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柏泽他们这次来郢城,表面看似替人皇视察工作,实则是暗中调查祁王的。

    这个帮助人皇建立国家的有功之臣,却在本该功成名就之时,突然辞官来到郢城,甘愿只做这小小的一城之主。

    对于这个知道了自己太多秘密的下属,人皇终究还是不放心的。

    当柏泽他们一行人找到祁王的时候,发现他正穿着麻布粗衣,向上挽着裤脚,在田野乡间帮着农户们种植粮食。

    此时正是农忙时节,田野里站满了许多种植粮食的农户,祁王就在其中。

    当他的手下向他通报时,他竟没有丝毫的慌张,反而慢言道,“知道了知道了,没看见我正在种粮食吗?让他们等着。”

    民以食为天,天大地大,粮食才最大。

    阿九听到这里,脸色都有点变了,“这个祁王,真是胆大,还能让我们在这等他?”

    此时正值响午,艳阳高照,田间没有一片遮挡,晒得人火辣辣的疼。

    “阿云,你怎么样,是不是感觉晒,要不要给你挡挡。”阿九顾不上自身的晒,撩起自己的长袖就站在连云身边替他遮阳。

    连云手上因为有扶涯的戒指护体,所以并不觉得炎热,反而周身一股凉意。

    阿九一走近连云身边就觉得很舒服,凉凉爽爽的,让人想要离她更近。

    “阿云身边好舒服呀,凉凉爽爽的,让人忘记炎热。”阿九脱口而出。

    但此时柏泽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他一直在观察着田间的祁王,看祁王与农户们的关系和熟悉的手法,显然并不是临场做戏。

    如果这不是临场做戏,那陛下的怀疑就有待考证了。

    连云走的离柏泽更近了些,因为看着柏泽的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撩起手上的长袖,靠近他,想为他擦去额头上的薄汗。

    柏泽一转头就看见了连云撩着长袖抬手的动作,他一时有些不解,“……阿云,这是干什么?”

    连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弯唇一笑,在他的面前踮起脚尖伸长衣袖,轻轻替他擦去额上的薄汗。

    衣袖接触到他的一瞬间,他竟有些没反应过来,而后他也弯唇一笑,微微的低头,让连云不用费劲就能够到她,“……那我就,谢谢我们阿云啦。”

    在他微微低头的那一刻,连云心里小鹿乱撞的,心跳也扑通扑通地跳个不行。

    没等连云再说些什么,旁边的阿九就有些吃醋似的假装咳嗽了一声,故意吸引注意。

    柏泽听后抬眼看了他一眼后,就对面前站着的连云调侃道,“阿云啊,去某人也擦一擦吧,”他特意加重了某人的音,“免得啊……某人又要吃醋咯!”

    阿九听着柏泽的调侃,一时竟也没想出话来应答,只能,“你……”之后,再无下文。

    其实柏泽说的也没错,他确实是有点吃醋了来着。

    他一时语塞,只能哼了一声后,傲娇地将脸转向了另一边。

    看着阿九这像孩子般的行为,柏泽和连云相互对视了一眼后,都痴痴地笑出了声。

    阿九:……。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祁王才从田间上了岸。

    在家丁的指示下才见到了他们,向他们走了过去。

    祁王刚从田间上岸,手上的泥土来不及冲洗干净,双腿裤脚挽到膝盖处,双脚□□着踩在地上,全是泥浆。

    一点也不讲究,一上来就跟他们拱手作揖,泥点子差点都甩到连云的衣服上,是柏泽上前挡住了,才不至于甩到连云的衣服上。

    所以,最后就甩到了柏泽的衣服上,祁王拱手作揖:“国师,三皇叔,别来无恙啊。”

    他礼仪周到,话语却暗藏轻视,“……你看我……”他看似自我埋怨道的看向自己甩到柏泽身上的泥点子,“一点都不讲究,”他再次礼貌作揖,“要是冒犯到了贵人,还请贵人见谅。”

    阿九正想呵责他真是放肆,就被柏泽一个眼神给劝了回去,“没关系,祁王殿下为国为民,谈何冒犯。”

