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间.竹子林。
是风动。
亦不知是谁的心也在动。
禧雨看着眼前的翡玉郎君,心头微震。
仿佛那诡谲的梦又要把她拉入其中。
鸩酒下肚,含恨而终的女子。
为妻请命,独跪雪中的郎君。
是他。
竟又是他!
可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是梦里?还是眼前?
都是曹臻。
禧雨缓过神压下心胸间复杂的情绪。
只见女郎纱帛凌乱,微擅的双手紧紧地攥着,就像个柔弱女郎般,她咬着唇瓣,轻唤:
“曹郎君。”
“嗯。”
他应道。
彼时,小女郎壮着胆子,目光深究地凝着他。
两方视线交会。
禧雨在一双似深潭般幽静又如清涧泉水般地眸子中,陷入。
她败的一塌涂地,落荒而逃。
曹臻看着小女郎闪躲的视线。
对禧雨的拘谨,他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走吧。”
曹臻往前抬足走了两步,顿身。发觉并没有听见身后女郎的动静。
他回头。
只见小女郎还傻傻的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曹臻见状,默默在心底叹了一声。
随后,便极其温和地看着才堪堪到他胸口的娇小女郎,一字一句道:“随我来。”
禧雨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犹豫不决。
但心底却对此人总有种莫名且不可言说的亲切之感,让她心间默默悸动:她信他。
有种声音告诉她:
此人乃是真君子。
竹丛中枝叶摇摆,印在廊墙上的却是两道背影,娇小且颤颤巍巍的女郎跟着前面那颀长清瘦的郎君,衬着漫天霞光,两人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徐徐从容。
他们踏过水桥,穿过廊道。
待到曹臻顿足,推开守心阁的门时。
禧雨这才停脚。
女郎抬头,放眼正前方。
这是一座阁楼,目测共有小四层。
八角檐下挂着颗颗铜制清心铃,风起时悦耳,下雨时静心。她睁大了双眼,嘴角微张,望着这片清幽之地,大撼。她竟不知这皇城中,竟然也有此僻静之所。
女郎的表情格外鲜活。
这般神态取悦了曹臻。
他垂目轻笑,看着禧雨又状似无意般解释道:“昔年圣上对道经颇感兴趣,故时常唤我进宫为其授意,有时谈痴会论到夜半,太晚出宫,又恐多有不便,幸得圣上怜惜,特赐了此处,供某偶尔休憩。”
这话,仿佛是在对多年的至交好友般。
温柔适得,恰到好处。
让她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起。
孔禧雨:“……哈哈哈!”
“原来如此。”她说完顿了顿。
总觉得这样不太好,又贴心地多加了句:
“曹郎君当真好福气。”
曹臻:“……”
“孔二姑娘谬赞。”
这对话当真是朴实无华。
感觉气氛一瞬间降到了冰点,禧雨也不知该如何缓和,只有沉默。其实她本就与他不甚相熟,又仅仅是一面之缘,实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点头咐合,眯着眼睛对他笑。
曹臻无奈轻笑,并不指望禧雨能说出台面上的漂亮话来迎合他。
他也不喜她那般,其实她这样就很好。
至少是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的。
曹臻敛下眸子,待心绪恢复平静后。示意身后女郎让她跟上。接着他便负手身后,先一步踏了进去。
室内清香。
架子上的排排火烛燃的极烈。
放眼周围,几乎全是书籍。
禧雨微微拘谨地提步踏过门槛,甫一进来的瞬间,就灵巧地察觉出这股清香同曹臻身上那似有若无的香气几乎一致,她眨了眨眼心想:看样子,他是经常在此处的。
“先坐。”
曹臻淡声招呼道。
禧雨闻声歪头,便瞧见先她一步踏进来的曹臻,此时已经优雅地移步端坐在了小案围炉前。这位曹郎君一边低头动作,另一边还不忘招呼她,做足了他这地主之谊。
慢,且雅。
周身清贵。
她轻声乖顺地坐在他对面,头一遭在人前这么不知所措。禧雨轻咳一声,顺手接过他递来的茶盅,垂下眸子不敢多看:
“多谢。”
女郎今日过于沉默的性子与平日简直大相径庭。
曹臻见此,笑意显露:
“孔二姑娘不必太过拘紧,善微方才只是见姑娘神色不佳,又恐多事,便做主将你带到这来,二姑娘不必担忧。”
言语间尽是抚慰。
其实禧雨向来就是个急燥性子,有些话堵在心口那是不吐不快,她捏着腰间垂下来的细致彩带,来回在手指端缠绕把玩,慢吞吞地抬眼望着曹臻,犹豫开口道:“曹郎君,禧雨能否冒昧的问一句?”
