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蕴转身，看到了昨晚的那一行人。
“恩人，真的是你！”方雪干脆利落地行了个礼，“昨晚没来得及答谢，若非恩人及时赶到，我和师妹恐怕凶多吉少。”
“那你要怎么答谢呢？钱财，亦或是”顾春生扫了一眼她，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以身相许就算了吧，得排队。”
方雪并未动怒，只将腰间一枚骨哨取下来，双手递给周蕴，“在下天罗门方雪，我欠恩人一条命，不违道义的前提下任君驱使。”
“不必。”
方雪只感觉双手被一阵风推了一下，也就明白了周蕴的意思，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你们为何还不离开，只凭你们，应该处理不了昨晚的事。”周蕴有些不解。
陆清源拱手行礼，声音温温和和，“我们已经发送了求援信号，不日门中便会来人相助，目前只是想多搜集一些消息，以备不时之用。”说完，陆清源抬眼，“在下天罗门陆清源，昨夜观道友身手不凡，不知所属何门何派？”
“无门无派。”
陆清源哑然，“可——”
顾春生懒声道，“好了，问这么多作甚？要走就赶紧走，恕不远送。”又轻瞟一眼周蕴，轻含一声“小没良心”，话语几不可闻。
*
客栈外，天罗门一行人与周蕴作别。
方雪几经斟酌，“恩人，我们一行是追击一青摄鬼来了此处，那物入了桂花巷，这才引得我们昨晚撞进了阴路，恩人也要多加小心。”
“是只黄衫鬼，虽说不是青摄，但也临门一脚了。还有，别叫我恩人了，我叫周蕴。”
周蕴轻飘飘几句话让方雪陆清源等人面面相觑。
“周道友为何如此肯定？能否再告知我们一些具体信息？”
桂花飘落，周蕴抬头看了一会儿有些出神，“不是你们能管得了的事，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回过神，她看了一眼方雪，“就此别过。”
方雪止住了陆清源，“有缘再会。”
少女单薄的背影很快被人群淹没，而后彻底不见。
“师姐，为何不让我问？”陆清源皱眉。
方雪收回视线，“周道友有她自己的路，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路。”她转身，“按原计划，陆师弟，你与林师弟自巷南查起，我自巷北查起，石师弟留在客栈看护好楚师妹。”
“是。”
*
沉默，木然。
这是方雪调查了好几户人家后，对这里的女人的印象。她们悄无声息，问话不答，时间长了或摇头或直接转身就走，刚才一户更是直接对她说，“并无异常。”
难道突破口找错了？方雪细细思索着这一路的见闻。
“砰——”重物倒地的声音从一户紧闭的门内传来。
四周干活的人见怪不怪地看了一眼后又继续刚才的活计。
直到声音越来越大，“老四那家伙，又在打媳妇了吧？”一老妇皱眉道。
“哎呦，这两口子过日子能没有摩擦吗？”
“唉，也不知道个下手轻重，真要打跑了怎么办，现在娶个媳妇不知道多难。”
闲言碎语中，方雪凝神看向紧闭的门户。
*
“奶奶的，你个死婆娘就给老子吃这个？！”院子里，膀大腰粗的男人揪着女人的头发，一把将她掼在了地上。
“呸！你在家什么也不干，老子在外面下苦卖命，回来还吃不上你一口好饭，老子今天非让你长长记性！”男人环顾四周，抄起扁担狠狠打在女人身上。
“老子打死你，不长记性的死婆娘！”“不给我吃好的，还恶心我，故意克扣工钱！老子打死你们！”发泄到最后，已经不知男人在骂谁了，只是所有的毒打都落在了女人身上。
“啊——别打我娘了！别打我娘了！呜——”瘦小的女孩不知道从哪跑了出来，紧紧抱住了男人的手。
男人扯开女孩，“嘿，你个小兔崽子，老子还没打你呢！跟老子顶嘴？”
刚才一直沉默的女人从地上爬起，擦了擦流到眼睛里的血水，抓住了扁担的一边，声音嘶哑，“别打孩子。”
“呸！孩子，不过是个赔钱货！不下蛋的死婆娘，吃老子喝老子的，老子又请符又让你走桂花巷的，结果呢？还是下不了蛋！等老子赚了钱，就立刻把你休了再娶十个八个的！”
“不要，不要骂我娘——”女人立刻紧紧捂住了女孩的嘴。
“顶嘴是吧？我让你顶嘴——”
女人闭上眼护住孩子，但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剑光闪烁，男人的一只手连带着扁担落到了地上。
“啊！！！”
