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lo：【大哥，你到底是谁啊？】
在发出这条消息后，梁知蕴眉心紧锁，神色复杂地盯着微信聊天界面。
过个一分钟，对方没有回复。
梁知蕴张了张嘴，又闭上，表情愈发凝重。伸手从书桌上的小盒子里摸出一块薄荷硬糖，剥开糖纸，放在嘴里一下一下地嚼碎。
这是她缓解情绪的方式，但这次好像不太管用。整颗糖都咬碎了，最后还是忍不住飙了句脏话：“靠，这人到底是谁啊？！”
这个离奇魔幻的事，其实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国庆假期的倒数第二天，梁知蕴就从她老妈口中得知了月考成绩。
南市一中高三年级的月考特意提前到国庆假期前进行，一般来说，国庆结束后就会公布成绩。
可谁让梁女士有一手消息呢。
梁知蕴是单亲家庭。早年父亲病重，家里积蓄花得差不多，梁女士到处借钱最后也无力回天。因为借钱这事还跟她父亲那边的亲戚闹得挺不好看，父亲病故后，梁女士索性将房子卖了欠债还完后，带着她搬回南市，连姓都给改了。
梁女士双非一本师范大学毕业，那个年代学历内卷远没有现在严重，很顺利就进入南市一所初中任教。
那所初中在南市属于中等水平，原本梁女士的关系网和南市一中是牵扯不上的。
可巧合的是，也就大概一年半以前，梁知蕴她们班的新班主任老孟，据说是从省重点挖过来的，竟然跟梁女士是高中同学。
从那以后，梁知蕴在一中的日常动向，只要被老孟留意到，都会打着关心学生的旗号事无巨细地报备给梁女士。
就像这次月考成绩，学校那边刚统计出来，这边梁女士就了如指掌，害得梁知蕴连个完整的国庆节都没过好。
她是文科生，总成绩一直都在年纪前列，但是数学这一项特别薄弱。这次月考也不例外，其他几科成绩遥遥领先，英语甚至是单科全校第一，但数学却惨到在及格线徘徊。
从小到大，她数学就不好。
补习班接二连三地上，最巅峰时期她一个周末去了三家不同的机构补习数学，然后成绩毫无起色。
仿佛天生跟数学八字不合。
直到今年高三，梁女士害怕物极必反，数学没提上去再把其他几科成绩拉下来，才停了她的补习班。
这些年，梁女士已经习惯，所以当看到梁知蕴的月考成绩时，她波澜不惊：“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只要能把数学提上去，你的成绩完全可以冲刺A大……”
她抬头看了梁知蕴一眼，后者则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认命态度，梁彤长叹一口气，“算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
她心里要是有数就好了。
梁知蕴回房间关上门，整个人蔫巴得不行，活像是霜打的茄子。这么多年，数学于她而言就仿佛面前放了一本武林绝学《葵花宝典》，但她却没办法迈出那欲练此功的第一步。
哎。悲哀。
但距离高考还有小一年的时间，真让她认命也不甘心。《葵花宝典》练不了还有《九阳真经》，补习班没效果还能另辟蹊径。
梁知蕴想到之前刷到过的一篇帖子，帖主高中生在二手交易平台上找了个大学生辅导她功课，价格比补习班便宜，且效果显著。
当时半信半疑，现在死马当活马医。
梁知蕴跃跃欲试地点开小黄鱼，搜索“大学生在线辅导数学”。
居然……还真有。
她从一众“商品”中筛选出一个看起来靠谱些的，随后展开了和对方的聊天。
［请问你真的是A大学生吗？能给我看一下你的学生证吗？］
对方似乎刚好在线，秒回复：
［图片］
［如假包换，价格低廉，童叟无欺。］
梁知蕴放大图片中学生证，个人信息打码了，但能确认是A大的学生证，至于是不是本人就不好说。
［包月500？这么便宜不会是骗人的吧？］
按理说一个大学生周末做家教，两天都要这个数了，更何况这人还是A大的，包月500这价格，便宜到让人怀疑他的真实程度了。
［这个嘛，线上辅导比线下授课省时省力多了，价格自然也就更便宜。先教后付，诚信经营。］
先教后付！