“您不也是曹家人吗?那您为何又要帮我?”
可是说话间,在视向那双清冷黑眸时,女郎又很快地怂了,仿佛鼓足了的气势,一但碰上他,就瞬间泄了气。
她不敢小看这位曹郎君,此人虽看着温和,但周身的泛着的清冷气总是令人有种距离感,远远的将人隔开。
禧雨小心翼翼地不敢得罪他,言语间对他极其恭敬:“您要是不愿说也没什么,但我相信,您是个好人。
咬着唇,低着头:“禧雨失礼了……”
而这厢,随随便便就成了女郎口中好人的曹臻:“……”
他举在手里的茶,一时不知是该喝,还是该放。
叹道:“无妨。”
他微微弯唇,含笑:“孔二姑娘心思细腻,只是这宫中人多眼杂,若冒然这么跑出去,恐生多变。”
“再者,至于这家人吗……”
曹臻失笑:“这,姑娘就更不必担心了,善微父母早殇,长房这脉只剩某一人,与族妹本就不是一房,在下更不必多舌,多余这么一遭。”
禧雨怔怔点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是我逾越了”
曹臻:“二姑娘至纯至善,将此事告知你家姐便可,想必她定有主意。”
此间话罢,得了这位曹郎君的诺,禧雨心结算是去了大半,她看着曹臻慢条斯理的动作,闻着身边若有似无的茶氲清茶,原本难安的心绪也渐渐沉了下来。
她这才端起面前的精致白瓷茶盅饮了一口,唇间有清香,带了些许微苦的涩。
呼吸间具是萦绕在周身的冷香,仿若山间清幽。
余光无意间扫过对面郎君的手。
修长漂亮,骨节似玉,却颇具力量感。
还有那腕骨间的一点红……
禧雨这才看清。
原来,他不只有眼上红痣,竟然在腕与掌之间,脉博右上侧也有这么一点。
极绯的红。
禧雨破天荒的想,若是这人穿上红衣,定是这世间,难能一见的绝世殊容。
一盏茶的功夫。
禧雨对曹臻或许是因为梦境的原因,与他相处之间总是带点别扭。
就在她正欲借口离开之际。
“郎君!”
一道声打破了禧雨自以为尴尬的平静。
来人直直地冲了进来。
不带一丝犹豫。
禧雨回身望去,随即默然,然后低头哀叹道:真巧。
是在大梦中搀扶着曹臻走出皇城的人。
只见推开门的是一名穿着漆黑劲装,束着高尾的年轻男子。
这时推门狂入的曹辛也懵住了。
俺娘!破天荒的,他家郎君室内竟还有个女郎!
对于这场变故。
曹臻压低了眉眼,斥道:“还不退下。”
禧雨却顺势站起来,暗中欣喜,眼瞅着这不就是上天送给她的机会嘛,于是乎,娇俏的女郎对着曹臻弯眼笑道:
“既然曹郎君有要紧事,那禧雨就先行告退了。”
不待曹臻出声挽留,飞快奔向门前,与曹辛擦肩而过时,对他莞尔一笑,毕竟是梦境中见过一面的人,打个招呼应该的。
曹臻直起身想去送她,却被女郎一声“郎君留步”给挡了回去。
“今日多谢郎君出手相帮。”
她拱手屈膝,对着曹臻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士族礼。
曹臻默然:“……”
在女郎走后,清幽的内室中便只剩下死寂。
良久,清隽郎君一脸平静地回眸看向曹辛:“你有事?”
