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木屋倒塌的声音不小,附近的村民皆闻声而来,拿着锅铲的、握着镰刀的、甚至还有捏着一双筷子的都挤在周有迎身后,张头往里望。

    “好好的这房子怎么塌了,还好小姑娘你没进去。”

    一位大娘拉过她仔细瞧,“是啊是啊,多危险啊,好在你站得远,没伤着。”

    另一位大婶拿着锅铲问:“姑娘你要不嫌弃就来我家吃饭吧,多添个菜的事儿。”

    “我们家还有多余的空房,姑娘你今晚要不过来将就一下。”老太太拉过她的手轻拍几下以示安抚。

    周有迎连忙道谢:“多谢各位乡亲,我没伤着,只是这屋子下面还压着个人。”

    “天哪,还压着个人!快来搭把手。”一名裤管子上还带着泥的庄稼汉连忙跑过去,左右看看无从下手,就这么一瞧眼的功夫身后又聚了一堆壮汉,着急的问她人埋哪儿了。

    周有迎上前比划了一下正门的位置,应该是在这儿,说着想开口叫他名字,叫不出来才突然发现忘记问了,只得说:“你是在这儿吗?”

    无人回答,难道晕过去了?可依着那人的修为不应该啊。

    对于一名修士来说,房屋坍塌被埋并不算得上是件大事儿,他怎么还没出来,难道真晕了?!

    晕当然是不可能晕的,褚谒背上扛着屋顶肚子趴在地上和一窝老鼠大眼瞪小眼。

    距离极近,褚谒呼吸的热气甚至能喷到老鼠尖尖的鼻头上。

    但是害怕的不是他,而是那窝老鼠。

    黑黢黢的黄豆大小的眼里,全是对强大远古生物的臣服和恐惧。

    褚谒挪了挪,这玩意儿真丑。

    上方又传来众人的议论声,他打定主意装死到底。

    要让他出去丢脸和趴在这儿辣眼睛之间,他选择辣眼睛。

    周有迎听不见回应,下手去搬那片屋顶,大婶上前一把将她拉开,“你这些胳膊细腿的还是别动了,仔细伤着。”

    壮汉们连连点头拍着膀子说:“爷子们力气大,小姑娘去旁边歇着吧。”然后三下二除五的捡开断垣残壁,看到那片熟悉的黑袍。

    黑袍皱巴巴的挂满木屑,壮汉们拉着褚谒往上一抬,起身的那一刻几道灰影刺溜穿过,周有迎眼尖看出是老鼠。

    和几只老鼠呆着都没吭声,看来是真晕了。

    褚谒整个人都被抬出来,脑袋下垂,长发披散着遮住脸。

    身上的木屑哗啦啦往下掉。

    这衣服的材质挺好,这样竟然都没被戳破。

    周有迎见他发丝里夹杂的木屑落不下来,上前为他清理一番。

    身后的村民都围上来,“这小娃真晕过去了,怎么办哟,村里没大夫啊。”

    盖住脸的黑发里夹的碎屑尤其多,周有迎拿起一缕发丝想为他挑出来,一道清风吹过,不知是头发太滑没捏稳还是风大,那缕发又飘飘悠悠遮回他脸上去。

    周有迎不觉有异,重新拿起。

    然后又一道清风吹过,黑发又回到某人脸上。

    周有迎:“……”

    你家的风只吹脸连衣角都不带动一下的是吧!

    “铁柱,要不你把他背到镇上去看看。”老太太担心的望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褚谒。

    铁柱连声应了,过来要将他背起,周有迎抓起褚谒手腕假装号脉的样子,“我略通医术,大爷他脉象沉着,稳健有力,只是短暂昏迷并无大碍,多谢这位大哥愿意带他去镇上医治。”

    铁柱:“大爷?这么年轻就是大爷了?”

    周有迎:“是啊,辈分高,可不就是大……”一阵目的性极强的风灌了她满嘴,截断她后面的话,吹得五脏六腑拔凉拔凉的。

    啧,真邪门呐,哪儿都不吹只对着她嘴吹是吧!