    祁王听后,假意敷衍一笑,他嗯了一声,“不知国师和三皇叔此次前来是带着陛下什么话来的呢?”他问的直白,他哪有那么多的闲功夫跟他们在这里拐弯抹角。

    柏泽也算在官场上混迹许久了,这些场面话还是会说的,“祁王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陛下此次叫我们前来是想让我们来帮他看看殿下过的好不好,需不需要帮助,”“顺便呢,再看看郢城在殿下的治理之下如何了。”

    显然,第二句话才是重点,而且其中的意思他们也都听的懂。

    “国师请自便。”

    说完了这句话,祁王抬脚就想走,却在柏泽身后看见了个女人,

    “这位是?”他有些好奇,传闻中国师一直不近女色,但刚才却主动站在了这女子的面前,他着实好奇。

    一直在旁边没开口说话的阿九此时开口了,连云才发现,认真起来的阿九和平时她看见的阿九完全不同,此时的阿九沉稳威严又高贵,他用低沉又极具威严的声音说道,

    “怎么,本皇叔的事情,祁王殿下也要管吗?”

    这是连云第一次认识到,阿九是从皇家出来的人,那开口中的凛冽霸气威仪少有人可比。

    “三皇叔这是哪里的话,不敢不敢。”

    祁王虽然好奇连云的身份,但是轩辕决开口的话他也不敢不听。

    连云也是今天通过他们的对话才知道,原来柏泽就是她之前从那些百姓口中得知的国师,而阿九,居然是人皇的三皇叔。

    在得知柏泽就是他们的国师时,连云觉得她之前听的那些肯定是别人编造的故事,柏泽根本就没有可能是他们口中那个为了功名成就滥杀无辜之人。

    他也不可能为了私利就帮助人皇打击妖族,这中间一定是另有误会的。

    ……

    祁王府

    虽然祁王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是太欢迎,但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他们一行人被邀请到了祁王府作客,一时间祁王府歌舞升平,乐音满堂。

    与白天田野乡间的节俭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阿九见此情形,嗤笑一声,做戏都不知道做全套的吗?

    宴席间,看着面前质朴的菜品和眼前歌舞升平的奢华相比,简直是滑稽的不能再滑稽了。

    这样看来,陛下担心他会造反的思虑,也并非空穴来风没有道理,毕竟这人确实有点会装。

    白天看到那场景时,他们还真有点相信他是个为国为民,无私无畏的好官了。

    “来。”祁王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不管各位这次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的,总之远道而来都是客人,我祁某人敬各位一杯。”

    “国师,三皇叔,请。”

    他说完,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柏泽和阿九互相望了一眼,柏泽客气道,“殿下,请。”而后也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轩辕决却不行动,只顾自己喝自己的,完全不给祁王面子。

    祁王也没在意,在喝完酒后就叫停了歌舞,“……好了。”他拍了拍双手,表示暂停,“大家今天的任务都完成了,都下去吃饭吧,饭都准备好了,再不去吃就凉了。”

    听他这么一说,那些歌女和舞女在朝他们作礼告别之后,就一一退下了。

    见此情形,柏泽觉得有些不同寻常,便问道:“……殿下,这是?”

    知道他们一开始就误会了,祁王才慢慢解释道,“尊贵的客人前来,自然是要用最尊贵的礼仪迎接才对。”

    “这些都是些没有归宿的乐坊女子罢了。”

    他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遇见了她们,想来她们也无处可去,自己还有点能力能为她们找一个谋生的地方,就把她们接到自己这里了。

    养着她们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有像柏泽和轩辕决这样地位尊重的人来了,自己好有拿得出手的礼仪来迎接,而且也能为她们找一个正大光明的谋生之处,一取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他没有勉强他们的去留,如果她们有了更好的归宿,他也会给她们一笔钱让她们离开。

    所以她们都知道,祁王殿下是一个顶顶好的大好人。

    柏泽和轩辕决这才知道,原来是他们误会他了,他确实是一个好官。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们都误会祁王殿下了,为此本皇叔自罚一杯”轩辕决端起桌上的杯子要向祁王赔礼,祁王见此连忙也端起酒杯对着轩辕决回礼,

    “三皇叔言重了,”他特意又端起酒杯敬了敬旁边的柏泽,“三皇叔与国师都是为陛下做事,祁某人理解理解。”他连说两个理解,而后端起酒杯就杯子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祁王虽然谈起陛下时恭敬如初,但柏泽他们总是能听出来一丝的不对味。

