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单

    岭城烟雨蒙蒙,深秋的梧桐叶子落了一地,夕阳在来往路人的身上镶了一圈浅浅的金边。

    秦辞姝睁开眼。

    她穿越了。

    她原本在家里做着下一次去购置玉料的准备工作,正趴在桌上写购买清单,谁知一转眼,竟来到了这里。

    秦辞姝有些懵地坐起身来,打量周围的环境。

    一间古代普通百姓住的木屋,条件说不上糟糕,但绝不是官宦或者皇室人家,只是有些细节让秦辞姝不得不在意。

    这房内装横布置,细节处雕刻花纹极其繁琐精致,可以看出是用了心的,虽然家中不算富裕,但艺术造诣很高。

    秦辞姝怀疑自己穿到了哪个匠人的身体里。

    这个念头刚起,一阵记忆涌来,替她解开了疑惑。

    原主和她同名,只是年纪小了点,而且这一生似乎都过得比较倒霉。本来是皇帝的女儿,结果母亲难产而死,皇帝不认她,才流浪在外被现在的养父——也就是一个民间匠人捡到。

    养父母相敬如宾,对她极好,上面还有个大她几岁的哥哥,从没将她视作外人看待过。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流浪在外冻得太狠,自己有记忆以来,身体就一直不好。她常年病在屋内,久不见阳光,愈发金贵脆弱,像一尊玻璃娃娃。

    秦辞姝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但她适应能力极好,很快接受了自己来到新生活的事实。揉着眼睛从房内出来,听家中小院吵吵闹闹,似有不少人来往不断,便勾头出去看了一眼。

    她未施粉黛,肤质偏冷,两瓣薄唇似乎也因这白冷皮肤失了颜色,是一副病态柔弱的长相。

    唯一与她气质格格不入的,是脸上那一对又大又亮的招子,浓墨重彩地给整个人添了精神气,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秦辞姝把屋内小窗打开一条缝隙,探出目光去,眨了眨眼。

    送礼的,拿了满满一筐鲈鱼,拎着几壶好酒,捧着珍藏药材,从秦辞姝家几日来几乎要被踩塌的小栅栏上迈腿跨过,笑的见牙不见眼。

    离开的,或提着一盏花纹精致的木雕小灯四处炫耀,或对着拇指大的石雕小作连连惊叹,一院窄小,众宾客挤在一处,闹哄哄的声音传了十里八乡。

    这些人是冲着她父亲的名声来的。

    秦父是民间极富盛名的文物修复匠人,农户出身,却在雕刻修复一技上极有天赋,短短几年名声传遍大铭,连远在京城的平金王爷听说,都特意千里迢迢送来自己的心爱古物,请他来修。

    曾有人写文章极力吹捧秦氏雕刻,将他们家与朝廷专研雕刻的世袭天宫院并齐,称“北见天宫,南有上秦”。

    王府委托是秦家接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单子,消息一传出去,不知多少人上赶着来巴结,今天父亲正好陪来收单的王府来客,连同修好的古物送去驿站,不在家中。

    门口站着二人迎来送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一个虽然上了年纪,但看得出保养得当,丝毫不显老态的妇人,被这热闹感染,不见疲态。

    这时,有人似乎和那妇人说了什么,妇人听了,对青年吩咐一声,青年转头朝秦辞姝这边走来。

    见与青年目光对上,秦辞姝也不再躲,琢磨着原主的性格,一把掀开镂空雕花的窗户,笑道:“阿娘,哥哥!”

    青年——秦昇,不轻不重拍了下她的后脑勺:“醒了也不吭声,怎么不去帮帮忙,想累死你哥和你娘啊?”

    他话是这么说,却怎么也不舍得让自己疼爱的妹妹受累,往上风处站了站给她挡风。

    秦辞姝知他心软,白净的手伸出来,递给秦昇一样东西——一只呆头呆脑,瘪嘴皱眉的木头小鸡,是她刚刚穿过来时,发呆思索的时候随手刻的。

    秦辞姝低头憋笑:“我可没有闲着,这不雕个小礼物送给你。哥哥,辛苦了。”

    秦昇握着那张牙舞爪的小鸡哭笑不得,抬手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个爆栗:“就会贫。”

    说罢他打量那木头小鸡,看久了模样竟真有些憨厚可爱,不禁也产生了几分喜欢。

    秦昇好生收起那只小鸡,拍拍方才爬在窗棂时沾染的灰尘,对秦辞姝道:“好了,说正经的。现在感觉怎么样,身子好些了吗?”

    还没等秦辞姝回答,院中突然一阵躁动,大家似乎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人群像水中被投了一颗炸弹,轰的嘈杂起来。

    不知谁高声喊了一句:“秦老板外出遇刺,已经死了!”