梁知蕴看着这几个字，实打实地心动了。毕竟学生证可能是假的，但知识水平不是啊。辅导功课这种事，没有真才实学一下就露馅了。
但她还是有些不理解：［你不怕教完我赖账？］
［这个嘛，咱读书人还是要有点信任的。］
梁知蕴对这句话深表认同，当即决定：［行，先试一个月。］
［ok，加我微信。136****5757］
切到微信界面，梁知蕴一次记不住整串号码，又切回去看了眼，补全剩下一半数字。
点击搜索后，跳转出来一个微信号。
头像是一只边牧，微信名只有一个字母“Z ”，估计是姓名拼音首字母。
再往下看，地区是北市。
对上了，A大就在北市。
梁知蕴满怀期待地点击添加到通讯录。出于对个人信息的保护，验证消息那一栏她没填真实姓名，就填了个微信名Yolo。反正网络上真真假假，谁会在乎你叫什么名字。
好友申请发送出去以后，过了好久对方都没有通过。梁知蕴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小黄鱼上问一下时，微信界面出现一条：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
终于加上了。
梁知蕴火速翻出假期数学作业中的两套卷子。卷子上简单基础些的题她都已经做完了，剩下都是没把握没思路的。
出于礼貌，她先发了句：【老师您好，我想先向您请教一下这个问题。】
【图片】
消息发过去以后，梁知蕴低头看着手机屏幕，脑海里不自觉闪过数学成绩一飞冲天惊艳众人的场景。
然而，没等到耐心讲解，等到一句：
Z：【老师？】
梁知蕴盯着她发出去的消息，眨巴了下眼睛。这不挺虚心求教的啊？也没什么问题吧？难道他不想被人称呼“老师”？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对方还是个在校大学生。
这么一想，她斟酌着又发过去一句：【不叫老师的话，那请问您怎么称呼？】
良久，对方都没有回复。
先教后付也不能这么敷衍吧？这种上一秒还在线聊天，下一秒招呼也不打就神隐的行为，是梁知蕴最不齿的。
就很不尊重人啊！
就在她为数不多的耐心告罄，准备把这人删了时，对方又有动静了：
【就叫老师吧。】
接着发送过来一张图片。
梁知蕴点开看了下，是一张很详细的解题过程，字迹洒逸，并且，解题方法就写了三种。
梁知蕴默默收回刚才的不满。
出于心虚，立马奉承一句：【老师，你这也太有实力了！】
Z：【还行，随便写写，将就看吧。】
Z：【主要是你们这初中的题目太简单了。】
……
虽然会很丢脸但梁知蕴还是纠正一句：【高中……】
Z：【高中生？不应该吧？】
……
明晃晃的看不起人。
为了挽回一点颜面，梁知蕴提醒：【利用导函数求切线的斜率是高中课程。】
Z：【哦，好像确实是。抱歉啊，竞赛参加太多了，一下见到这么简单的题还以为是初中。】
……
真的很装。
跟在小黄鱼上沟通时像换了一个人。难道是觉得这单生意稳稳拿下，展现本性了？算了，价格这么低就不要求态度了。
梁知蕴这么开解自己。
她已经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再纠结下去仅有的一丁点颜面也要全部扫地。于是开始回归正题，将关注点放在数学题上。
虽然解题方法写了三种，但她没有一种能完全理解。就是那种第一步骤看明白了，但是怎么转化到第二步骤，她有点转不过来弯。
【老师，就是那个……】
梁知蕴在想该怎么形容她理解不了的点在哪。
Z：【看不懂？哪一步？还是全部？】
一连串三个问题甩过来，梁知蕴硬着头皮回了一句：【从第二步开始就看不懂了。】
Z:【。】
对方正在讲话……
看着聊天界面上方显示的内容，梁知蕴咽了下口水，心跳有些加快，忽然升起一种难以言表的紧张感。
一定是因为她还没有做好被知识洗礼的准备。
对方发来了两条五十秒以上的语音。
就，挺尽责的。
梁知蕴深吸了口气，点开了第一条语音。
认真听完两条语音后，梁知蕴生平第一次在数学上生出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也许是同龄人更能设身处地的缘故，也许是他的思路太过清晰新颖，是以前补习班上老师从来没有过的思维方向。
