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价交换

    “小敛...先进来吧。”

    严苓之尽力打起精神来招呼乔敛,她不知道为什么乔敛忽然找过来,不过她确实很怜爱这个身世坎坷的男孩...同时,也很吃他的颜。

    所以她很愿意尽自己的力量去帮助他...当然,这也仅仅是站在世交之子的角度上。

    她们之间的交流并不太多,实在是没什么爱情的苗头。

    乔敛沉默着点点头。

    他虽然长得实在是很精致,在学术方面也闪闪发光,可惜实际上又是个沉默寡言又不善展示自己的孩子,社交不多,朋友也很少。

    换句话说,他就像关在实验室里的白鸽,天真又纯粹。

    正因为这份天真,他信任了前来认亲的远方亲戚,也放任他们到自己家中祭奠父母...紧接着就被一份莫名其妙的遗嘱卷走了大量家产。

    ...而这件事反而使得他更加沉默寡言,更加孤僻了。

    “喝点什么?我这有咖啡,有绿茶,不过是速溶茶包。”

    严苓之端起两个杯子,边思考边推荐:“咖啡怎么样?哦冰箱里还有点鲜牛奶,要不喝那个?”

    “...不要了。”他轻声说。

    “那怎么能行?来了就是客人,我肯定得照顾好你,不然你严叔也不能放过我啊。”

    严苓之随口应答着,她现在虽然打着精神,可还是一阵阵头晕,机甲维修是精细活儿,正常人熬不到她这么久,更别说之前在实验室根本也没休息好。

    “还是去给你热杯奶吧,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来着。”

    乔敛没吭声儿。

    他确实沉默得太反常,可严苓之现在精神状态太差,一切行动都是强撑着的。

    脑袋昏昏沉沉的她自然也没发现平日本就少言寡语的少年此刻的欲言又止。

    直到她把手中的牛奶杯递到乔敛手里。

    乔敛依旧沉默着,可他接过严苓之手中的杯子后,并没有松开手——

    他反握住严苓之的手掌,声音低低的,微微有点儿哑,像在嗓子里躲着的什么东西悄悄探出一点点头。

    “你说,照顾不好我,严叔叔会生气?”

    严苓之此刻头晕得眼前一阵阵模糊。

    她根本没注意到乔敛握住她手掌的行为是否有些不妥,只是茫然地回应着,不受控制地微眯起眼睛,声音也有点儿发飘了:“是啊...所以你...放心吧,我会照顾你的。”

    乔敛望着眼前严苓之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忽然又觉得自己有点儿可笑。

    他在某一瞬间真的以为严苓之是真心实意想对他好。

    是呀,那可是严苓之,那个与自己定亲之后,又忽然着了魔一样去追求一个alpha,甚至为此不惜放弃自己的前途与未来,还把试图阻止她发疯的自己一并毁了的疯子啊。

    漂亮的小omega暗自狠狠眨了眨眼,他并没有松开手,反而用了更大的力气。

    他鲜少与人大声说话,此刻却瞪大了漂亮的黑眼睛盯着严苓之,咬牙质问:“那你这副样子,是因为什么?”

    他的眼睛早就又发红了,此刻再也压抑不住的点点泪珠堆积在眼眶里上下晃动,是委屈还是愤怒,是痛苦还是不甘?

    乔敛也不知道。

    他当初其实是真心实意想嫁给严苓之的。

    真心喜欢,真心想着嫁给她,然后再也没被眼前这个人用正眼看过一次。

    那为什么要答应?为什么要答应这并不平等的婚约?为什么答应了又不坐实,又重新把自己丢进狼堆里?

    那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为什么说着要保护自己,结果还是莫名其妙的把人抛下,莫名其妙的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

    十一月睡在公园真的很冷,顶楼风真的很大,名声被毁工作被搞丢真的很惨,可即便如此,她也没再回过一次头。

    所以他才会选择万念俱灰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可笑的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再没见到过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张脸。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乔敛手上的力气越发大了,他苍白的手掌透出惨白的骨骼与青筋的印记,然后他听见严苓之断断续续的痛哼声。

    “因为...我之前在实验室待了三天,断断续续睡了不到十五个小时,然后紧接着被叫回维修部加了将近二十个小时班...我有一点累...”

