这般专攻一门,招收的弟子也比较百花齐放。

    但是同时兼修两门的少,修道嘛,讲究的是逆天而行,追求的是得道飞升,既然终点都一样,为什么还要费大劲走两条路。

    况且还是走两条最难的路。

    观麟压低眼睫,用手轻轻触碰阵法缓慢升起的金色符文,感受灵力的波动,用之前闾秋昭的话式反问:“你们剑修现在都涉猎这么广了吗?”

    闾秋昭不以为意:“我父亲是一个剑修,母亲一个法修,小时候他们两为了我跟着谁学争执不休,都认为自己修的道才是正统。”

    观麟心情复杂:“所以就让你一起学了?”

    闾秋昭少见的有些沉默:“……对。”

    闾秋昭两道看起来都颇为有建树,观麟表情带惊叹:“那两位尊上可真是,教导有方。”

    “哈,是吗。”闾秋昭微笑。

    并不是!她遥想当年,白天天不亮跟着父亲习剑,晚上后半夜被她母亲偷偷摸摸地拎起来背法诀。

    可恨!凡人不睡觉会死,修士却不会!

    这种情况直到她十二岁进了宗门之后才有所缓解,原因还是因为宗门的护阵大法虽然强度不高,但是敏锐度一等一,她那两个不靠谱的父母为了避免不惊动宗门长辈,不好意思随意强闯!

    今日就在这个破破烂烂的客栈过夜,与其说是在客栈,不如说是借用了他们几张桌椅。

    闾秋昭把几张桌椅拼在一起,就着月色和灯盏,跟观麟随意道了一声晚安便囫囵地躺下,十分没有形象。

    她喜欢用净身诀,却又不是很在意住所好坏。穿着一身带补丁的黑衣劲装,却能随手拎出一盏名家制作的不灭宫灯。

    观麟后倚在靠背上,安静的看着闾秋昭,直至睡意来临。

    *

    他再次醒来时,天色大亮。

    闾秋昭正推着他慢悠悠的走在林间,两边的木轮碾过地上的枯枝落叶,发出噼啪清脆声。

    他身上披了一件半新不新的白色毯子,那毯子颇大,从头能盖到尾,上面一角绣的花鸟图案针脚细密,颜色过渡自然,细碎的阳光透过茂盛枝叶照在图案上面,鲜活得不行。

    观麟用手指轻轻摩挲上面的图案,眼眸低垂。

    “我们现在就去万烬吗?”

    闾秋昭脚步不变,与其说她推着轮椅,倒不如说她是撑在轮椅后面的靠背上,半躬着身,懒散得不行。

    昨天扛着观麟跑太远了,早知道他不喜欢那片大海,自己就不跟那群凡人绕了。

    她打了一个哈欠,道:“先去万金楼看看。”

    万金楼底下的地宫尸体太多了,表面上是凡人因为贪念养出了半人煞,可是底下地宫布局有阵法加持,任谁都知道不可能全是凡人手笔。

    遥岑没有宗门驻守,凡人多,限制也多,许多犯事的修士和妖族为了躲避八宗刑法,也会掩盖身形,混迹在遥岑。此地鱼龙混杂,想要一下子找到幕后之人堪比大海捞针。

    但是她想去万金楼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你饿吗?”

    闾秋昭话题转变得太快,他一瞬间有些迷茫。

    他虽然内丹丢失,但是并不是灵力全无,况且妖族的身体本就比人族修士强韧,要不然他在地宫被折磨剜肉那一个月早就饿死了。

    “不……”

    “我挺饿的。”

    ?

    穿过林子,就来到了他们原先逃出来的那个城镇。

    因为有了无相门的介入,城门口告示栏上那几张悬赏令已经撤下了。

    闾秋昭推着观麟从面色凶狠的守卫面前慢悠悠路过。

    沿途的街道很繁华,来来往往的人在他们踏进这座城的时候突然变静了许多。

    这里的凡人很奇怪,对修士的态度不像其他洲一样吹捧,反而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厌恶很直白的摆在了脸上。

    闾秋昭推着观麟丝毫不受影响,步履轻松。

    观麟仰头就看见她正眯着眼看前面不远处那个热气腾腾的混沌店,表情很是期待。

    他一脸漠然,想着如果等一下闾秋昭让他吃的话,他该怎么委婉地拒绝,毕竟看着周边路人仇视的表情,他有点担心店老板会往闾秋昭碗里吐口水。

    在酒楼里,江岁聿正在跟抱着剑阴沉着脸的江执大眼瞪小眼。

    他对着那块木头嘴都快笑僵了,敏锐的发现了底下街道的异常。

    下一秒,整个街面的寂静被打破,临街的酒楼围栏上,一个人‘呼啦’一声展开扇面,江岁聿朝街上一人一鱼挥手示意,热情打招呼。

    “嘿,闾秋昭,早啊!”

    他不厚此薄彼,把观麟也点了一遍。

    “那鱼,你也早啊!”

    大街上本来闾秋昭他们一人一鱼的配置就挺引人注目的,现在有了江岁聿的吆喝,整个街上手里有没有事儿的都抬头了,顺着江岁聿招手的方向看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闾秋昭停了。

    观麟侧目,眼睁睁看着闾秋昭表情有些犹豫。

    闾秋昭淡定,闾秋昭强装的。

    下一秒她扬起笑容,抬起手朝楼上的江岁聿淡定挥了两下:“沈道友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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