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沅坐在车里，打开了手机里的那段录音。
录音功能是在服务生进门前就开启的，因此前面很长一段都是没意义的杂音。
姜沅将进度条拖到服务生关门出去后，又过了大概一分钟，才听有人声响起：“李秘书，领导那边就拜托你多美言几句。”
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姜沅按了暂停，又将进度拖回去，加大音量，重新播放。
“李秘书，领导那边就拜托你多美言几句。”
姜沅笑了一下，她果然没认错人。这个声音就是蝎子手下那个丹姐，当时在营地里，姜沅还差点和她发生冲突。
丹姐口中的李秘书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放心，只要你们实实在在替领导办事，领导自然明白。”
“那这次的事领导怎么说？”丹姐又问。
“一个星期之内给你答复。”
丹姐又道：“那就全靠李秘书从中斡旋，我先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好说。”
接着录音里好一会儿没人说话，大概两分多钟后，才听那李秘书又道：“西宁那边的事如何了？”
丹姐笑答：“您打过招呼之后，那边的人不敢不尽心。只要您这边的资金顺利，我们就能赶在他们前面动身。”
“都是领导的关系，我不过是拉大旗作虎皮。”安静了片刻，又听李秘书接着说，“我出来够久了，差不多该回去了。”
“哦对了。”李秘书又突然道，“领导爱吃这家餐厅的蟹黄酥，我给带一份回去。”
丹姐忙道：“刚才就点过了，我去催催。”
再后面就只剩一些没意义的对话，姜沅关了音频，仰躺在座椅靠背上，仔细回想刚才那段对话里听到的信息。
这位李秘书背后有个很有能量的领导，不知是商界还是政界的人。
丹姐这边正在求这位领导帮忙办某件事，而这件事似乎又有西宁那边有关。
丹姐说，只要这边的资金顺利，就能赶在“他们”之前动身。
这个“他们”指的的谁？
蝎子一行人，上次大费周章的进山是为了找那种石头，那这次的“动身”会不会也和它有关？
姜沅有种想要打电话问问喇嘛的冲动，但很快又按下了这种想法。在她又足够的价值之前，喇嘛未必会对她实话实说。
姜沅越想眉头皱得越紧，正在她思绪杂乱时，早上那位女秘书的电话却不合时宜的打了进来。
“喂，姜小姐。您还没回公司吗？”
“没有，有事？”
女秘书的答道：“现在已经到了上班时间，请您尽快回来。”
姜沅心头有事，听到女秘书那公事公办，毫无情绪的声音更觉得烦躁。因此她说话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不耐烦：“怎么，这又是我干爹交待的？”
对方沉默了片刻，才道：“姜小姐，请您不要让我难做。”
姜沅感觉有股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她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但也一直在努力学习如何克制自己的坏脾气。
过了好半天，才听她压制住不满，生硬说道：“知道了，现在就回。”
在姜沅看来，与其说她与陈景致是父女关系，倒不如说是上下级关系更贴切一些。
陈景致这个人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平易亲和。他收养姜沅后，忙着壮大他的商业帝国，姜沅也忙着接受各种训练，两人真正相处的时间非常少。
而维系他们这段父女关系的纽带，一直都是当年发生在陕西平南的那场悬案。
姜沅想要弄清楚当年事故的真相，陈景致也需要一个人信得过的人替他去找出当年的真相。
这些年来，姜沅一直在做这件事。
那天和陈景致吃完饭后，她回去想了很久。她不知道为什么对陈景致来说，当年的真相突然就不重要了，但对她自己，在这件事水落石出之前，根本不可能过好自己的一生。
她不愿意和杜家联姻，之所以捏着鼻子认下，也是为了在当年的事上继续得到陈景致的支持。
如果陈景致不许她在继续查下去，那她这些妥协就没任何意义。
姜沅想好好和对方再谈一场，但从那天过后，一直没机会再见到他。
姜沅只能按部就班的按照对方的安排公司里上班，只是近来诸般不顺，加上那天在餐厅里偷听到的那段对话还是没有头绪，这些天来，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十分焦躁的情绪里。
而她又被安排到公司各部门轮转，每天都要接触不同的人和事，想摸个鱼都找不到机会。
