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曾经

    “啪,啪,啪。”

    某种轻巧踩上枯枝的声音。

    宴清无法动弹。

    “啪嗒,啪嗒……”荧白色亮光的模糊轮廓率先进入窄小的视野,为黑夜照出了一份朦胧光晕。紧接着,一道又一道的半透明细长触须浮动。

    这……到底是什么?!

    那边缘被羽化的光晕完整起来,灰色的奇异生物完全进入她眼帘。它长着四足的轻巧身体上,是暗色透明的骨架,骨架又被灰色的半透明物质包裹——那似乎是皮肤。皮肤外层,又有无数密密麻麻的纤长触须。

    ——浑身上下,都由骨头组成的家伙!

    宴清后退,微微动了动因仰视而酸疼的头。她手指卡上树皮,身体僵直,面露惊色。

    也突然感受到一种无法描述的,陌生的恐惧。

    它正巧挡住了宴清的去路。似乎是从密林最深处而来,却凭空出现在这里。而它的形体,却像一只马般,步伐轻盈,又气定神闲。

    如果不是肩膀疯狂的痛意……一直在让宴清的身体颤抖,她现在可能还无法动弹。

    短短几秒,她的大脑似乎正努力将时间延长——飞速地转动着。

    身后是暂无踪影的黑色大鸟,左右两侧则满是诡谲的树影,而在她眼前——这生物四肢修长,如果想逃跑,只能从它的腹部下滚离。

    宴清一瞬间冲了过去,翻滚在地,咬牙挥动拿刀的那只胳膊,想用力卡上眼前的骨头关节。

    “……”卡在半路了。

    骨头生物微微低头,宛如蔑视着小小的人类。然后一脚将她踢飞。

    “砰!”“咻——”

    被踢飞和快降落到地面的声音,为这大自然增添了几分美妙的鼓点。

    在身体接触地面的同时,她反应及时,换了个落地姿势。

    “咚!”

    “嗬——”宴清痛得倒抽口凉气,手差点就断了。

    “呸!”她吐出嘴中的泥土。

    锈味从脸颊滴落到了她唇边,她轻舔了舔,又摸上自己的伤口。还好,伤口比她预估的范围小,不至于时间久了被感染。

    对方皮肤外层的触须密密麻麻扬起,像海底的珊瑚。它尖锐的骨刺猛然间在空中飞舞,化成一张巨浪般的雨网倾盆而下。

    宴清还没来得及品味落地的刺激,翻滚身体勉强躲过一些。在下一轮攻击到来前,她只能又用手拿起刀,继续瞄准骨头生物的关节。

    骨刺险些扎进她的后背,同时,她的刀划破了那半透明的皮肉,成功卡上其中的关节!

    关节发出“咔”声,而这也只是让它的一只前腿顿了几秒。

    时间足够了!宴清从它的腹部狼狈又成功地滚了出去!

    停留空中的骨刺,在下一瞬间,碎成千万扎在地面。

    ……

    似乎跑了许久。

    因为进入了密林的更深处,月光愈发暗淡了起来。宴清抑制自己的抽痛喘气,感受自己发软的双腿,忍不住低声骂了起来。

    “这个鬼地方,简直就是送人下地狱!”

    “宴清啊宴清,你可是倒霉透了。”

    一路上,她躲过了黑色的大鸟,躲过了满是骨头的透明生物,却又被一些能活动的植株所攻击。

    某种意义上,现在她是此岛食物链的最底层。

    尽管有被鸟袭击的风险,宴清仍认为树上要比地面更加安全。

    只不过,这次她做了充足的准备。先一根一根将自己身上的骨刺拔掉,再处理伤口,后将巨大的叶子绑在自己身上,遮住任何明显的人类特征,爬上树。

    防护服有修复作用,她倒是不担心自己像个野人一样裸露躯体。勉强保留住了人类文明的特征。

    “……啊嚏!”坐在树上,她突然打了个喷嚏。

    “监测到您——”

    宴清:“……嘘,开启骨传导声音模式。”她怕小A突然出声,导致她被猛兽发现吃掉。

    小A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道:“骨传导模式已开启,请您注意:外界将——无法听到终端的任何声音。请问我能为您提供什么帮助?”

    宴清:“我冷。”

    “建议您进食高热量食物。”

    宴清:“舍不得吃。”

    “建议您进食.精神食粮以获得短暂的麻痹。”

    宴清:“……滚。”

    指望不上手中的终端智脑。宴清叹了口气。

    最坏的结果是——她会一直待在这个星球,直到被哪个动物或者植物吃掉。而最好的结果——好吧,她从来不会考虑什么最好的结果,毕竟她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好运”这两个字。

    她可从来不会去做什么“有一个从天而降且实力高超的大帅哥突然从水里出现拯救被困在荒岛上的公主”的这种可笑幼稚更无厘头让人贻笑大方的美梦。

    “小A,刚才那两个怪物的视频,你都录下来了吗?”宴清低声问。

    因为开启了骨传导声音模式,智脑的回答只有她一人能听见——

    “是的,生物的模样已经录制,需要为您播放具体内容吗?”

    宴清点了“否”,直接新建了一个笔记,将视频拖拽进去。

    为了让自己能适应和观察这里,她打算把自己刚才见到的,那些无法用人类思维所想象的动物做个记录。

    她决定先为自己见到的家伙起个大概的名字,并将它的照片,视频和文字记录在自己的终端上。

    当然,暂时没照片的那就算了。

    首先,浑身长满半透明皮肉和骨头的家伙,就叫它“幽骨”好了——该死的,要是哪天她捉到这个家伙,一定要把它拿来炖汤!

