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陆程霜隔着赛场都能看到自家丫鬟高兴得又蹦又跳,忍俊不禁之际向周围瞟了一眼,正好对上虎尔虎克阴沉的视线,神经顿时紧绷起来。

    现代马术比赛都是正儿八经带摄像头和裁判的,但此时身处胡人居多的塞北,她不能保证那些人急上头了会做出些什么举动。

    第二球被红方的一个男子抢到,陆程霜挥手示意他将球传给她,然而那人看了她一眼,不予理会地径直往对面的球门打去。

    她咬了咬嘴唇,粗略预测了一下马球行进的路线,选了个突破口包抄过去。

    好巧不巧,虎尔虎克也看上了那个突破口。

    陆程霜率先策马堵住球滚来的方向,然而左后方袭来一阵阴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扯住缰绳将马匹往侧面拐了个弯儿,才堪堪避过虎尔虎克的袭击。

    她惊险之余松了口气,继而冷冷地凝视那个想用下作手段未遂的大汉:“御也应守周正,阁下此举不合君子风范吧?”

    虎尔虎克冷笑一声:“君子?那是你们中原人的玩意儿。”

    说时迟那时快,马球在此刻滚落到他们之间,虎尔虎克似乎是打算把自己的“小人之风”贯彻到底,马匹臀部往陆程霜的方向狠狠撞去,却被敏捷地躲开了。

    陆程霜挥杆的速度比他更迅捷、更利落,节节躲避间她摸到了最适合击球的姿势和身位,一击即中,在滔天欢呼中拿下第二球。

    此时观战台中已经满是对她的溢美之词。

    “巾帼不让须眉啊!”

    “不愧是将门之女,真有大将军昔日风范啊!”

    远在高处的绥远却面色凝重,拧眉注视着虎尔虎克,吩咐了身旁侍从两句话。

    陆家大小姐似乎对马球比赛的规则和各种技巧过于熟稔了,御马和击球的身姿看起来竟是比胡人还要标准。第三球依旧是在陆程霜的带领下进红门的,红旗刚插上,计时的锣鼓就敲响了。

    虎尔虎克的眼睛此时已经发红,他看向远处木桌上安然放置的玉玦和骨串,拳头一点点地攥紧,直到指节发白。

    陆程霜当然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但不远处传来的骚动和一句响亮的“殿下,红鬃牵来了”还是吸引去了她的片刻注意力。

    随从清了清嗓子,将这毛色光泽、养得颇有皇家悍威的骏马一路牵到木桌旁,宣布道:“今日王爷大悦,特将此好马作注,嘉奖给比赛中最为勇猛之人。”

    此话一出,围观人群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陆程霜。

    而被注视着的勇猛之人本人则用目光对红鬃爱不释手地抚摸了一遍又一遍。

    绥远看到陆程霜露出和那日如出一辙的痴迷神色,不禁托腮轻笑了两声,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掸衣起身,翩翩下台去。

    而红鬃旁的侍从再一次清了清嗓子:“还有一件事要宣布,王爷观赛兴起,意欲携亲信亲自下场御马击球。”

    这下群众哗然,聚焦在陆程霜身上的视线又齐刷刷地转移到了绥远身上。

    陆程霜也后知后觉地看向了远处那抹清俊的影子,嘴角含笑,剑眉星目,和第一次见到时并无二分不同。

    相隔喧杂人群,她却有种莫名的感觉——那位璟王殿下在注视着她。

    休息结束,又是新的一场角逐。

    有了绥远的加入,除了陆程霜以外的所有选手的举止顿时局促收敛了不少,包括一开始恨不得用眼神撕碎她的虎尔虎克——某方面来讲,这对陆程霜是件好事。

    但很快她就感觉到了和上半场明显不同的地方——从一开始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忽略球场上有她这个人,变成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只针对她。

    在第三次突破对面的包围圈后,陆程霜改变战术,高声往队友的方向示意他们接球。

    这回没人敢对她的指挥不予理会了,马球稳稳当当地滚落到其中一个队员的脚下,他策马挥杆,射门。

    第四面代表胜利的旗子也花落自家,观战台上的喧闹一浪盖过一浪。

    直到第五球时,对面的球员飞驰过去将球击回,陆程霜驭马去抢球,余光冷不丁瞥到身后虎尔虎克和绥远同时向自己奔来,想到帝王家下场,按礼数这球应当让王爷亲自射进,就转了个身位,改击球为传球,也是这一念之差,让自己视野盲区的后背暴露在虎尔虎克眼前。

    没想到那个胡人汉子野蛮到了这个地步,竞举起球槌,往她马匹的右后蹄挥去。

    策马偷袭时响起的马鸣、愈发嘹亮却突然静止在身后的马蹄声……

    待她意识到不对劲,转过头来时,虎尔虎克举杆的一只手正被她想让球的那位王爷死死攥在掌心里。

    虎尔虎克红着眼拼命想挣脱,然而这金贵王爷的力气却比他预料的还要强上数倍,愣是怎么使劲都挣不脱。

    直到被获胜取回骨环的念头冲昏了的头脑终于渐渐冷静下来,虎尔虎克才后知后觉到自己和面前之人的身份悬殊,惊恐一点一点爬上了他那黝黑粗糙的脸颊。

    绥远看向他的目光冰冷而嘲弄:“赛场上起害人之心,还意图用这下三滥的手段,如此小人之心。”

