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距离上次许昭延来听戏已经是快三个月前的事了,期间倒是一直非常高调地送礼,但是——这次他不仅来了,还在听钦楼住了将近一个月,连续听了一星期的穆桂英挂帅,频率高的就如同刚认识没多久的一段时间里那样;

    每天两名副官和许昭延轻车熟路地来到二楼包间坐下,唱到精彩部分许昭延总是最先鼓掌,让副官扔上去的彩头光是在体积上就大的令人咂舌,有一次甚至带了好几米长的对联挂在台上,惹眼的很,更不用说那成箱往柳卿房里搬的衣服和珠宝,传的是满城风雨,坊间香艳的话本不知凡几,所有人都在猜测许师长到底什么时候为柳卿赎身,纳她为妾。

    这天一大早班主就催柳卿起床梳妆:“许师长点你去府上唱呢,快些备上,去了那机灵点,好好伺候,到时成了师长夫人可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也别忘了我们呀。”之前传闻中“将柳老板当作自己的摇钱树,绝对不可能让别人为她赎身”的班主现在完全看不到一点影子。

    柳卿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有些飘飘然,回想起前些天与许昭延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他的眉眼,想起他温存的话语,心思涌动,似乎抓住了什么,她要抓牢它,抓住许昭延仿佛就抓牢了她今后无忧的生活,脱离,脱离这个如同小城冬日一样冰冷的地狱……

    然而,当柳卿顶着寒冷到达后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许昭延的身影,窗外冷风呼啸,屋内点上了火炉,温暖如春,她解下斗篷,正想着托人去问,一位年长的老者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柳小姐,请坐。我是这里的管事,你可以叫我刘伯。”老人端着一叠佣人送来的糕点放到柳卿面前,“昭延不在府上——他出外省去了。”

    “所以点我只是一个幌子?”柳卿想起前几天听的传闻,试探地问道,“是有秘密行动还是——为了西边的饥荒?”

    “柳小姐比我想的更加聪明。”刘伯微微惊讶了一下,随机笑着模棱两可道,“谁知道呢,可能都有吧。冬天了,许多人怕是很难熬过…….”他说着想要起身,“柳小姐就在寒舍小住上几天,等昭延回来后自然会有人送你回去。介时我想小姐应该知道怎么对外人说——”

    “许师长他,经常给饥荒地区的人运送粮食吗?”柳卿迟疑着问道,“我不是想打探什么,只是我小时候那些…….都对这些置之不理,,,,,,,”

    “所以柳小姐是觉得像我们这些军阀怎么会管老百姓的死活是吗,或许确实是这样,但是,”老人双手交叠着拄着拐杖,似乎颇有些感触,“昭延他会,他小时候……经历过一些事,这俩年他会用自己的积蓄去救济这些难民,我是一路看着他长大,看着他艰辛地走来,所以我相信不管过多少年,他都会是那个保留着一份善良的好孩子……..”刘伯说着眼里已经沁了泪花,他转向柳卿,“昭延他信任你,所以老朽才与你说这些,因此小姐不要再猜疑了,我让女佣带你去小院住下,安心的就当度个假,你们班主那边老朽会差人去解决,报酬上面也绝不会短了小姐的,这些时日有什么需求让人告知我一声就好。”

    柳卿安顿下来后躺在炕上,看向窗外,“下雪了!”随行的小丫头欢呼的声音传进内室,她也淡淡一笑,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推开,冷气扑面而来,将她裹住,【他与其他军阀或许是不一样的,他关心我们这些人,他是不一样的……】她仰头闭上眼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任雪花落在脸上,扬起一个笑容,似乎在极力确认什么。

    来年春天总是归来得这么缓慢,但又悄然如约而至,寒风敛去,新枝冒芽,小城又复苏了,小城的人们又熬过了一个冬天。柳卿在许昭延的府邸上已经住了将近三个月,她可以去府里除了书房和上锁的房间之外的任何地方,少数几次出门让她听到了城里传的风言风语———传言她被许师长强行从听钦楼带走,囚在府里成了禁脔,有的男人还描述得绘声绘色,仿佛自己亲眼看到了一般,到最后那些男人再彼此露出一个心知肚明的会心笑容。小丫头听后又害羞又气愤,而柳卿则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便也没有理会,劲直回去了。当然几天后这些谣言便被刘伯安排人压下去了。

    四月时节,一日中午有个风尘仆仆的士兵匆匆回府找到刘伯:“我是悄悄潜进来的,没有人发现,师长让我回来告诉您前方情况有变,北伐的联盟破裂了,蒋公大肆屠杀□□,师长让我带援兵回去,还说……”小丫头把自己不小心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柳卿,柳卿点点头,思考了一下,吩咐道:“准备一下,等会多半刘伯要来——”果然,几分钟后,刘伯的身影出现在了小院里,“柳小姐,外面情况出了一点变故,昭延暂时回不来,我们也要赶去,所以柳小姐要是想继续住着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如果想回听钦楼也是可以的——”