男人痛嚎地在地上打滚。
方雪犹不解恨，又踹了一脚，男人直接疼晕了过去。
“仙，仙女姐姐”女孩张大了嘴，眼中发亮，“你好厉害！”
女人把孩子护到身后，目光警惕，“你是谁？”女孩不解，“娘，这个姐姐刚才救了我们——”
“您走吧，我不会报官。”女人沉默过后，声音嘶哑地吐出一句话。
方雪很疑惑，“你为什么不与他和离？”女人神色变了又变，似哭似笑。
良久，她仍未答话。
“那你能告诉我，桂花巷的事吗？”方雪无奈。
“……不能说，”女人声音很轻很轻，“不能说。”
女人转身，牵着女孩的手一瘸一拐地向屋里走去
“所以，你打算让你的孩子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吗？让她长大后像你一样？”
不知哪句话刺到了女人，她不断喃喃道，“不，不，莹儿不会像我这样，我会让她走的远远地，越远越好……”
“娘……”女孩紧紧抱住女人，“我不要与娘分开……”
“你觉得，她能平安长大吗？”方雪指着地上的男人，“就他这样的爹，你觉得有一天他会不会打她，会不会有一天为了钱卖妻卖女？”
“我可以为她指引一个更好的未来。”方雪看着动摇的女人继续道。
女人慢慢转过身，紧紧盯着方雪，“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罗门收徒大选定于九月，待此间事了，我可以带她去云东镇，成与不成，总归是一个新的尝试，或可以改变她的命运。”
女人攥着女孩的手松了又紧。
“我是天罗门坤院弟子方雪，这是我的印信。”
方雪等女人细细看了印信后，“如此，可否能相信我了？”
女人咬咬牙，“我信。”她停了一停，“仙长想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不跟他和离？”
“……走不了的，”女人神色麻木，“这里的女人一旦被休，要么被卖到腌臜地方，要么只能一死了之。”
方雪一愣，“跑不出去吗？”
女人抬起手，遥遥地指向远处四季飘雪的寒山，“跑了的，不听话的，都被埋在山下了。”
顺着女人的手指，方雪看向寒山，簌簌而下的雪花，白茫茫的山峰，何其不像洒落的纸钱和引魂幡。
“……桂花巷，是什么事？”方雪声音有些喑哑。
“洛城有个传言，怀孕的孕妇只要去走一趟桂花巷，这一胎就一定是男胎。”
“为什么？”
“因为，”女人眼神空茫，“所有出生后被溺死、掐死、摔死的女婴，都被埋在桂花巷地下了。”
“万人踩，千人踏，绝不叫女娃生我家。”
*
桂花巷
“嗒，嗒”
一人走过青石板，雾渐浓。
巷子深处，浓雾彻底遮蔽了一切。
“嘻嘻——”
“嘻嘻嘻——”
“嗯，挺好，那就不用……”
人语声几不可闻。
*
望舒客栈
陆清源两人一无所获，只能等在大堂内，期待着方雪那边会有什么消息。
不一会儿，方雪的身影出现在客栈门口。
“师姐！”
林书迎上去，“师姐，怎么样，你那边——”他一顿，看了看方雪的脸色有些担忧，“师姐，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的脸色看起来怎么这么差？”
“遇到鬼物了？”陆清源皱眉。
方雪摇摇头，“进屋再说。”
包厢内
听过方雪的叙述，陆清源等人一脸讶然。
“太过分了！”楚芙芙满脸怒火，“女孩有什么不好？就算不想要，但毕竟是你的孩子啊！”她咬牙，“猪狗不如的东西！”
“师妹。”陆清源无奈。
“怎么，我可有说错？”楚芙芙也不顾及在陆清源面前的形象了，眼中全是痛恨，“杀妻杀女，一桩桩一件件哪里冤枉他们了？！”
陆清源安抚道，“没有，我只是让你冷静点，你身体刚好些，不宜大动肝火。”
“一天一夜了，门中援助之人何时能到？”方雪敲了敲桌子，“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事越快解决越好。”
陆清源垂眼，“最晚明日辰时。”
“是何人？”方雪看向陆清源。
“越千山，越师兄。”
“越师兄刚好在晋城执行任务，也算离我们这最近的了。”
楚芙芙“嘶”了一声，和林书、石磊对视一眼都感觉对方瞬间有些怂。
“咳，”楚芙芙清了清嗓子，“那我们等一等越师兄？有他在这只鬼绝对跑不了，顺带让师兄教训教训这里的坏人！哼！”
方雪担忧地看向窗外，桂花飘落而下，随即被行人一脚踩碎。
“希望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