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

    于渺从浴室出来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她收拾了一下去楼下的售货机买了一瓶矿泉水,正好接到了好友楚柠的视频。之前她的性格太内向不爱交际,没什么朋友,楚柠是她初中同学,高中虽然没在一间学校两人却一直玩到了现在。

    有时候于渺在想,虽然她的亲情和爱情算不上顺遂,但是友谊自认为还算完满。

    “我的小渺渺,到望江了吗?”

    “到了好久了,差点交代在半路上。”于渺一边说一边走楼梯。

    “怎么回事呀?”

    于渺把今天惊心动魄的经历跟楚柠讲了一遍,当然还有遇见谢怀的事。她没有马上回房间,而是看到二楼的尽头有个大型露天阳台便走了过去。

    木制的围栏上缠绕着星星灯,周围还放了几盏复古露营灯,花坛种上了各种颜色的绣球。阳台的正中央放了一张矮桌和几张折叠椅,爬上建筑的三角梅就这样直直地垂下来,一簇簇堆在一起像是一团烧得正旺的火焰。

    “我去这么巧?”

    “可惜人家压根不记得我这号小人物。”于渺没放在心上,走到围栏边把摄像头转了个方向,“给你看看望江镇的夜景,这儿环境还不错。”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楚柠在对面笑得贱兮兮的,“你那小骑士表现如何啊能不能移情别恋?单身男女一起出行那不得擦点火花出来。”

    于渺转过身仰头翻了个白眼,刚想说这次出行有一半是于母在中间推波助澜,余光就瞥到阳台的另一边站着一个人。

    她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

    谢怀正站在那儿抽烟,大概是注意到她的视线,他扭头看了于渺一眼,脸上没什么情绪。

    也不知道站那儿多久了。

    于渺一想到今天在谢怀身上碰了一鼻子灰,现在遇上了非得讨点利息回来才行。

    “姐要上战场了。”

    她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于渺朝谢怀那边走过去,撩了撩垂在肩上的秀发:“帅哥,这么巧啊?”

    谢怀面色稍显不虞,灭掉了手里的烟,转身要走。

    于渺自然不会轻易放他溜,正准备有下一步动作,肩膀那快突然被蛰了一下,不算痛,不知道什么东西飞到她的肩上爬得让人难受。

    于渺吓得不轻,她穿的吊带,在看到肩膀上卧着一条黑色的虫子的时候脸色陡然生变,惊叫着连忙后退两步张牙舞爪地把虫子从肩上拍下去,那只虫子又飞了起来作势往她这边扑棱。

    于渺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讨不讨利息,叫了两声朝谢怀身后跑去,下意识脱口而出:“救命救命!谢怀!有虫!”

    简直毫无形象。

    地上的那只虫子又扑腾了两下翅膀,于渺拉着谢怀的衣角急得原地踏步。

    “别过来!”

    谢怀瞥了一眼于渺拉着他的手,眼含警告:“放手。”

    于渺的眼睫上挂着水珠,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完全没了刚才的气势汹汹:“我不放!万一它又飞过来咬我怎么办?!”

    谢怀一时语塞,拽了两下自己的衣角竟然拽不出来,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窘迫,怎么一个女生的力气这么大?

    “于渺。”谢怀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嗯?”于渺眨眨眼,脸上一片茫然,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谢怀竟然叫了她的名字。

    于渺感觉自己的认知一下子崩塌了,松开了谢怀被她捏得皱巴巴的衣角。

    谢怀走到桌子边扯了两张纸巾,把地上被于渺一巴掌打得半死的虫子包起来了扔进了垃圾桶。

    于渺见谢怀要走也不敢在这儿多呆,连忙跟了上去。她迷茫地看着谢怀的背影,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首先她情急之下叫了谢怀的名字,其次谢怀叫了她的名字。

    于渺脑子一抽又喊了他一声:“帅哥?”

    谢怀走到房间门口,听到这个称呼笑得有些讥讽:“怎么?我看起来像蠢到不记得高中同学?”

    “?”

    这下于渺彻底愣住了。

    谢怀淡淡瞥了她一眼,冷声提醒:“找宋明月涂药,下次别用花香沐浴露。”

    说完谢怀就关门进了房间。

    于渺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一分钟后下楼去找宋明月。

    宋明月见她来了目光瞥见她肩上肿起来的一个红疙瘩,样子有些可怖,惊呼了一声:“怎么弄成这样?”

    于渺回神,无奈一笑:“刚刚在阳台被一只虫子咬了。”

    “赶紧过来我给你涂点药。”

    于渺也没推辞,乖乖走过去坐下。

    宋明月从急救箱里拿了一瓶绿色药膏出来,又抽了两根棉签,把于渺的头发拨到一边:“这包不小啊,得多大只虫子。”

    “刚刚扒我身上也吓一大跳,正好碰到你们老板让我来找你。”

    “我从小在望江镇也怕这儿的虫子,个头太大了,尤其是夏天。”宋明月也笑,“我们老板虽然人看起来冷了点,不过这些倒是考虑得周全,就是他让我备点药膏在店里。”

    宋明月给她涂完药后又道:“注意别去挠啊,这么漂亮的背留印就可惜了。”

    于渺温吞一笑:“谢谢你啦。”

    “别客气,叫我明月就行。”

    两人坐在一块磕着瓜子闲聊了一会,于渺突然想到正事,向宋明月打听:“我听说你们望江镇有个木雕老师傅,叫陈乾,你知不知道他老人家住哪儿啊?”

