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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大梦}

    孔禧雨在临进宫前做了一场梦。

    荒唐,怪异,令她害怕。

    朔风大雪,皑皑白雾。

    站在甚红宫墙下,那巍峨森然的宫道一眼望不到尽头,风雪籁籁而落,哪怕孔禧雨在梦中其实并没有知觉,但仍能感到刺进骨头里的冷,她攥紧拳头,止不住的颤抖。

    天地间融为一色,小女郎提起衣裙向前奔去。

    她穿过白雾,略过宫娥,不会有人能看见她,在转角处,在朦胧的风雪中,在一座极为壮观华丽的殿前,孔禧雨看见了一个…人?

    雪,下得很大。

    他跪在地上,身量极高显得格外消瘦。

    孔禧雨只余窥得他一个背影。

    清正,单薄,却坚决。

    他没有束冠,沾着新雪的长长发带飘扬在身后,仿佛注入了灵魂,亦如浮萍,好似无根之物。

    雪落满了肩,他没有抚去。

    待孔禧雨想再走近时,青年对面的那扇厚重殿门缓缓地开了一道口子,发出一阵沉重的拉扯声,仿佛一起悲乐,又似幼儿啼哭。

    孔禧雨这才发现,原来这座皇城寂静的如此骇人。

    “曹臻!”

    “你竟还有脸在这跪着!”

    一道嘶吼,劈开了孔禧雨有些茫然且游离在外的思绪。她随着视线转向了那名说话的男子。

    瞪大了双眼。

    只见他一袭皇袍裹身,脸色惨白,神情憔悴,眼皮浮肿,瞳中又含着血丝,痛恨极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青年。

    熟悉又陌生的容貌,与孔禧雨记忆里的平阳王略微年长个几岁,但又与她认识的平阳王相差甚大。

    想到这,孔禧雨便忍不住的摇头,果然啊,到底是个梦。定远侯府未曾落魄时,她的姐姐便与平阳王被先圣指婚,乃是天作之合,世人皆知。而圣上第三子平阳王端方持正,喜洁温润,是个极善的好人,就凭这点,便绝不是眼前这个癫狂狼狈的男人能比的。

    孔禧雨双手抱臂,静静观望着。

    须臾。

    背对着她的青年郎君缓缓站直了身。

    许是在雪地中跪的太久,动作些许僵硬,但这不妨碍孔禧雨向他走进了两步,想去搀扶着。

    她不知怎的竟有些心疼这个人。

    青年着素裳,被玉带系起的腰显得极细,散在身后的头发微微凌乱,他有些慌张,在看见那个肖似平阳王的男人后。

    孔禧雨觉得他不该是这样的。

    哪怕适才他跪着,却不显卑微。

    他该是极贵重的人儿,他应如世族奉养的琢美玉器,该像深居山寺的不拘名士。

    而不是这般,眸中带着乞求,哀怜,以及……悔。

    这一刻,她方才真正地看清了他的样子。

    原来。

    他本不衬雪。

    他该在雨中。

    只听:“某教妻不善,纵她向恶,只求圣上能容善微与妻一见,妻之罪,某愿一人担。”

    曹臻说话时,眉眼低垂,只有那薄薄的眼皮上一粒殷红色小痣,眨眼间微微动作,有了一丝人气。

    此言却激怒了旁人。

    魏胶气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曹郎君,好一个清白大流!你夫妻俩果真是蛇鼠一窝!”魏胶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大言不惭的男人,咬牙切齿道:“你莫不是以为,你曹氏一族当真能只手遮天!”

    他指着曹臻:“你妻,生了好一个歹毒心肠,残害亲姐,染指皇嗣,你曹善微自诩孤高,竟还想着包庇她这贱妇!”

    孔禧雨在一旁站着,她紧挨着身边的曹臻,那个疯子太凶了,哪怕这人没有一丝温度,她也觉得他是好人。

    她想。

    这人原已有妻。

    是为妻子求情来的。

    “圣上,某亦有责。”

    曹臻任凭魏胶如何说,重复的都是这几句话。

    魏胶频频点头,来回渡步,满脸怨毒冲着曹臻道:“你说的对!你妻之过,你亦有责,你们曹氏更别想独善其身,待朕解决了那毒妇,就送你一家,地下团聚!”“曹臻啊曹臻,你最好多跪些时辰,那样,你的好妻子死的时候也能少受些苦楚,毕竟,你与朕也同是手足,是吧?朕的好表兄!!”话罢,魏胶满脸讥诮,大步流星朝殿内走去。

    自始至终,任由他发泄的曹臻脸上都面无表情。

    他认命般的闭上了眼,又转身跪了下去,只因魏胶说能让他爱妻少受些苦楚。

    曹臻是真的悔。

    曹氏一族过于庞大,轻易撼动不得,他不怕魏胶因一己之私报复整个曹阀,更何况宫中还坐镇着曹太后,所以,他悔的是疏于爱妻的教导,总觉得她还小便过于纵容,使她一念之差酿成大祸。

