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悬挂的那轮孑然的圆月越发硕大狰狞,冷漠地俯瞰整个村庄。这一次的尾兽入侵,舍命相救的人无数,可他们没有四代目火影,也就没有谁能够拯救砂忍村了。
凄厉的嘶吼响彻整个夜空。
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披着黑袍的阿七曲腿坐上檐角,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黑黢黢的眼眸里藏着点点火光,她凝视着这一场由她亲手缔造的人间炼狱,没有血色的薄唇轻轻抿成直线,似乎有些不忍,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任何要动身的意味。
燥热的风吹过衣摆,没有盖住背后的脚步声。
阴影吞噬了月光,顺着衣角缓缓爬上了她的眼角,最后将她整个人都遮蔽。
“我找了你很久,大人,”来人的语气明显变得轻快起来,“没想到您竟然躲在这里啊,根部的人我都已经趁乱解决掉了,不出去救人吗?”
是松茶。
“不去,外面情况如何?”阿七歪过头,问。
“比起当年木叶的惨况……只能说过犹不及。”松茶回答。
紧接着,她又说:“木叶的人基本上都赶去救援,除了根部——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他们还没来得及清点人数,没人发现您失踪了,也没人来得及管我了,不过您还是尽快过去才好,免得被他们发现了端倪。”所有的细节都被她细心妥帖地处理好了,现在就等着阿七的下一步指示。
可坐在屋檐上的宇智波却迟迟未有应答。
就在松茶以为会一直安静下去的时候,就看见阿七用手指撩顺了鬓角凌乱的发,望着遥遥的冲天火光,遽然低声感慨:“这种时候,居然有一点想要喝酒,如果能一醉到明天就更好了……有时候我也不能免俗,或许这就是人性吧。”
火光安静地舔舐着她的侧颜,风重新撩乱她的发丝。
沉吟片刻后,松茶连声音都压低了几分:“您别说笑了,就像当年一样,那群人迟早也会发现一尾的眼睛变成写轮眼的事实。您现在失踪了,岂不是正好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我开玩笑的,”阿七站起身,“我最讨厌喝酒了。”
松茶张了张嘴,到底接不住她的话。
好在阿七并不在意。她侧过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任由风拂乱她的黑发,衣袍吹得鼓胀,猎猎作响,“趁现在多看几眼吧,阿月,等到此战过后,就再无风之国了。”
松茶怔忡,随后顺着她沉沉的目光望过去——
冲天火光的背后,暗夜凝影,仿佛有千军万马踏沙而来。
派出木叶忍者和大批武士。
提出结盟由多个国家共同见证,并将协同书秘密发往他国。
看来大名是早有准备了——如果猜得没错的话,此时此刻,沙漠之中大概率是早已埋伏好了各国大名派出的千万铁骑,静待时机,给予敌人毙命的一击。
今夜的风之国注定如砧上鱼肉,任由宰割。
“秋原稚姬……”松茶情不自禁地皱眉,“她明明是个……”
——刚刚上任没多久的小公主。
阿七对她比了个“嘘”。
很快,她又露出了一个不言而喻的笑容,“我们的大名虽然曾经是个公主,但她一直都很努力,努力想要给我们火之国创造一个更好更强大的环境。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去说服别国的,但她的野心不容小觑,就必须有足够能力的人去支撑起她的野心。”
松茶的眼眸中似有水波涟漪。
“这个「人」,可以是武士,也可以是忍者。”
“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你,也可以是任何她所愿意利用的人。”
窸窣声骤然响起,一股股翠绿的藤蔓紧紧地缠绕上松茶的脚踝,顺着小腿慢慢向上生长。这种无比真实的窒息触感令松茶忍不住瞪大了眼眸,条件反射地握上了藏在怀中的匕首,紧张压抑的氛围让她连呼吸都安静了许多。这一瞬间,她似乎又变回了还在暗部时期的那个小姑娘。
她和宇智波七的实力相差悬殊,永远无法追赶。
下一秒,阿七按上她的手背,让她缓缓卸下力,笑得极有深意:“忍者的寿命很短,而我的处境一直岌岌可危,如履薄冰,或许某一天就会被亲近之人背刺,这样算起来,我极有可能死得比你更早,这样的话……你应该懂吧。”
“不明白,属下只知道大人很强,不会死的。”松茶微微垂眸,掩盖不宁心绪。
“……是吗,那就算了吧。”阿七懒散地挑了挑眉,并没有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从她手中接下匕首,在指尖转了两圈,“你的匕首我就当给我的升迁礼物收下了,「启」还空出一个位置,自己找个办法加入,别让纲手他们起疑了。”
说话间,一只猫忽然窜上了她的肩头,压得她肩膀一歪。
“阿七,大名的军队已经潜入国都附近,你的新合作伙伴刚把守鹤引去了风之国国都,他让我告诉你一声——「多谢你的帮助,守鹤我就带走了」。”
一瞬间的沉默过后,阿七冷笑,“好啊,不用谢我。”
另一侧,会议室。