    这谴责,到跟上一场时陆程霜说的话大同小异。

    绥远没多和他掰扯,直接吩咐手下以寻衅滋事为由把人拉下场了。

    这样一来,蓝方少了一人,马球比赛无候补一说,那么新进来的绥远也要随之下场了。

    随从们还在忙前忙后地确认绥远的安危,陆程霜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清俊男子,唇齿嗫嚅间整理了一下合适的措辞,方才开口:“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没有绥远这番干预,她球场上同为虎尔虎克之流的队友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当作常态,没人站出来,她就只能继续被动地躲球。

    璟王殿下这一小小举动倒是帮她省下了后续的好多麻烦。

    绥远一改片刻前对待虎尔虎克时冷若冰霜的神情,一双弯弯笑眼让他看起来像只好揉的狐狸一般:“陆姑娘还是叫我公子时来得更自在点。”

    陆程霜垂眉敛了敛笑意,刚想说“君臣有别”,又蓦地想到自己现在算半个罪身,连君臣都算不上了,那更是“君民有别”,于是克己守礼地后退了一步。

    绥远却不耐地遣散了身边那些瞎忙活担心的下人,往陆程霜跟前凑了两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线说:“姑娘有些身法技巧不似中原一派,也并非取自胡族御术,却实在精妙,阁下好奇,可否赐教一二?”

    陆程霜没想到他发现得如此之快,有些惊愕地抬起头,视线却刚好撞进对方眼中一片澄澈亮晶晶的秋湖里,在这干旱的边塞小阳春里泛出久远未逢的湿润之意。

    她本以为对方道这番话是起了疑心,结果这过于干净的眸中除了欣赏钦佩之外毫无任何其他杂质,让她定下心来,顺水推舟地说道:“我若在马球比赛中夺魁,日后便借了这场地开班手把手教学,届时公子记得来捧场。”

    听闻此话,绥远看起来似乎有些失望,但又很快打起精神,语气笃定认真道::“姑娘必定能夺魁,日后若遇着什么困难,也可以告知阁下帮忙。”

    绥远走了,留下陆程霜一个人在背后略感到一丝疑惑:他不是说想跟我学马术吗?怎么我告诉他会开班后又闭口不提了?

    若是叫旁人听到这番对话,定是会对二人对彼此和自己的称谓而大惊失色,曾几何时堂堂王爷会对一个被贬之人的女儿自称“阁下”了?

    但陆程霜没多想,只觉得璟王殿下待子民好生亲切,为人爽朗正直且不摆架子,相处起来颇为舒服。

    没了虎尔虎克若有若无地使绊子,后半场的比赛都顺利了不少,她没花太多功夫就让唱筹员的左侧又新添了两面旗子,至此,整个赛局俨然已是必胜的场面。

    陆程霜在计时停止的锣鼓敲响的前一秒击进了最后一个马球,一阵长风穿过红门拂经策马女子束冠之下的及腰青丝,满场的喝彩声将她围绕在沙场中心,陆程霜漫不经心地收起球槌朝风吹来的方向回过头去,飞扬细乱的发丝覆过了眼角的位置,时辰已然接近黄昏,傍晚的余晖迷眼,让她有些看不清远处的光景,只是察觉这喝彩中多了不少女子兴奋的呐喊,不禁露出骄傲的笑意。

    而绥远就坐在正对着她视线的席位上,愣神地将手里把玩到一半的玉骨扇扇面给不自觉揉皱了。

    唱筹员长喝一声宣布比赛落幕,红方几个汉子激动得振臂大喊,也有几个熟络的来到陆程霜身边夸赞她,向她道谢,陆程霜笑着和他们一一击掌,像还在现代的时候她与那些竞赛的同僚们做的一样。

    这场比赛,陆程霜是毫无异议的最佳焦点,所有人关注的球场中心,以至于唱筹员刚拿出给魁首准备的桂冠准备献礼时,就已经有不少群众往陆程霜那边奔来祝贺了。

    颂心激动得扯住小姐的袖子,眉目间溢满了崇敬之情:“小姐,你何时变得这般厉害……老爷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自豪极了!”

    跟她一样的还有很多居住在当地的平民妇女,她们本是操持着家中的各种杂活儿,偶然陪丈夫或孩子来看了这场马球赛,却没想这百年未有女子上过的赛场今日却这般精彩,陆程霜御马的英姿更像是一个振奋人心的符号,提醒同为女性的她们也可以做到。

    “恭喜陆姑娘夺魁,这是王爷殿下特地赐……送来的……”绥远的侍从牵着红鬃来到陆程霜身侧,一面说辞一面回忆着王爷特地让他传达的内容,一不小心就咬了舌头,“奖赏,哦不,贺礼。”

    陆程霜被他这百般改口给逗笑了,落落大方作了个揖:“多谢王爷,民女感激不尽。”

    毛光水滑的红鬃到了她手里,却并没有印象中那么柔顺乖巧,精心修剪过的马尾不安地甩来甩去,她只当是马匹刚过继主人尚不太适应,安抚性地轻按过它后脖颈处的马髻甲,然而红鬃却焦躁地低低嘶吼了一声,陆程霜与它那双眼睛对视了片刻,微微皱起眉,当着侍从的面,说了句震惊众人的话。

    “这马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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