    老太太还是不放心,“这都这么久了还没醒真的没问题吗,姑娘要不再号个脉。”

    周有迎笑得风平浪静然后一把扒开某个装死大爷的头发,不仅如此还将他歪着的头强行掰正怼到众人面前,

    “面色红润确实并不大碍。”

    为了让大家看得更清楚,周有迎不仅将手中的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方位展览,确保每一位村民都能看得见,还贴心的将凌乱的长发用力揪着向两边掰开,确保不会有一根发丝贴到当事人脸上妨碍众人参观。

    褚谒:“……”

    周、有、迎!一时竟是不知是丢脸更甚,还是头皮被扯的更痛。

    老太太有些忧心道:“是不是头发扯的太重了,他脸怎么越来越红了。”

    周有迎铁手无情:“这是活血的,他脸越红醒得越快。”

    老太太:“原是如此,姑娘费心了,他有你这样儿的侄女,真是福气。”

    褚谒:“……”

    周有迎被夸的满面红光,褚谒晕的心如死灰。

    一位穿着黑色短打的中年男子说:“就这么晕在地上也不是办法,可别着凉了,要不带他到我家去吧,还有个空房可以住。”

    周有迎:“那就谢谢这位大哥了。”

    中年男子:“妹子不用谢,举手之劳罢了。”

    褚谒心中大喊:不去,我不去!

    这下可由不得他,中年男子矮下身想背他起来,另一位大哥上前帮忙,岂料无论怎么扶地上的人都纹丝不动。

    “看不出来这位小兄弟还挺沉哈,兄弟们来搭把手。”

    热心的汉子们一拥而上,抬手的抬手,抬脚的抬脚,就这么呈大字形强行将褚谒拉起来了,看得周有迎暗中偷笑。

    抬出了院子,外面张望了许久的小孩跑上前来盯着他的脸看,“哥哥的脸怎么越来越红了。”

    褚谒:“……”

    眼皮闭得更紧了,谁都别想把他上下眼皮分开!

    大哥家里只有一间空房,周有迎受邀去不远处另一家婶子那儿去住。

    她已辟谷,不吃不喝也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但扛不住张婶热情终究还是吃了些,饭菜清淡味道却出乎意料的好。

    周有迎夹一口青菜,“张婶炒的真好,水润多汁,以前可没吃过这么嫩的青菜。”

    张婶笑的高兴,“饭前来从地里摘下来的,你们住在镇上的都是去集市上买或者我们送上门去,总是没有地里才摘下来的新鲜。”

    关于这些周有迎一点印象也无,但她还是熟络的回:“是啊,有多少年来着,没吃过这么新鲜的了。”

    张婶道:“也有百来年了,你祖父那辈,好像叫周为年不是就出去了么,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屋子还塌了,所幸你那位大爷并未伤着,不然可就麻烦了。”

    探听出了想要的信息,时间间隔挺久的,她以为这里的人看起来都不大认识她可能是因为幼时的离村,长大回来变了模样,现在看来时间还要隔得更久。

    那为什么地契上写的是她的名字,爹娘转的?

    周有迎有意想打听,可听张婶说他们家的这次是离村后第一次回来,也就是说张婶也没见过她父母,更不用说了知道她的过去了。

    周有迎:“未受伤确实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祖父这词尚且存疑,孔稷说她昏睡三十二年,那个男子说她消失一年,且八十五年前还和他呆在一块,不知孰真孰假的情况下,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

    她的年龄远远不止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大小。

    那么祖父到底是祖父,还是爹呢?