当时她脑海里就两个想法：
一、500包月捞到宝了。
二、这哥的声音是真的好听。
他的嗓音有种天生的让人深陷的沉抑，本该是显成熟的，可偏偏语气又夹杂了些少年的意气。
仔细听，与某部动漫的cv音色有些相似，属于单听声音就能幻想出一张帅脸的那种。
梁知蕴愿意称之为“网恋天菜音”。
后来的一个月时间里，在“Z神”的辅导下，这是梁知蕴对他的尊称，她的数学成绩在周测中第一次突破一百分。
这成绩把老孟和梁女士都吓了一跳。要不是清楚梁知蕴是那种实事求是的人，他们真要怀疑她是不是偷瞄别人卷子了。
那天下午，老孟还特意把她叫到办公室，一顿表扬过后语重心长说：“小梁啊，你这成绩可比你妈当年强多了，要好好保持！”
除了老孟，梁知蕴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叫过“小梁”呢。她忽然蹦出个想法，老孟年轻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称呼梁女士。
“想什么呢？”
“没什么老师，我妈年轻时候数学也很差吗？”
老孟有一瞬陷入回想，随即笑笑说：“她啊，高中三年数学都没及格过。”
梁知蕴心道：怪不得她数学这么差，原来是遗传的啊。
出办公室时，梁知蕴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老孟不会是暗恋梁女士吧？早就听说老孟结过一次婚后来又离了，也没孩子一直孤寡到现在。
联想到老孟来到南市一中任教后对她的过度关心，梁知蕴觉得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那天晚自习结束回家，梁知蕴算着日子也差不多到一个月了。当初说好的先教后付，现在轮到她兑现承诺了。
如果直接在微信上转账，貌似也不太好。
毕竟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他们现在的关系处在一个微妙自然的程度，梁知蕴还挺享受现在这个氛围的。直接转账的话，总感觉会破坏这个状态，况且，一开始的沟通都是在小黄鱼上。
思来想去，梁知蕴点开小黄鱼，准备直接在那上边下单。
因为忙于学业，这一个月她都没有再点开过这个软件。再次登陆账号，直奔收藏夹，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件“商品”居然封面灰掉，大写着“下架”两个字。
奇怪？好端端的干嘛要下架？
梁知蕴困惑地在消息栏里翻出一个月前的聊天记录。发过去一句：
［我正要下单，商品怎么下架了？］
小黄鱼的消息提醒很及时，对方很快回复：
［你一直没加我好友，我还以为你不需要在线辅导了。商品太久没擦亮，估计是自动下架了。］
！
？？？
什么叫我一直没加你好友？
梁知蕴脑袋蒙了一下，整个人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了有半分钟。随后，她猛然想到什么，在聊天框里找出那串手机号码。
通过手机号添加微信好友，是会在主页显示电话号码的。
梁知蕴点开Z的微信主页，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对比着两串号码。对比到第六个数字的时候，她惊愕发现一个是6一个是9。
！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加错了人？
并且，被她加错的这个人还非常无私地辅导了她一个月数学！
怎么可能这么魔幻！
梁知蕴顾不上理会小黄鱼上的聊天，直接退出去点开了微信。在震惊和难以置信中，她颤抖着指尖打下了一行字：【你不是小黄鱼上那个卖家？】
Z：【不是。】
Z：【？】
梁知蕴崩溃了。
该甩问号的是她好吗？
不是，大哥，你到底是谁啊？
谁家好人会无缘无故地给微信上一个突然添加的陌生人辅导一个月数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