    “知道了,刘伯,先喝口水,”柳卿递给他一杯茶,笑道,“我自己可以处理好的——我会让人先回听钦楼整理一下,也不会给许师长造成什么麻烦,你们事急不必劳心我,放心去好了——”

    “柳小姐——”一位丫鬟突然跑进来,看到刘伯连忙噤了声,“什么事?”刘伯问道。

    “是门口,那位先生——柳小姐的师兄,又来找柳小姐。”丫鬟说着还微微红了脸。

    “知道了,刘伯你先去吧,我师兄来找我了。”柳卿起身送走刘伯,“春弦,你去把我师兄带到前厅吧。”她与这位师兄打小就认识了,是一起长大的,一直很受他照顾,虽然师兄后来逃出了他们原来的那个戏班子,两人有几年失去了联系,但好在两年前又团聚了,师兄也加入了听钦楼唱小生,两人感情一直不错。她在许昭延府上住的几个月,也经常来看望她。

    柳卿整理了一下衣着,拿上手炉,带着小丫头去了前厅。

    前厅这时坐了一位年纪在三十左右的青年,长相阴柔,有着一双桃花眼,穿着大褂,脖子上系着一条薄围巾,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眼睛环视着周围,惹得旁边的丫鬟们都羞得低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师兄——这次你又给我带了什么啊?”柳卿笑着快步走向柴桓,她在师兄面前总是还带有一点孩子气。

    “你就是馋我带来的东西,难道没带东西我们阿莲就不肯见师兄了吗?”柴桓也露出笑容亲昵地叫着她的小名,起身给了柳卿一个拥抱,然后从身后的椅子上拿起一个小玩意儿塞到她手里,柳卿看到后果然爱不释手,仔仔细细地翻看着,“我昨天在一家小店里看到的,就剩这么一个了,知道你肯定喜欢,赶紧买下来想着送给你。”他从后面环住柳卿,刮刮她的鼻子,不经意地问道,“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刚才我进来时看到刘伯他们似乎很匆忙啊?”

    柳卿心头一紧,看向立在一旁的丫鬟们:“我们有些事要说,你们现下去吧。”

    只剩他们俩后柴桓好奇地说:“难道真的有什么事?只能告诉我一个?”

    “就是,刘伯他们要出趟远门,同意我回听钦楼了,赏钱也给我了,正好你来了,不如,不如我今天就回吧。”

    “真的?是以后都住回听钦楼吗?!”柴桓听后高兴坏了,“太好了!我都怕你回不来了!他们外边不知传的有多难听,我好几次都想干脆直接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小镇,就我们俩一起生活,像是小时候一样……”

    “师兄你怎么还会这么想呢,我在这只是为许师长在劳累时唱戏解乏,到时间了自然就回去了啊,难道你也不相信我吗?”柳卿又惊讶,又有些不舒服。

    “当然相信!即使所有人都不信你,我也相信你!”柴桓抱住柳卿,嗅着她发间发油的清香味儿。

    几个丫鬟离开前厅后,其中一个感慨道:“柳小姐和她师兄感情好好啊。”

    另一个白了一眼:“你们上次就说过了。”

    “那是因为他们两人都好好看,而且是不是太亲密了一点?”第一个说话的丫鬟涨红了脸小声辨驳道。

    “你们想什么呢,那是因为他们俩从小相依为命,感情当然好啊。”春弦皱眉道。

    “哟,春弦这是吃醋了吗,毕竟之前只有你和柴先生说过话呢,是不是喜欢他啊?”

    “那可不能啊,柴先生虽然长得是俊俏,但是他是唱戏的啊,里头不知道有多少肮脏的事儿,就算嫁给一个小摊贩也不能跟这种下九流吧。”另一个也开玩笑的说道。

    “我哪里有喜欢他!而且他们都是好人,没有你们说的这么,这么下贱!”春弦气得面红耳赤,狠狠瞪了其他几个丫鬟一眼,跑开了。

    “啧,我们不就是拿她打个趣吗,至于这样吗,我看她就是喜欢那下九流的。”

    “好了,少说一点,你口中下九流的小姐可是正得少主盛宠呢,这几月少主都听柳小姐唱戏,连门都不出一步呢。快点回去干活吧。”她们当中最年长的一位警告地说道,推着其他几位往前走去了。

    柳卿的东西本就不多,很快就打包好,几人走到门口,柴桓想起什么问道:“许师长都不出来送你的吗,之前几次也都没看到他。”

    “啊,那是我让他不要送的。”柳卿糊弄过去后,坐上马车,掀开帘子,看着师长府离她越来越远,她在隆冬来到那里,在深春时节离开,轻巧得仿佛就像是一场梦,外面流言四散,却只有她知道没有什么盛宠,更没有什么金屋藏娇的戏码,始终是她一个人。

    她问自己喜欢这几个月的生活吗,她想是的,她也有点想念许昭延了,如果按照流言的来演,似乎也可以接受。在这风云变幻的中国,在这看似祥和的小城里,她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该何去何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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