    “张婶可知祖父离村时,我爹年岁几何?”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想知道爹幼时在村中可有玩伴,若有的话应当上门拜访一二。”

    张婶看着她笑得更怜爱了:“富贵真有孝心,但这事儿婶是真不知道,不如你去村里的周氏祠堂看看。

    咱们村姓周的人多又出了你祖父那样争气的人,这周氏祠堂算是咱们村里最大的了,去瞧族谱,说实话婶也没见过族谱,料想玩伴什么的可能没记载,但是你爹和你祖父的事迹说不定能找着些。”

    说着,张婶又疑惑了,“你爹的事,你作女儿的不清楚吗?”

    周有迎:“父亲寡言,甚少与我说这些。”

    张婶:“你这孩子就是孝顺,才回来不清楚路吧,明日我带你去。”

    周有迎连声感谢着应了。

    吃完饭,张婶就去睡了,她说早年熬大夜绣绢布拿去卖钱伤了眼睛,夜里便不大能看得见。

    家里还有个女儿,是个安静腼腆性格,也就见人来时说了几句就再也不开口,吃饭时也就周有迎和张婶两人交谈,吃完了就躲进房里去。

    给他收拾出来的屋子里放了根蜡烛,周有迎坐在屋子里把门打开没点上,因为这是整个家里唯一的蜡烛。

    已经用了半节,被妥善保管着,是张婶回房前特意翻出来的。

    月色明亮,照进屋里也能看见。

    “拐弯抹角打听真是有你的。”褚谒站在院子里,穿着一身黑袍,外罩一层同色暗绣薄纱,长发披在身后,走出来时,月光撒上上面,看起来竟比衣衫还似缎子。

    他慢悠悠地踱步坐在屋檐下那张小木凳上,木凳实在矮小连他小腿的一半都不到,褚谒高高瘦瘦的大个子窝在那里莫名有几分乖顺。

    周有迎走出房间,“耳朵伸得这么长。”

    屋子中间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天井,月光直接撒在地面上看着比屋子里来的亮堂,连他脸上的表情也能瞧的一清二楚,

    “人却是现在才醒的。”

    褚谒被人戳了痛脚,刷地站起来,“你……”

    周有迎:“你什么你。”

    褚谒你了半天你不出来,又重新坐下一个人生闷气。两人默然良久,终究是他忍不住了,“你怎么不来问我,不用你拐弯抹角,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周有迎:“你不是说我们相处多年么,这么熟想必知道我为什么不问你吧。”

    褚谒:“知道,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只相信自己查的。

    周有迎:“是啊。”

    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要是突然冲出个人说自己欠他一条命,她难道还要傻不愣登地还给人家不成。

    既然无法分辨隔着肚皮的心,那就只能信自己。

    道理褚谒都懂,可还是忍不住的委屈,忍不住的不开心。

    他深吸一口气,默念:褚谒啊褚谒,你是个大度的男人。

    然后勉强提起笑容,慢步走到周有迎面前,眼里的破碎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

    她被这样的密不透风的目光笼罩着,眼睫微微一颤。

    褚谒缓缓抬手,手指骨节分明,匀称修长,皎洁的月色更显他白净皮肤下淡淡的青色脉络。

    有沉静的晚风掠起,吹动褚谒绸缎般乌黑发亮的发丝轻拂手背,吹动周有迎额前的碎发翩飞。

    那双手已来到她脸颊旁,眼看就要触上去,周有迎被他哀伤的目光慑住,一时间竟毫无反应。

    褚谒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破碎感骤然消失,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周有迎一个爆栗,举步生风逃离案发现场。

    一看就是个惯犯。

    周有迎:“……”

    我信了你的邪!

    她捂着额角突突的疼,气呼呼地回到房中,发现床头放着一封信。

    连信封都没有,只一张面积小巧的薄纸。

    周有迎顾不得额角,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勿信孔稷。

    字迹很大,就这四个字占满了整张纸。写的歪歪扭扭,比初学握笔的孩童写的好不到哪儿去。

    是故意为之,还说本身就写的丑陋?

    无法断定。

    是褚谒吗?

    应该不是。方才他们呆在一起,褚谒没时间过来放信,要不是他忽然过来,她都要怀疑他了。

    那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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