    或许是他太焦虑,靠的太近了吧。

    女人温热的吐息落在他的面颊上,像细软的绒毛在脸上扫过,轻轻浅浅,柔和温暖。

    乔敛瞪大了眼睛。

    而此刻严苓之另一只手忽然覆上乔敛柔软的头顶,她露出一个轻巧的,有些甜腻的笑容来,用哄小孩的语气轻柔地拍着他的头。

    “小敛,姐姐...现在要去休息...你把牛奶喝了,等姐姐...或者你先回去,到时候,姐姐去找你,给你带新出的曙光奖小说...好不好?”

    咔嚓——

    被二人共同握在手中的牛奶杯子哐当一声落地,发出一声脆响,可严苓之已经困的精神萎靡,虽然无法入眠,但她失去了大部分意识,此刻安静地蜷缩在沙发上,动也不动一下了。

    而乔敛则呆呆地坐在原地,微烫的牛奶溅脏了他的长裤裤腿,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少年再也压抑不住眼中大滴大滴的泪水,可随着面颊滑下的不仅是滚烫的液体,更像是他上蹿下跳如过山车般的心。

    他莫名地有些雀跃。

    或者说,染上了些连本人都没意识到的惊喜。

    实验?工作?是这些吗?

    难道不是因为和杜思潜因为一个八音盒大吵一架后精神恍惚一个人翘班去看海了吗?

    等等...不对...不对!

    如果她翘班去看海了,今天根本不会回家,她会由于之前的翘班加心神不定工作失误,今天一直加班到深夜还背了处分...自己来的太急了,根本没有想这些...

    所以说,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严苓之没有爱上那个alpha?

    或者说...他们还没有走上那一步?

    难道这不是同一个世界?可除了严苓之与杜思潜之外,一切的一切又都与自己记忆中的过往完全重合...

    各种繁复的思绪扰乱了少年的心。

    可某一种他最隐秘的期待一旦产生便像星点火苗引燃了乔敛的心,他无法在意湿烫的裤腿,反而兴奋地起身开始处理地上的碎玻璃。

    可没弄几下,乔敛又一点点冷静了下来。

    刚刚才被点燃的心脏一点点恢复到平日的沉重,他缓缓把玻璃碎片投进垃圾桶,边扔边一点点垂下了眼睛。

    即便这个严苓之没有爱上那个alpha...她喜欢的,也不是自己这样的omega。

    甚至,她本人非常讨厌自己...讨厌甚至怨恨作为责任与麻烦的自己。

    若不是这样,上辈子她怎么会走的如此绝情,即便自己死在她的楼前,也再没有回过一次头?

    人总要有自知之明...更别说已经一无所有死过一次的人。

    可也是人啊...只要有一点希望,就不愿意承认自己从未被人重视过。

    乔敛的眼中明暗交杂,此刻日光褪去,房间昏暗许多,他的面貌被困在阴影当中,像流连在夜色中的一只野麋。

    可当他转身把目光落在严苓之身上时...他看见严苓之眼下一片浅浅的乌青,看见她苍白的面孔与疲倦的眉眼。

    即便如此劳累,那温热的手掌落在头顶的触觉与滚烫的吐息却如此的真实又温暖...人在极度疲惫时还会说假话吗...

    乔敛轻轻揉了揉眼睛,他的神态一点点恢复到最初时的冷淡模样。

    漂亮青年沉默着,他吸了吸鼻子,把沙发上的薄毯拉到严苓之身上。

    严苓之从没有过这样舒服的休息过。

    她并没有睡着,可还是获得了充沛的休息,并且没有再陷入那一场名为杜思潜的狂欢派对。

    这种感觉是很神奇的。

    因为并没有陷入睡眠,所以整个人还能感知到自己身边发生了什么,比如乔敛为自己披上的薄毯,比如外送机器人发出清脆的嘀嗒声,比如自己发丝扫弄着鼻间所产生的一阵阵痒意。

    可即便能够感知,身体也由于需要休息而难以随便动弹,头脑虽然还具有基本的感知能力,可运转速度却一点点缓慢了起来...极度疲倦时的记忆也模糊了不少...