    行刺皇后亲姐,谋害皇嗣子侄。曹臻清楚的知道桩桩件件没有一样是冤枉了她的。

    他只是不知,她为何要这样做。

    他的妻子从不知何时起,

    有了秘密。

    渐进黄昏时。孔禧雨才恍然发觉她竟陪着这人在此地良久。

    霞光中,青年起了身。

    他穿的单薄,面色已经接近苍白,抬头间一双淡泊狭长的凤眼,透着死寂。

    孔禧雨跟在他身后慢慢移动,见他身体冻的僵硬又走的极缓,甚至走不了几步,还要停下来咳嗽声,便本能的想去扶一扶。就在这时,从甚红的宫角阴影处传来一阵急快的脚步声,“郎君!”随着声轻喊,一只强劲有力的手代替她搀扶起那快要咳出血的人。

    应是他的护卫,孔禧雨瞧着主仆二人一步一个脚印,终于在将近朦胧夜色中踏出了皇城。

    目送二人离去后,孔禧雨又不受控制般的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

    此地昏暗,仅有几盏星星火苗。

    空气中还充斥着一股子刺鼻的霉味。

    孔禧雨硬着头皮往前走。

    四面是墙,只有从狭小的窗口处才能透进来一缕微弱的光线,泥灰的墙壁上布满斑驳的污渍血痕,潮湿的泥土地面坑洼不平,只是胡乱地铺了一层乱蓬蓬的茅草。

    墙角放着一张小床。

    孔禧雨眯起眼寻着光线,模糊的看见床上有个人影。

    这是个牢房。

    她不得其解,这梦好不讲道理!

    前脚是巍峨皇城,后脚就把她撇在又脏又小的牢房里了,着实欺负人。

    就在小女郎怨天尤人时,床上躺着的人影竟含糊不清的开始吐露呓语。“阿姐……阿姐,我好冷啊,你抱抱我,抱抱我好不好?”

    孔禧雨皱眉,她的嗓子被人毁了?

    她的声音很难听,仿佛尖锐的指甲刮在地板上,充斥着痛苦和不安。

    女子背对着她埋在阴影里,时不时还要冷的打几个哆嗦,嘴里念叨着,孔禧雨也听的不甚清楚,什么孩子,姐姐之类的。

    孔禧雨作为贵女,即使定远侯府破落了,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牢狱这种地方,这也是头一遭见识。

    这女子的凄喊声,很悲。

    只是当女子转过身的那刻,孔禧雨还是被眼前的这幕给震到了。她的前胸衣襟上混杂了冷汗与斑驳的血迹,绣着金丝的衣襟即使在这昏暗中也显得熠熠生辉,但这纹金绣玉的华服高髻和牢狱中的皮开肉绽,总是那么相斥。

    她许是被惊醒了,站起来痴痴地斜靠在墙壁上,光线昏暗,孔禧雨不知她从袖中摸索到了何物,只见她宝贝似的将那物贴在心口,随即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下滑去,渐渐瘫软在墙根,蜷缩成一团,仍然止不住地颤抖。

    孔禧雨看不清女子的样貌,但她知道,她或是极美的,美的即便如此狼狈,还是会叫人怜惜。

    就如。

    那个青年郎君般。

    此夜。

    正值大雪。

    孔禧雨或许会怕。

    但“孔禧雨”不怕了。

    她手攥紧的丝帕是千金一寸的浮罗锦。使她宝贝至此的却是她夫君用了足足三夜才用金线绣在这帕上的祝妻文。

    “吾妻濛濛,愿尔祯祥,岁岁无虞,勿伤,勿痛。”

    念起曹臻。

    以及尚在襁褓中的稚子。

    “孔禧雨”苦笑,终究还是欠了他们父子的。

    在携旨太监领着数名小太监端着鸩酒下到大狱前的那一刻,孔禧雨一直都是个看客,她清醒的知道这只是一个梦。

    而大梦,终会过。

    鸩酒下肚,“孔禧雨”痛苦地倒在铺满杂草的地上,她忍着钻心的痛,强望着小窗外铺天盖地的白,即使再暗的天色也掩盖不住雪的风采。

    正如。

    姐姐不是姐姐。

    假的就是假的。

    孔禧雨还是死在了她最怕的大雪日。

    弥留梦回。

    在不春山。

    女郎把心丢在了那。

    山间雾重雨多,红伞下遮住了他大半容颜。细雨沾湿了绿色衣角,郎君垂目,只那隐在薄薄眼皮上的一粒殷红痣,成了相思骨,只余了句:“莫怕,我在。”

    小窗外的天泛着不一样的白。

    明明是寒夜。

    小女郎借着光还是对上了女子的眼睛。

    那双熟悉的眼睛。

    她的瞳孔骤缩,猛的后退两步。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脸上浮现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惊恐地捂住了嘴。

    一股彻骨的寒意爬上了身。

    孔禧雨狠狠地掐住了指尖。

    醒来!快醒来!

    “孔禧雨”嘴角溢出血丝,一双美目不甘的闭上,脸朝孔禧雨的方向歪着,噩梦!当真是噩梦!

    同一时间。

    金陵巷.曹家。

    穿着素白锦袍的郎君哄睡了稚子。

    月洒在他苍白的脸上镀了一层金光,

    青年郎君冲着庭中空荡之外勾了勾嘴角,眼里含着笑意自言自语地道:“濛濛,你在怕吧?放心,为夫不会弃你一人于黄泉孤冷,我这就来陪你。”“什么?你说瑾儿怎么办呀,濛濛放宽心,瑾儿就算离了父母,也会过的很好的。”

    说着,便举起匕首,朝着颈间划去。

    一滴,一滴……

    血染透了锦袍,就着满地清白,成了另类的美。

    【后记】

    【曹郎君殉妻自刎,一代英才就此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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