这天公司据说要接待一个市里的大领导，同事忙不过来，抓姜沅去帮忙。
姜沅平时很少看新闻，并不认识这位大领导。但她也没想到事情就是这么巧，这位领导身边跟着的秘书，居然就是那天和丹姐在餐厅里谈话的男人。
姜沅一路都在观察这位领导，直到将人送走。不过很有意思的是，这位领导上车离开时，那位李秘书却不在身边。
哪怕她的注意力一直在领导身上，也没注意到李秘书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因着姜沅身份特殊，在公司里谁都给她几分面子。她找到保卫科查了监控，发现这位李秘书在参观中途离开去了公司三十八楼。
而三十八楼只有一件办公室——这间办公室的主人正是她干爹陈景致。
姜沅双手环抱，冷漠看着显示屏上的画面。
如果不是之前听到过李秘书和丹姐的谈话，也许姜沅还不会多想。
这么一位市领导来公司参观，陈景致不仅没亲自接待，反倒和领导的秘书在私下悄悄会面。真的很难说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密谋。
但硬要说这一定和她听到的谈话有关，好像又有些牵强。
姜沅从保卫科出来，下意识拿出手机点进喇嘛的朋友圈，没想到他还真更新了一条照片。
姜沅点开照片，看得出是在车里随手拍的。因为车子行驶的关系，照片上带了点残影。
再细看里面的画面，是一大片嫩绿的草地，草地上还零星有几只羊在吃草。而草地的尽头能看到一片湛蓝的湖水。
姜沅去过青海，第一眼就认出这应该是青海湖。再想到丹姐曾提起过西宁，以及蝎子和喇嘛双方的关系，让人很难不怀疑他们要对付的是喇嘛这边。
姜沅返回首页，立马拨通了喇嘛的号码。
一直过了五十多秒，在电话即将自动挂断前，才终于有人接起来：“喂，哪位？”
姜沅先前还有些急切的心情在电话等待声中慢慢冷却了：“是我，姜沅。”
对方听到这个回答似乎有些意外，沉默了片刻才又道：“哦，有事儿？”
姜沅随便找了个花台坐下，语气散漫：“你们在西宁遇到了麻烦？”
对面喇嘛的语气里带了上警惕：“你从哪儿听说的？”
听他这个反应，姜沅才终于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她接着说：“这你别管。我只问你，上次在贵阳，你答应的让我加入的事还没忘吧？”
喇嘛那边似乎在权衡，过了半晌才听他笑了一声：“如果你不怕沾上麻烦，那就现在来西宁，眼下正好有机会。”
“行啊。”对方的回答正中姜沅下怀，“那西宁见。”
她挂断电话，立马在手机上订了张明天的机票。想了想，还是给目前所在部门的领导请了个假。
碍于姜沅的身份，对方不敢有意见，但也不出姜沅所料，晚上陈景致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姜沅一直等铃声大约响了三十秒才接起电话：“干爹。”
陈景致问：“在忙？”
姜沅道：“在收拾行李，明天去一趟西宁。”
让人意外的是，陈景致对此竟然没有表示反对，反而说道：“去吧，这次把韩杨带上，路上注意安全。”
陈景致这人一向让人捉摸不透。尽管出乎意料，但姜沅也并没有表现得十分意外，她淡淡应下：“好，知道。”
“等你这次回来，咱们父女俩好好谈一谈。”
“嗯。”姜沅应下。对方想谈什么，姜沅大约也能猜到。
“好，早点休息。”
第二天，韩杨一大早出现在姜沅家楼下。他昨晚问了姜沅的航班号，买了同一个航班。
两人都没有托运的大件行李，到了西宁，从机场出来，直接打车往喇嘛给的酒店地址赶。
出租车司机把他们当成了游客，一路都在介绍省内的旅游景点。韩杨本就话不多，姜沅也没心情闲聊，那司机却一点没受影响，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一路。
在酒店门口等他们的是喇嘛那个叫李彪的手下。李彪对这两人的态度不冷也不热，见到人直接递过来两张房卡：“房间已经开好了，你们先住下。”
姜沅将房卡拿在手里转了个圈，问：“喇嘛人呢？”
“磊哥白天不在，晚上会回来。有什么事你可以等他回来再说。”
“也行，那我们去看看房间。”
人都已经来了，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姜沅和韩杨住在酒店四楼，两人房间相邻。听李彪说上下两层楼住的都是他们自己人。
姜沅原本只想在床上躺一会儿，没想到这一趟竟然睡着了。等她被敲门声吵醒，窗外都已经泛起了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