    柏泽与轩辕决互相对视一眼后,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没有戳穿祁王话语中的隐藏之意。

    连云在旁边乖乖地听着他们的谈话,乖乖地吃着摆在她眼前的水果和点心。

    阿九看她很喜欢吃桌上的一种点心,看着自己面前一点都没动的点心,阿九就让人将点心给连云端了过去。

    连云看着被端过来的点心,又看了看此时正看着她的阿九,露出了一个满足感激的微笑,阿九看她笑得这样开心,也露出了个宠溺的微笑。

    而这一切都被柏泽和祁王看在眼里,但他们都会心不语。

    推杯换盏之间,只见一素衣女子,在仆人的陪同下,款款从外而来。

    那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从小在闺阁中长大的女子才有的气质与礼仪。

    本来柏泽只是抬眼轻轻一撇,却就是被这一眼定住了目光,久久不能移开。

    而本在好好的吃着点心的连云,也被来人定住了目光,点心掉在地上,面容上已全是惊讶和不可思议。

    见着连云这样的反应,本在旁边一直盯着她的轩辕决也忍不住抬眼望去,却也不知为何连云会有这样的反应。

    “阿云……阿云……”轩辕决连叫她两声,她都没从眼前的惊讶中回过神来,“阿云,你怎么了?”直到最后一声,连云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她赶忙去看旁边的柏泽,他果然是看到了。

    只见,素衣女子朝他们一一行礼后,就径直向前,对着祁王行了个礼,

    “……爹爹,该吃药了。”

    素衣女子端着熬好了的药,走到祁王身边,“是婉娘来了呀,来,爹爹给你介绍介绍”祁王拉着婉娘的手,一边接过婉娘手中的药碗放到桌上,一边拍着她的手把她介绍给台下的柏泽他们,

    “婉娘,这位是三皇叔。”他先介绍了阿九。

    被唤作婉娘的女子,礼貌地对轩辕决行了一个礼,“三皇叔。”

    轩辕决对着女子颔了颔首,只一刻,他的眼睛又看向连云去了。

    “婉娘,这位是大国师。”祁王介绍了柏泽。

    女子也一如之前,对着柏泽行了礼,“大国师。”

    柏泽此时已经完全被她的容貌惊到了,看向她的眼神里很复杂又……很深情?

    柏泽的内心其实很清楚的知道面前的人不是故人,但再次看到这相似的容颜时,就算是他也被恍了神。

    婉娘看着面前这位英俊又地位尊崇的大国师用如此直白的眼神看着自己时,竟不自觉的有些红了脸颊。

    聪明的人如祁王是也,他一眼就看出了柏泽对自己女儿有种微妙的情愫,他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有了盘算。

    祁王一边向婉娘介绍着他们,一边又向他们介绍着婉娘,“……这是小女,名唤婉娘。”

    当今世道,人皇已经不再满足于人类与妖族之间的和平共处,人皇终究想成为这九州唯一的主。

    妖族自然不会为他所容忍,民间都传闻,人皇的大国师是他能够制衡妖族的关键,也许,只有得到了大国师的支持,他想要看到的人妖之间和平共处的局面,才有可能会再次变为现实。

    所以当祁王看见柏泽对他的女儿婉娘有意之时,他是十分高兴的,婉娘也许会成为这其中的关键。

    所以他在有意无意的,促成自己的女儿与国师之间的接触,“婉娘,去帮三皇叔和大国师掺掺酒,尽下我们的地主之谊。”

    婉娘一听到自己的父亲这样嘱咐自己,自然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她提起酒壶往柏泽那边走去,有意无意中吸引着面前的这位英俊的男子。

    婉娘小心翼翼地朝他的杯中掺了酒,她的声音像鸟鸣一样婉转动听,“……大国师,请……”

    看着眼前这位和故人如此相似之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他一时竟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他一时竟没忍住,有些红了眼眶。

    他看着自己眼前的杯子,又看了看婉娘期待的样子,竟不受控制般,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过眼前的这女子。

    实在是太像了,如果不是眼前这位女子一看就是在闺阁之中长大的,连云一时间还真要以为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的,是换了一身衣服的阿果。

    她在无意之间,一时竟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红了眼眶,“……阿果……。”