曹辛摇头,咽了咽口水:“郎,郎君,属下可是来的不是时候?”
曹臻转身:“你说呢?”
曹辛痛苦挠头,怎么总觉得今日他家郎君阴阳怪气的。
曹幸:“属下告退!”
郎君冷漠的让他想逃!
而这时,倾身移到木架前,优雅翻书的温柔郎君举起了手中的册子,对着曹辛晃了晃:
“等等,我突然想起,前几日来京前,在不春山落下了一册道经孤本,你去取来。”
曹辛瞪眼惊了,慌道:“郎君!不春山离这快马加鞭至少也要三日!”
话落又小心的看了看他主子的脸色,忍不住问道:“您很急?”
曹臻冷冷睨他一眼:“你猜。”
这句加重了语气,黑眸清冷,一眼凉瞥来的视线,让曹辛直觉得自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走了那么一遭。
浑身僵的忍不住发颤。
曹辛:“属下这就替您取来!”
在某个不长心的下属走后,静室中的郎君轻抚盏沿,弯唇失笑。
濛濛,咱们来日方长……
视角回转。
甚红的宫廊道,两位女郎。
一女着红白二色长襦,俏脸娇憨。
另一女银素白裳,佩琳琅钗环,玉容清丽。
禧雨牵着阿姐的手,脚步一深一浅缓缓离开皇城。
*
回到侯府后。
禧雨自知深宫并非是与阿姐促膝长谈的好地方,她拦住了阿姐并未先去父母房中请安。反而是粘腻地拉扯着清渐一道来了她的闺室。
阿姐清雅。
不像禧雨庸俗,喜爱黄白奢靡价高之物,所以连带着她闺房的装潢也是一样的。
雅致,清淡。
似神仙的住处。
禧雨亲呢地抱着阿姐的纤臂,难得认真的对清渐道:“阿姐,你真的决心要进宫做公主伴读吗?”
清渐失笑:“怎么?濛濛可是听了宫里那些人的闲言碎语?”
她温柔的摸了摸禧雨的头发,目光深而远:“阿姐不怕的。”
孔清渐坚定地看着妹妹:“曹皇后再如何,曹熙又怎样,阿姐从不惧她们,我只是想为平阳王殿下去试上一试,为你,为我们定远侯府到那禁宫去博上一博又何妨,就算是输的彻底,我亦无悔!
“阿姐……”
禧雨眸底泛红,藏着泪,紧紧地抱住孔清渐。
直到她躺在香榻上。
复杂地心绪也难以平复。
午夜。
禧雨于一片嘈杂声中惊醒,她迷朦睁开眼,素手掀起纱帐,只一身单薄寝衣,赤脚下过榻,快步走向窗边。
女郎透过窗棂,只见定远侯府的西方燃了半边天,顿时,女郎瞳孔紧缩,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她抓紧胸口,只觉地心间阵痛无比。
大丫鬟含檀听到室内动静也衣衫不整地推门跑了进来:
“女郎!”
“外面什么情况?究竟发生了何事!”
禧雨紧拽着含檀,慌忙问道!
含檀看着禧雨的眼通红的撼人,不敢隐瞒,颤着音道:“女郎,是大姑娘!”
“她夜半时起了高热,一直退不下去,府君已经着人去请大夫了!”
“什么!”
禧雨怒惊,“这么大的事你怎不早早告知我!”
“阿姐!”
她心念着,不顾披衣,开门而出,含檀急忙拿起大氅快步跟在身后。
*
彼时。
大晋边界。
漆黑浓稠的山村野林中。
乌鸦嚎叫,野狗咆吠。
芧屋里。
【本次系统0023为您服务】
【已为您寻得适配度更高的身体,请宿主做好准备】
【攻略千古帝王——魏胶】
这是一道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完全无法驾驭、拥有的冰冷机械音。
暗处,女人躺在冷硬的床板上,勾唇: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