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

    “不,别……”沈卿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人,他们举着火把,冲进屋子里来,夜很黑,夜幕中没有一丝光亮,火光也没有那么明亮,她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被这阵势吓到,本能地害怕。

    “我们也不想啊。”大爷拿着一条打水用的井绳,他胡子花白,岁数已经很大了,佝偻着背,将绳子递给了一旁光膀子的大汉。

    “你平日里杀猪的,你先来。”

    不知是不是平时都和肉打交道,大汉在火光的映照下,浑身油亮亮的,像抹了一层猪油。

    他利落地接过绳索,一双眼睛杀气腾腾的。

    沈卿害怕地想要逃跑,身子却很笨重,连转身都困难。杀猪匠有一身的力气,仅凭一只手就钳制住了她的行动,麻利地把绳子套到了自己脖子上,叫道:“别想让我一个人做这个恶人,你们快来。”

    于是人们纷纷上前,左右两根绳子被均匀地分配了,拔河一般勒得她喘不过气……

    沈卿从梦中惊醒,这梦让她喘不过气,额头上都是汗,花格窗外的月亮明晃晃的,这梦做的她头晕眼花,一醒来梦里的一切都模糊了,只记得自己脖子被勒得难受。

    她看了看手腕上的玉镯,这镯子莹润透亮,水头很足,像春日里头才化开的一汪水一样清澈,镯子里飘着花儿,跟山水画一样。

    这镯子是她未婚夫那边送过来的,还捎信说一定要她戴上这个结婚。

    要不是被几个嬷嬷按着戴,她才不会戴这个东西。自从戴上它,她就没做过一个好梦。

    想起那个噩梦,她就心慌,可这镯子怎么也取不下来。

    她一点儿也不想嫁未婚夫,一个面都没见过的男人,她只想把这镯子摘下来还给她。

    沈卿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东西,看着被木条封得死死的窗户……

    天还没亮,沈卿焦急地看着手上的表,期待着火车快点开。

    她浑身湿漉漉的,衣物冰冰凉凉地贴在她身上,冻得她有些发抖,女子剪了当下时兴的短发,一双黑色的瞳仁如珍珠般圆润,此刻正不安地朝车窗外望了又望,唯恐怕什么人追了来。

    时间终于走到七点,随着汽笛的一声轰鸣,火车缓缓驶出了站台,而后很快进入了正常速度,但她仍觉得不够快,若鞭子能抽得动铁疙瘩,她会毫不留情地挥下去。

    在火车驶出站后,沈家的大公鸡才慢悠悠扯着嗓子,对着才出来的太阳“喔喔喔”地叫,嘹亮的叫声却很快就被喧嚷的人声覆盖。

    “快去告诉老爷,大小姐她……她跑了。”沈卿的奶妈拿着沈卿留下来的书信,钢笔在纸上留下的字迹娟秀工整。

    “什么,昨天不是答应地好好的吗?”管家愣住了,“可房门都锁了,外面还有人守着,窗户也用木条钉死了。她怎么跑的啊?”

    “不知道她怎么悄悄地把窗户弄开的,窗户后面是池塘,这都拦不住她。快去告诉老爷让人去找吧。”

    沈老爷的脸和肚子都圆圆的,平时脸上总堆着笑,这会儿正逗鸟,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全是肉的脸一下就摊开了,脚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受惊的鸟儿在鸟笼里横冲直撞,竟把鸟笼撞开了,直直飞出去,落了好几根羽毛。

    她能跑哪儿去,一个女孩子,外面又兵荒马乱的,一定跑不远,“你们快去找啊,去车站,对,车站,码头,去这些地方找。”

    “什么事啊,一大早就闹得鸡飞狗跳的。”沈老太爷拄着拐杖,瘦小的身材像根干枯的老木头,佝偻着身子,白花花的胡子被有意蓄了起来,眼睛看着有些浑浊。

    “卿卿她跑了。”

    “什么!”沈老太爷显然很吃惊,他希望是自己听错了,于是拄着拐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他本就老得看不清了,还不肯戴眼镜,说那是洋人的玩意儿,此刻又着急忙慌的,踩楼梯没踩稳,一下就把脚崴了。他栽倒在地上,一边挥着拐杖一边骂道:“这个死丫头,都要结婚了,这要是传出去,我们沈家的名声都给她败坏咯。都是你,我说当时不让她去学堂,你偏惯着她,由着她去。现在好了,你让我这把老骨头怎么跟岑家交代。”

    沈老爷挨着骂,小心地将父亲扶起来,“现在找到卿卿才是最重要的。”

    “找什么找,死外面得了,当初她娘生她的时候我就说把这丫头片子送人。你非得把这个孽障留在家里,我们沈家的家业全都得坏在她手里。”

    奶妈这个时候找了过来,老太爷看到和沈卿有关的人都生气,斥责她:“你来干什么?”

    “回老太爷的话,大小姐留了封信。”

    “念。”沈老爷扶着老头,不便看信里的内容,而沈卿是教过奶妈识字的。

    “爹,大清朝都亡了,您就别搞包办婚姻那一套了,我才不会嫁给一个我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女儿走了,你注意身体。还有您爹那个老顽固,现在肯定在骂我,那个老东西自己受了岑家的恩惠,要嫁他自己嫁,不过他那把老骨头估计也没人要。他得便宜,受苦的是我,这是什么道理。”