    婉娘此时才看到了她,能与国师他们在一起的女子,一定不会是普通人,她有着该有的礼貌,“……这位姑娘应是认错了人,妾是婉娘,不是姑娘口中的阿果。”

    她礼仪周到,有着和阿果完全不同的性格,连云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阿果。

    但看着柏泽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婉娘的目光,连云就知道,柏泽将她当成阿果了。

    旁边的阿九看着这一切,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知道柏泽又陷入他那宿命的代价里了。

    他们这次来郢城,暗中调查了很多,祁王并没有像陛下所怀疑的那样想要起兵谋反,反而爱民如子,认真地贯彻着陛下想要统一九州,打压妖族的宏图。

    至少他们这一路走来,看到的是郢城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平静与安详,祁王将郢城治理的很好。

    祁王有些醉了,婉娘扶他回了房间。

    柏泽和阿九都醉了,阿九醉的更厉害,趴在桌子上叫都叫不醒,柏泽倒还是有点意识,能行走。

    看着喝地醉醺醺的两人,连云只好把他们都扶进了房间,因为阿九醉的厉害,连云扶不起来他,所以就让扶涯扶着阿九,而她扶着柏泽,就这样把他们送回了各自的房间。

    连云好不容易才将柏泽扶到了床榻上休息,正想去倒杯水来给他醒醒酒的,结果谁知连云刚放开他的手,就被一股力量拉着衣袖扯了下来。

    连云一时没站稳,竟直直地向着柏泽的胸膛倒了下去,脸颊正好挨着他的胸膛,炙热又滚烫。

    节奏有力的心跳声在连云耳边响起,她脸颊通红,一时之间竟忘了要站起来。

    还醉着的柏泽感受到了有人靠近了自己,还以为是有人要害自己,他一个翻身就将人压在了床下,本能的掐住那人的脖子,声音冰冷又狠厉,手上不自觉的恰的更紧,“你是谁?”

    他的眼神像泣血一般的寒,是连云从未见过的模样。

    连云被掐住了脖子,一时发不出声音,“……是……是我……”

    “……阿……泽……”

    一直到听到了阿泽这个名字,柏泽才彻底清醒过来,看着被自己压在床下的连云,他才放松下来。

    他从她的身上翻下,坐在床边按了按自己疼痛欲裂的额头,“是你啊,阿云。”

    连云一被放开,就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柏泽听着酒也就醒了个大半,他连忙去拍着连云的背脊,边道歉边说:“……抱歉,阿云,我不知道是你。”

    等连云缓过神来,看着柏泽满脸的担忧与愧疚,她竟傻傻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还不忘了调侃他——

    “阿泽担心我的样子,真是好看。”

    柏泽见她说傻话,就用手掌轻轻地故作惩罚似的拍了拍她的头,“又在说傻话?”

    “下次不要再做怎么危险的事情了。”幸好他今天能及时反应过来,要不然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连云不以为然,反而说道:“……我相信阿泽是不会伤害我的,无论什么时候。”

    柏泽听着她的话,被她逗笑了,她确实说的没错,只要是她,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不会伤害她的。

    连云毕竟是个女子,皮肤娇嫩再正常不过了,那被他掐过的地方竟泛起了大片的红紫,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柏泽想伸手触碰到那一片红紫,却在要触碰到时,及时收住了手。

    他还是,太不知轻重了,下手太重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瓶伤药,拔开瓶盖,用他那细长又有力的手指在瓶中轻轻地抹了一点伤药,一只手轻轻抬起她的下颚,往她脖颈处涂抹着伤药。

    在他的手指触碰到她脖颈的时候,冰冰凉凉的触感还是让她本能的一惊,

    “别动。”

    他的声音不同于之前,连带着手上的动作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他离她很近,她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他很认真地替她涂抹着伤药,像是在呵护着什么一碰就碎的珍宝一样。

    “疼吗?”

    他问她,声音中有听得出的怜惜。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安慰他道,“不疼的。”

    “都这样了还不疼?”

    “只是看着比较吓人罢了。”

    “……阿云,没有下次了。”

    “……嗯。”

    整个上半夜,一夜平稳,柏泽替连云抹完伤药后,就让扶涯送她回房间休息了。

    然而,到了下半夜,整个祁王府都被一声惊呼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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