    这实在是一场神奇的体验。

    直到夜幕完全降临,严苓之缓缓睁开了眼。

    她发现,当自己休息到一定程度后,便能够自己随心控制是继续休养还是起来,这是她当初和苏秋池所讨论过的,这项实验的最佳状态。

    ...当然,也就是是否多设一个闹钟的事儿了。

    不过她还是觉得很满意,打算周末把自己的一众感受写成小作文交给苏秋池。

    “醒了?”

    在严苓之还在神游天外时,耳畔乔敛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抬起头,看见面容姣好的少年人正坐在沙发另一端。

    他此刻已经脱下了身上的大外套,现在身上只穿着浅灰色的绒衫,深褐色的小卷毛贴在光洁的额角,几缕半长的卷刘海与长睫交织在一起,黑玉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落在严苓之身上。

    ...真可爱真漂亮。

    可还没等严苓之笑着夸奖出声,身旁的乔敛则反手递上一杯热牛奶。

    “你也喝点。”他慢慢地说,“我刚刚叫了外送,现在还在餐桌上热着,你醒了就能吃了。”

    严苓之摸着杯壁,是恰好温热的。

    她愧疚着咽下一口,模模糊糊地回忆之前的事:“我那会给你倒的是不是太烫了?实在是没精神,不好意思了。”

    一旁的乔敛没出声儿,只是微微低下了头。

    其实严苓之热的牛奶也只是微微烫口,真要说并不影响喝...而且还是他自己主动用力打翻了那杯奶。

    但此刻的严苓之却因为乔敛的默认而愧疚不已——

    还说要好好照顾人家呢,结果连个奶都热不好...反倒让家里的客人给照顾了。

    还是乔敛主动打破了沉默。

    “还困吗?去吃点东西吧。”

    严苓之点点头,她起身,一边翻了翻手机看有没有工作上的麻烦事,一边将手中的半杯牛奶一饮而尽。

    等她来到餐桌前,乔敛已经把外卖盒一一打开了,严苓之瞥了一眼,惊讶地啧了一声。

    炸虾球,豆腐汤,清炒苦瓜,尖椒肺片。

    怎么说呢,都是她喜欢的菜。

    而且无论苦瓜还是肺片,都是有很多人忌口的种类,所以这些菜大概率不是乔敛随便选的。

    他知道她的口味,而且按照她的口味准备了。

    ...严苓之更愧疚了。

    她主动提起:“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再帮你点几个甜口的菜吧。”

    在她寥寥一点儿关于乔敛的记忆中,他是个嗜甜,喜欢喝牛奶的小孩儿。

    对,小孩儿。

    他们实际上只是小时候多见过几次。

    长大后虽然关系在伦理上更亲近了,可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不用了。”乔敛伸手加了一块苦瓜塞进嘴里,“我现在也没有很喜欢甜食。”

    他顿了顿,“牛奶也不喜欢了...时间过去很久了。”

    严苓之:……

    一种奇异的负罪感缓缓爬上了她的心口。

    “...要不明天我请你去吃饭吧,”她深吸一口气,“正好我还有一天假期,我们一起吃点东西,点你喜欢的菜。”

    “我这次会好好记住的。”

    她认真地望着乔敛。

    眼前人低着头,又夹了一口苦瓜塞进嘴里。

    他长得很显小,根本看不出来已经大学毕业两年了...满身都是学生气。

    严苓之感觉自己看向乔敛的眼神甚至带上了一种诡异的慈爱。

    之前的她被那该死的梦境困扰,并没有太多的力气来照顾这个孩子,而现在,她似乎也到了承担好这个责任的时候。

    “你记住这些做什么?”