秋原稚姬和风之国大名隔着一张桌子相对而坐,他们的脚边躺着横七竖八的武士尸体,时间流逝中,那些缓缓干涸的鲜血将周遭的空气变得无比粘稠恶心,活下来的人不约而同地站到了稚姬的背后。
风之国大名脸色灰白,手掌下压着一把断掉的刀。
漫长的等待中,黎明曙光从窗隙中倾斜而下,照在了烛泪上。
经历了一夜的混战后,外面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
一只黑色的鹰振翅飞了进来,他的腿上绑着带有木叶印记的铁环,里面夹着几份最新的战时讯息,一看就是阿七的字迹——「国都已破」、「风影已死」。
稚姬随意地扫了一眼,继而以扇掩唇笑了起来。
像是有所感,风之国大名骤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她那张的脸,身体在她无比愉悦的笑声中逐渐不受控制,越抖越烈,他不禁攥紧了手中的刀,发觉胸闷无比,呼吸困难。
稚姬也察觉到了,她止住了笑,缓缓撕碎了桌面上的结盟书。
“大名,我们两国的结盟,看来没有必要了吧。”
***
黎明将至,阳光驱散硝烟,露出了人间炼狱。
沟壑纵横的路边零散地跪坐着几个忍者,他们怀里抱着几个孩子,面露痛苦。几乎是所有人都对昨晚这只已经失控的查克拉巨兽束手无策,他们经历了最开始的愤怒和不安,再到绝望与痛苦,如今已被生离死别折磨到崩溃。
家园破碎尚能重建。
但死去的人却无法再复活了。
当阿七来到村子中心的时候,白色衣摆已经被鲜血浸透,血迹蜿蜒了一路,最终在距离年轻风影冰冷的尸体几步之遥的位置停了下来。他安静地躺在他哥哥的怀中,红发被沙砾弄脏了,此时此刻正随着风轻轻摇摆,在阿七的眼中像是快要熄灭的火苗。
有着金色头发的少女扑在他身上痛哭。这个好像是他的姐姐。
第十班的奈良鹿丸沉默地坐在阿斯玛身边,已经顾不得老师吸了第二支烟,他紧皱眉头,抿着唇一言不发,眼角通红。半晌后,少年迟疑着抬起了伤痕累累的手,又轻又稳地抚摸过女子的脊背,一下又一下,耐心无比。
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得到了宣泄。
金发少女的腰瞬间又弯下去了几分,痛哭声也愈发压抑起来。
“你受伤了吗?”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因为彻夜鏖战而变得沙哑僵硬。
“没有,这不是我的血。”最后看了一眼死去多时的风影,阿七才慢悠悠地转身,视野里出现了卡卡西沾着血的面容和那一只冷冷而视的写轮眼,目光好似覆雪的剑刃,笔直又毫不掩饰地宣泄出他的怀疑与愤怒。
阿七迎着他的目光,扬起眉,“怎么了,前辈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你昨夜不在。”他皱紧了眉,扣住她的手腕。
实际上,他找了她很久很久,那颗飘荡在半空中的心在看到守鹤那双写轮眼时终于摔成了齑粉,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的那缕惶恐与不安还是变成了被欺骗的愤怒与不满,再见到她时无法抑制地爆发了出来。
他的手套有些粗糙。源源不断的热意穿透了布料,层层叠叠地在她的皮肤上铺开。
阿七不动声色:“我的确没有参战,您要兴师问罪吗?”
“你究竟去了哪里,”他声音嘶哑,像是哀求,又像是诘问,“阿七,不要骗我。”
阿七就喜欢骗他,她恶劣地勾起嘴角:“我在大名那边。”
手腕瞬间一轻,春日的风倒灌入袖,吹起层叠的褶皱。
“阿七,”卡卡西后退一步,闭眼将失望掩盖,“你果然在欺骗我。”
阿七错开一步,看着他的脸,紧接着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你不是我很重要的人,我亦不是你很重要的人,我如何骗你都无关紧要才对吧,而作为下属,你反而应该听命于我,而不是在这里质问我的行踪。”
毕竟欺骗他的,何止她一人。
“阿七,你……”他忍不住喊她的名字,低垂的额发盖住了压低的眉。
“我是你的上司,希望你能明白,”阿七抱臂不动,“有件事需要告诉你一下,我刚得到的消息,昨夜风之国已覆灭,大名已经去往风之国的路上了,火影大人那边我也传去了讯息,现在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把砂忍村的残余势力收编才好。”
她的话冲击力太大。
卡卡西的瞳孔猛地一缩,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金色的晨曦拂过满是疮痍的大地,没有任何停留地往前奔去,生长在夹缝中的白色花朵感受到了温暖,竭力撑起自己柔软的花瓣,却被阿七一脚碾碎。
黑色的眼眸中淬炼出森森寒意,阿七忽然回想起稚姬和她说过的话,便笑着重复了一遍:“你没听明白吗,我刚刚的意思是,昨夜已过,再无风之国、再无砂忍村,我火之国的旗帜已经插上了风之国的国都。”
话音未落,背后便响起急促的气流流动之声,逼近命脉。
脚下行云流水地躲开,原本站立的位置顿时砂石飞溅,路面凹陷。
被割裂的衣袖依然藕断丝连,阿七利落转身,循声而望,看见方才还在哭泣的少女撑着一把巨大无比的三星扇,还没擦干眼泪的眼眸深恶痛绝地盯着她,“拥有写轮眼的宇智波一族……果然是你杀了我爱罗,肯定是你放出了一尾毁坏了村子!”