    奶妈原原本本将信上的内容念出,有下人听了,偷偷地笑。

    “孽障,孽障。”老太爷举起拐杖,气得晕倒过去。

    沈卿所坐的火车此时已经开出去半个多小时了,她想家里的那个老东西一定气坏了,最好气死他这把老骨头。

    沈卿的母亲因为生不出儿子在家里受尽了老头儿的白眼,他还逼着怀孕的母亲吃了各种乱七八糟的药好让她生儿子,最后害得母亲难产去世,沈卿这辈子都忘不了。

    一想到自己逃婚不仅正好能去海城,还能气死那个老家伙,她乐得要笑出声,只不过喷嚏比笑声更快。

    “阿嚏。”她想一定是穿这湿衣服受凉了,但先逃掉更重要,还好江城和海城离的不远,她可以先忍一忍。

    沈卿对面坐着一个穿长衫的年轻男人,他一上了车就拿出一张报纸,男人坐得端正,一双桃花眼认真地看着报纸上的新闻,沈卿的视线越过报纸,悄然落到男人脸上,在他温润的容貌上逡巡。

    许是自己好奇的目光太盛,那人抬起了头,和她的目光刚好撞上,她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

    她觉得这个人长得真好看,自己就算要嫁人起码也得嫁个这样的,那个老东西给自己找了个什么男人,都有孩子了,爹爹居然还站在那个老家伙那边,说那个人很不错。她才不信呢,有这种好事老家伙会让自己占?

    想到这里,心里就生起一团火,素净的小脸儿气鼓鼓的。

    加之湿衣服穿在身上很让人难受,这让她更加不悦。可是有没有地方换,她也只能将就着。还好只用几个小时就能到海城,再忍一忍。

    火车已经开出去一个多小时,所经站台也逐渐热闹起来,上车的人渐渐多起来,沈卿小心地护着箱子,这可是她现在的全部家当了。

    一个时髦的女人踩着高跟鞋一扭一扭地上了车,后面是几个女孩子和几个体型壮硕的大汉,有一个女孩子年纪很小,看着就五六岁的样子,怯生生的。人们见这架势只露出退避的神色。时髦的女人烫了头发,脖子上戴着串珍珠项链,身上的旗袍是大红底牡丹花包金边的,料子很好,但有些艳俗,她一来就朝车上望了望,然后坐到了沈卿旁边。

    她还领了那个年纪最小的女孩儿坐到了看报纸的男人旁边,女孩儿很木纳,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

    沈卿不太喜欢她,她身上的香水味儿太浓,呛得自己不想呼吸。

    “小姑娘,一个人去海城上学去啊。”她用江城话同沈卿攀谈,一只手搭上沈卿的肩膀,被沈卿撇开了,“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她怒目圆睁,紧紧抱住箱子。

    “喔唷,小妮子,怪凶的嘞,还是个小辣椒哦。”她也不恼,依旧陪着笑脸。“你看起来和我侄女一样大哦。”

    她指了指对面低头的女孩子,“怎么把自己搞得湿漉漉的,这样可是要生病的。”

    “的确会生病,我发起病来要砍人的,你还是离我远点。”沈卿悻悻说道。

    那人继续笑,“要是我侄女像你一样活泼就好了。”说罢她恨铁不成钢似地按了一下那低着的头,“一天到晚又不笑,又不说话,跟个死人一样。”

    “人家不爱说话就不说话,你非得强迫别人。”沈卿替那个女孩子申辩了两句,那个女孩儿年纪小,穿的是一件极不合身的有补丁的浅色上衣,不知道是衣服太大还是她身材太瘦小,像一个大纸袋包裹的蛾子。

    “这伶牙俐齿的,姑姑我可真爱。”女人熟络去捏沈卿白净的小脸,被沈卿用手狠狠打开。

    “都说了,不要动手动脚的。”沈卿凶巴巴的,但她的愤怒在对方眼里不过是只炸毛小猫,算不得什么。

    生气的样子更让人想要怜爱。女人笑着看着沈卿,欣赏着那张漂亮的生气的脸蛋,再怎么生气,眉眼也这般清秀,圆圆的杏子一样的眼睛,分明昭示着她一定和杏子一般清甜,不,只会更甜。还有那张伶牙俐齿的小嘴儿,真惹人爱,和樱桃一样没什么区别,饱满红润,酸酸甜甜。

    沈卿被盯得很不舒服,只能祈求火车快点到站。她朝里坐了坐,想拉开和这个女人的距离。心里咒骂道:“一出门就遇到坏人,真是不顺。”

    女人也朝里面坐了坐,没有一点想和她拉开距离的意思。

    此时车厢已经坐满了人,沈卿也没有别的位置可以坐,正懊恼怎么对付旁边这个狗皮膏药一样的女人。对面的男子收起了报纸,“这位小姐,可以和我换个位置吗,我想看那边的风景。”

    “可以可以。”沈卿连忙答道,然后挤过女人碍事而丰满的大腿,坐到了对面的位置上。

    穿旗袍的女人冷哼一声,对于有人介入这件事表示不悦,她从精致的小包里面取出漂亮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细烟,自顾自地吸起烟来。

    气氛在烟雾中变得很奇怪,沈卿坐对面都被呛到了,男子又一本正经地告诉女人不要在这里吸烟。

    “笑话,老娘爱在哪里抽就在哪里抽,轮得到你来管。”面对男子,她没有了好脾气,挑衅地朝对方脸上吐了口烟。

    “你影响到别人了。”男子不卑不亢,神色平静。

    “老娘最烦你这种书生,文邹邹的,满口仁义道德,其实心里啊,比谁都坏。”她说到后面语气娇媚起来,伸手拍了拍男子俊秀的脸。心里想这也是个好货色,她还挺缺这种皮肉白净的小倌儿。虽然在乡下没找到什么上品,但一上火车就碰到两个也算不虚此行。

    她也开始笑着看向男子,眸子盘算些一眼就能瞥清的恶毒的东西。

    男子显然没料到她会来摸自己,眉毛蹴地一皱,眼神里藏不住的恶心。

    沈卿同情地看着他,同时开始担忧起下车以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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