    黑色的鸟名字倒是很简单,可以直接叫它“黑鸟”。不过,她又在这个名字下面打了个括号,备注“红眼病”。

    至于退潮前看见的那只黑色巨型粘稠生物。宴清为它起名为“黑海怪”。而与“黑海怪”所交战的生物,宴清并没有看见它的具体形态,不过,打斗时所闪现的银色光泽令她想到了一个很好的代名词。

    “银”。

    她决定这么称呼它。

    她猜测,银与黑海怪应该也存在着一种捕食与被捕食的关系,也或许是因为什么领地之争,食物之争,更甚至它们会有族群。

    当然,在没搞清楚具体情况前,一切也只是她擅自做主的胡乱猜测而已。

    让人懊恼的是,在被黑鸟和骨头生物所追赶期间,她已经迷失了方向。就算……假如海岸的白日会有充足的食物,她也无法回想起回去的路线了。

    整理完自己已知的资料后,宴清环顾寂静的四周,颇有些头疼。

    或许,她现在应该快点休息。

    ……

    在宴清昏沉沉中,天空微微亮起,随后日光喷薄,金色猛烈的太阳铺洒在海岛的每一个角落——这个星球日落得如此之快,没想到日出也格外迅猛。

    在第一缕光透过树叶时,她微微调整了终端上的时间。也第一次感受到黑夜是如此的难熬。

    漫长夜晚让她睡得极其胆战心惊。幸运的是,她没遇到任何一只夜晚的捕猎者。

    从昨天的日落,到今日的晨光,已经过去了二十四小时。也就是说……这个星球的一个夜晚,等于东联邦的整整一天一夜。

    星球的夜晚一共是二十四个小时,那……白天呢?

    如果也是二十四个小时,会比她想象中的更加难熬。她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

    白天与夜晚的温差过大,还没走一会,宴清就出了一身汗,腌得她伤口难受。

    太阳升起的时间过□□速,她无法收集晨露作为淡水饮用。而人每天最缺失的恰恰就是饮用水。

    根据泥土的潮湿度,以及苔藓是否分布,她根据有限的知识找到了水源的大致方向。毕竟,哪怕是海岛,若有充分孕育生灵的条件,就一定会有淡水源的存在——当然,她不太清楚这一条件是否符合这颗星球的环境。

    走了许久,呼吸似乎变得湿润起来。宴清大概挖了下土,很快就确认水源便在附近。

    她砍断扰人的树枝,穿过半人高的杂草堆,闻到发潮的空气,和淡淡的,泥土被水浸染的腥气。也确实看见了个不算大的湖。

    经过判断,她能确定这是一个淡水湖泊。

    把捡来的干树枝,朝地上一扔。她看周围没有动物经过的痕迹,又不想拆自己背包中的食物,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去湖边叉鱼。

    浅水鱼在岸边扎堆,现在大概是它们的繁殖季吧。在小时候看过的科普图文上,部分鱼类在繁殖季会靠在岸边产卵,公鱼也会轻轻啃咬和撞击母鱼的腹部,以此加速母鱼的排卵。

    宴清要是不去凑这个热闹,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她道:“小A,这鱼能吃吗?”

    某智脑:“您是指望通过这个廉价的终端,让您的智脑为您分析出什么?”

    宴清:“……”

    她只能在湖边走了圈。终于找到了同款有咬痕的鱼类尸体。

    这下倒是能安心了。她准备贡献出自己的匕首。

    先找来一个几个长度和粗细都可以的树枝,宴清把它们削到及格后,用绳子和藤条捆起来。再用同样的方式将匕首捆在那些树枝的顶端。

    简易鱼叉大功告成。

    小心拨开湖边的杂草,她稳住身形,一点一点靠近。

    这可需要极大的耐心,她不仅要观察湖面,还要警惕四周是否有奇怪的野兽出没。

    水波纹轻轻荡了一下,她眼神尖锐,手中鱼叉猛然进攻。

    “唰!”鱼叉刺入湖面,又一瞬拔出。

    鱼在叉子上挣扎,因伤口撕裂涌出大量殷红的血,求生得非常强烈。

    ……也只是徒劳挣扎罢了,宴清用削尖的细树枝扎进它的脑子,鱼瞬间神经受损,身体挺直停止动弹。

    虽然它迟早都要被吃,但尽快结束它的痛苦,也算一桩好事。

    如此,宴清又用同样的方法叉了好几条鱼。又将鱼弄干净,用背包中的点火器点火,开始烧烤。

    “东联邦的皇室,也八成没尝过这种美味吧。”她边哼边道。

    “他们吃得可比您好太多。”小A说,“不像您,您可是个逃犯啊。”

    宴清无法忍受:“你今天怎么回事,老是阴阳怪气,昨天不还装成‘愚蠢的智脑’吗?”

    小A道:“经过一夜思考,本智脑还是认为我以前的名字好听,您能不能考虑把我的名字改回去。不然天天‘小A’‘小A’地叫,真的让我很不习惯。况且,昨天的我也很聪明。”

    合着就是装一天后不装了。

    宴清:“滚。”

    小A:“监测到您情绪——”

    宴清:“滚。”

    小A:“……坏逃犯!”

    宴清发疯:“……来啊,有本事你让人来抓我!大不了我把你格式化,咱俩一起死。”

    小A:“……”

    继续翻动鱼,宴清眼睛倒映着燃烧的火焰,随后微微叹口气。

    在她进入监狱前,拿的是东联邦公民的身份证件。

    很久很久很久之前,人类联邦共和国分裂成了东和西两国。只有东联邦保留了“皇室”的制度。而皇室,也算是这个国家的荣誉吉祥物。

    不过,就算皇室没有实权,也是养尊处优的,自然不会体会到在野外烤鱼的风味。

    啊,当然。

    宴清差点忘了。

    很久很久……不。是五年前,她也曾是这个荣誉皇室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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