目光转瞬变得狠戾,阿七将手放在快要出鞘的刀柄上:“镰鼬。”
“我一定杀了你!”
少女咬牙切齿地就要往上冲,下一秒被一道蜿蜒曲折黑影控制住了行动,鹿丸从她的背后丧着脸走出来,“我说,你们商量机密的时候就不能避着点吗……现在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了,大人果然很麻烦。”
“鹿丸!你放开我!”少女咬牙切齿。
鹿丸为难地摸了摸后脑勺,凑过去和她低语了几句。少女姣好的面容略有缓和,可看向阿七的目光却依然憎恶无比。
另一边,阿七收敛起杀意,将刀按回了刀鞘之中。
视线扫过鹿丸,她又看向手鞠,挑眉道:“偷听大人谈话的小孩子可不会被人喜欢。”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去。
与卡卡西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阿七听见他用颤抖的声音问:“昨夜是你吗?”
没有回答,阿七反而扬起了下巴看他。
得益于宇智波一族良好的基因,她并不矮,但依然只能够到他的下颌。
血战过后的青年上忍风尘仆仆,浑身上下都是累累伤痕。看着他嘴角上还没来得及处理的伤口,她撕去袖口那块摇摇欲坠的布料,用力按在他嘴角,笑眯眯地开口命令道:“午后我会出发前往风之国的国都,届时你和我一起去。”
“为什么?”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春和景明,万物生发之下却是满目疮痍。
日光轻覆上眉间。
松开手,阿七的声音依然镇静:“因为马上要开战了。”
***
攻下风之国,雷之国研制的科研武器与火之国引来的一尾守鹤功不可没。
风之国的国土将面临着被瓜分的局面。
以火之国为首的军队一举侵占了风之国的国都,以西为根据地,而它的新同盟国雷之国、土之国的军队则占据了以南以东的大部分地块,三个大国的首脑已经齐聚国都,将为重新规划国界线而举行会议。
或许是刚刚结盟不久,他们并未展露出自己的贪婪本性,反而极为客气,这样一来,会议就进行得极为顺利——由火之国划走连带国都和忍村在内的一大半疆土,余下三分之一的疆土将由另外两国自行分割。
阿七和卡卡西赶到的时候,三国首脑的会议并未结束,但时不时能传出轻松的笑声。大名府外围满了全副武装的武士和军人,为首的那位武士体态颀长,眉眼之间带了一抹熟悉气息,阿七还没来得及想起这人是谁,他便抬手打了个招呼。
“哟,好久不见了,大名还在开会,你们恐怕要等上几分钟了。”
甫一听到他的声音,阿七就回忆起他的身份了——绪方飒的弟弟。
对方是个极有野心的人,稚姬刚上任之际,除掉手握重权的绪方飒,镇守谋乱武士家族,其中有他绪方御的一份功劳。这么长时间过去后,如今的绪方御也算得上是稚姬另一得力心腹。
阿七和他寒暄:“看来你混得不错,变得威风凛凛了呢。”
“您的意思是我以前不帅吗?”绪方御爽朗地笑起来,一开口就是商业互吹:“先别说我,我看您也混得不错,旁边这位应该就是您的随从吧,真羡慕啊,就连随从看起来都仪表堂堂啊。”
变成「随从」的旗木卡卡西:“………喂喂。”
谈笑过后,绪方御把他们带到了休息室。
一路上,他都在试探:“我这边给您预订了三天的旅店房间,您看可以吗?如果不够的话您再和我说哦。”
阿七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不必,我们明日一早就要离开。”
话音刚落,绪方御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饱满了起来。他似乎变得更为殷勤了几分,并在第三次送来甜点的时候,把刚刚下会的稚姬带了过来。
事务繁忙,她看起来清减了不少,手里拿了张折旧的地图。
抬手免去了他们的行礼,稚姬就把地图铺在桌面上,上面隔开风火两大国之间的几个小国家被她用朱红色的颜料重重地勾勒了出来,在日渐西斜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想要从火之国前往风之国,无外乎要经过这些小国,通常都是绕路川之国。但这样确实太过麻烦,两国临近却不相接壤的情况,也让国家的管理变得更为艰难和复杂,是个正常的国君都不可能愿意看到这种情况。
稚姬想占领这些小国的勃勃野心,在这张地图上昭然若揭。
但——
“自古以来,川之国都是中立国,我们没有任何借口踏足它的地盘,没有忍村,也就找不到开战的理由。”
于是,便只剩下了雨之国。
阿七和卡卡西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蕴藏其中的不同含义。
稚姬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她用指尖点住这一小块土地,双眸深邃发狠:“我要占领这个地方。”