    秦昇面色大变,他立刻一手将秦辞姝的脑袋从窗户摁回去,嘱咐道:“哥去看看,你别出来。”

    说完,他大步朝人群而且,那边的秦母已经六神无主,呆呆地站在原地。

    秦辞姝被他揉了一脑袋乱毛,心说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吗,当即飞快整理好衣物,跑了出来。

    传消息的是一帮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传完话就带人走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小乡城里为什么会出现锦衣卫的人。

    秦辞姝出来的晚,只对上为首那人如鹰一般的双目,仿佛被看穿了似的,她下意识皱了皱眉。

    彼时群众已经从不可置信——互相求证——接受事实,到了陷入一种莫名的尴尬局面里。

    他们上门来都是给秦老板买货的,如今钱都交了,出货的人却没了,找谁说理去?按照大铭律,收单不出的商家匠人算违约,他们还需要按料钱双倍赔钱。

    秦家没有靠谱的长辈,养女不提,长子还未及冠,一家老弱妇孺,有人不免动了歪心思。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推出一位王老板来。

    王老板是岭城难得一见的有钱人,商贾出身在此地安家,甚至有钱到可以用上只有贵族才用的起的玉器工艺品,十分阔气。

    只见那王老板挺着大肚,一张脸上油光满面,满是嘎嘣青春痘,搓着手道:“秦夫人,节哀啊。”

    秦母已经说不出话,哆哆嗦嗦扶着秦昇,要他带自己去找秦父的尸体。

    秦辞姝看着她,想起了自己在现世早早离世的母亲,心下不禁生了几分心疼,上前扶住她另一只胳膊。

    这时,那王老板又出声了:“夫人啊,既然这样,那,咱们刚才和您谈的单子,是不是……”

    商人以利最高,他这样固然不无道理,可在别人刚刚丧夫丧父的时候,说出这话来,就很欠抽了。

    秦昇当即怒道:“你说什么?!”

    王老板“诶诶诶”往后退了几步,他客客气气道:“咱也不是那种没有情面的人不是,您看,您家确实没有秦老板这样手艺好的匠人了,他也并无徒弟,这单迟早要赔不是?这样吧,我老王说话算话,等日后秦老板下葬,费用我全包了,您怎么说?”

    秦昇自小四肢发达,他不爱雕刻也做不了这些细致活,秦父便没逼着他硬跟着自己学技,为他请了武将授师,练出一身精湛的武艺。

    他知道这是事实,无可辩驳,只觉胸中火气灼灼燃烧,快把他烧透了。

    这时,一道冰凉的声线突然插了进来。

    “王老板说的是,”秦辞姝不咸不淡地开口,按理说她久病床榻,这应是第一次抛头露面,可众人观她,目中竟无一丝惧色,缓缓道,“只是,谁和您说父亲没有收徒了?”

    众人哗然,王老板疑惑道:“他私下有收徒吗?从没听有谁说过。”

    就连秦昇和不知所措的秦母,也一头雾水地望向她。

    秦辞姝道:“小女跟着父亲学艺多年,只因身体原因,不曾……咳咳咳咳。”

    她语气急了些,引的嗓子有些发痒,垂首咳了片刻,才接话道:“……不曾有机会展示,诸位若不嫌弃,便由我接替父亲的手艺,将秦氏一门雕刻传承下去。”

    众人目露质疑,有人高声道:“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号,何以服众?”

    “况且一个女儿家,不好好呆在闺房里织布绣花,学什么雕刻?这门手艺本就是男儿学的,这么要力气,你能学成什么?”

    这话就有点刻薄了,有人却说道:“没力气是真的,万一把我那料雕坏了该如何?”

    “……别的不说,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你那说是料,其实就是块石头,雕成大龙双凤也不值钱啊。”

    “仁兄此言差矣,料虽然不值钱,但我们也不能把料赌在一个还没出阁的小姑娘身上不是?这不是白白亏钱么……”

    秦母也凑了过来,悄声对秦辞姝说:“姝儿,这话诳人,咱们家赔钱就赔吧,你哥还能出去给人打工,娘还能绣些花样去卖,别坏了你的名声。你父亲一走,我们迟早要找别的方法吃饭的。”

    倒是秦昇,在这时候却没吭声,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若有所感,握住了自己怀中那枚小鸡木雕。

    秦辞姝心下一软,轻轻扶着秦母在院中小椅坐了,给了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

    就在刚刚,她听到自己脑中出现了一个声音。

    【叮——恭喜主人绑定雕刻系统。】

    【我可以为主人每日提供两份“顾客百分百满意的雕刻图纸”,保证百分百,童叟无欺,小本系统,诚信经营哦~】

    秦辞姝:“……”

    这个系统的语气贱嗖嗖的,太能招仇恨了。

    心里如何想的,她面上没露出半分,只轻轻捏了捏秦母的肩膀,声音轻而坚定:“阿娘,交给我。”

    “诸位,”秦辞姝道,“小女有一个让诸位都信服的法子,证明我实力所言非虚。若能让诸位满意,小女定在货单期限内出货,若诸位不满意,按律赔钱,我也绝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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