    乔敛没抬头,他声音有点闷,好像一直在闷头吃苦瓜,话也说不清。

    “我会好好照顾你啊。”严苓之理所应当道,“我比你大了两三岁,是你姐姐,我们一起长大,是你可以依赖的人。”

    她其实也摸不准该怎么和乔敛接触,就打算随便找个理由,总之对他好一点吧。

    她忽然又想到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梦境。

    在梦境里,是很少出现杜思潜之外的人的,可如果自己真的如梦境般与杜思潜纠缠在一起...这个孩子又该怎么办?

    ...不过无所谓,因为那永远只能是个恶心的梦。

    可她没想到这样的一番话好像又激起了乔敛的情绪。

    眼前的人好像忽然又激动起来,他放下筷子,忽然眼神定定地望向严苓之。

    ...眼睛是红的,好像一只白兔子,可白兔子好像没他这样复杂的眼神。

    “你真的能照顾我吗?你...你应该挺受欢迎的吧?如果有一天你去谈恋爱了,还能记得住我吗?会把我抛在脑后的吧。”

    乔敛现在情绪又开始激动。

    或者说自从他从那漆黑的“未来”醒过来开始,情绪就没有稳定过。

    可他实在是不愿意在严苓之身边提起那个讨厌的名字,所以换了种方式表达情绪。

    但是当他望着严苓之哑然的神情时,忽然自嘲地想,即便换了种方式这好像也是属于他的,既定的未来。

    严苓之真的很受欢迎啊。

    她不仅有引人艳羡的事业,长得也很好看。

    即便由于工作原因很少打扮自己,甚至现在这样,头发凌乱,黑眼圈将退未退的,也带着一种清冷凌厉的美感。

    她笑起来很好看,性格也很好...在遇到杜思潜之前,无论对待谁都很温和,基本不会和人红脸,即便气急了也只是冷言冷语说上几句。

    ...谁都会喜欢她的。

    严苓之惊讶到夹起来的虾球又掉进了碗里。

    她望着眼前乔敛莫名的情绪爆发,忽然感觉自己实在是对他太过冷待了。

    她好像从没关心过他。

    是啊,世交之子,很漂亮,在学术方面很聪明,不爱说话,朋友不多,品行不错,很单纯。

    除了这些,自己好像并没有太多的去了解过他。

    只不过...自己好像也没有太多的立场去了解他?

    她们确实订婚了,可是这也是权宜之计,她占着这个位置,更多的是为了保护他。

    他会怎样看待自己这个有名无实的未婚alpha?

    自己之前没有想过太多,关于乔敛的事。

    直到现在才发现,这孩子好像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

    不过想想也是,在家庭最幸福的时候父母过世,家产被侵占,他除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未婚alpha,又该去依赖谁呢?

    只是...

    如果只是单纯的保护照顾他生存的责任倒还好。

    可若是他的情绪甚至心理都由于飞来横祸出现了问题,那这样近乎无底洞般的麻烦——

    ...

    乔敛的痛苦,真的该由自己来买单吗?

    那是自己的责任...吗?

    严苓之低下头,拾起碗里圆滚滚的虾球,缓缓塞进嘴里。

    她抬起头,看见乔敛低着头,一口口慢慢地把碗里的米饭扒进嘴里。

    他动作很慢,手里的筷子一抖一抖的,严苓之忽然想起来他是个左撇子。

    在小时候乔敛常来自己家玩,那时他最喜欢和自己并肩吃饭。

    她们的筷子总会碰到一起,那时小小的乔敛会小心翼翼地收起肩膀,如果还会碰到则会用很小的气音说,“对不起”。

    他今晚没太动筷子,吃的最多的菜就是那盘苦瓜了。

    而现在,他在短暂的情绪爆发后一句话也没再说过,一口菜也没夹过了。

    只是沉默着,用微微发颤的左手把白米扒进嘴里。

    嗜甜的孩子长大后会变得爱吃苦瓜吗?

    干巴巴的吞吃白米饭会是不受委屈的体现吗?

    闻着鼻腔里浅淡的,泛着酸涩的桃花香气,严苓之无声地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他确实是个好孩子啊。

    她果然还是舍不得好孩子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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