    宋明月嗑瓜子的手顿了顿:“你找陈师傅做什么呀?”

    “我是做摄影的,这次来望江镇就是想来拍摄关于这方面的素材,所以跟你打听打听。”

    宋明月状作思考了一下:“你可以去江边附近问问,具体的位置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听说这个陈师傅不太好说话,手艺做了几十年了,手下也只培养出来一个弟子。”

    “不过你可以去问问我们老板,我们民宿的木雕工艺品都是他买回来的。”

    于渺叹了口气:“我问过了,他说不知道。”

    “这样啊。”宋明月若有所思。

    “没关系,明天我就去看看,说不准运气好。”

    等于渺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二点,她整个人扑进柔软的床里,等到喘不过气来才抬头。

    她赶紧给楚柠发了条消息。

    于渺:「我要连夜逃离地球,装了半天结果人家记得我,亏我下午那会还帅哥帅哥地叫个不停,跟孔雀开屏似的。简直丢死人了!」

    楚柠:「?」

    于渺把刚刚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半天楚柠给她发了一篇分析文。

    楚柠:「有没有可能他早就注意到你了,其实你们两个是双向奔赴。啊,冷漠冰山的男人,终究是为爱情融化了!让他拜倒在你的温柔乡!」

    于渺:「我突然知道为什么有我妈插手我和蒋知远的事,我还能和他处算愉快。因为他跟你有点像。」

    楚柠:「哪点像?」

    于渺:「都缺根筋。」

    楚柠:「……」

    原本于渺觉得谢怀应该是要记得她的,在一些特殊回忆的前提下。

    于渺的父母在她七岁的时候就离婚了,她被判给了林锦淑——她的母亲。后来林锦淑出去打工把于渺丢给自己的妹妹,最开始林锦淑在过年过节的时候还能回A市,过了五年后林锦淑回来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最开始于渺以为是母亲工作太忙,给她发消息林锦淑也不怎么回,除了每个月的月考后会主动来问于渺的成绩。母女俩再没有过多的交流。

    后来她才知道母亲再婚了,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把她一个人丢在A市。

    那天正好是高一下半学年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需要计入分科考核,于渺考砸了。

    林锦淑上次给于渺发消息说如果她能留在理科尖子班就回来看她,当于渺看到成绩单的时候感觉世界都快塌了。

    考差了,她要怎么交代。

    体育课于渺给老师请了假留在教室,偌大的教室只剩下她一个人,忍着痛经她开始刷题。

    可是她一道题都做不出来,疼得后背冒冷汗。

    脑子里全是该怎么和妈妈说这次成绩下降了,无边的恐惧包围着她。

    想着想着于渺从书包里摸出去年林锦淑给她买的新翻盖手机,那是她考上重点高中的奖励。

    于渺弓着腰,抿着苍白的唇,给林锦淑打了一个电话。

    半分钟后电话接通了,林锦淑清冷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什么事?”

    “妈……”于渺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快要哭出来。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有什么事晚自习回家再说。”

    说完对面就挂了电话。

    于渺听着对面冰冷的忙音缓缓把手机收起来放进书包里,挺直脊背拿起桌上的笔想继续写题。

    可是那些题她怎么也看不懂,脑袋发胀,眼前越来越模糊,一滴滴眼泪砸在试卷上,把红笔勾画的痕迹晕染开,像一张哭脸。

    于渺拼命擦掉眼泪,眼泪却越擦越多,让她看不清试卷上的字。

    为什么偏偏要今天出成绩,为什么偏偏今天来月经,为什么偏偏今天要给妈妈打电话。

    于渺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一桩桩一件件一寸寸地压弯了她的脊背。

    直到声音再也压不住,眼泪浸湿了校服的袖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

    突然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少年大概在变声期,声音有些压抑:“拿着。”

    于渺有些惊慌,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从刚进校的优秀学生发言开始,再到每次考试的压轴题老师都会让他上去讲解。于渺头也不敢抬,像只鸵鸟一样缩着脖子。

    谢怀像是不耐烦,把手里那包纸巾扔进了她的臂弯里,说话的语气却没什么温度:“再哭也没人会替你擦眼泪。”

    等谢怀走远后,于渺才拿起那包纸巾,她怔怔地盯着少年趴在桌上睡觉的背影良久,直到脸上的泪痕被风干。

    那时候于渺以为这段记忆对谢怀来说应该也算是特别的,毕竟能让他这种凡事都漠不关心的人递给她一张纸,是不是也算难得。

    摆脱透明的方法就是让别人开始注意到你,所以高二的运动会于渺主动报了女主三千米的项目,每天晚自习结束后就在操场上练习跑步一小时,一直这样坚持了两个月。

    比赛结束后,谢怀负责收录名次的时候对着旁边的人问了一句:“第三名于渺,我们班的?”

    标标准准的问句。

    对还在沾沾自喜的于渺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原来他并不记得自己。

    那些她无法开口的秘辛,对另外一个人来说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一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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